扶澈说的话很狂。
这等于是在一个很有理想抱负的人面前，在指责这个人，曾经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得到。
“恕我直言。”
扶澈笑道：“我受封燕赵，原本可在这天下除我父皇和长兄之外任何一人面前称孤道寡，却唯独在你们面前以“我”自称，诸位说难听一点不过丧家之犬，怎不思考一下何德何能让我如此呢？”
“丧家之犬？”
卫庄笑了：“故国已灭，的确形同如此。”
“看来我的话，卫庄先生听进去了。”
扶澈笑道：“听进去就好，就说明卫庄先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知道我要做什么，又为何专程来此。”
盖聂没说话，仅仅只是看向扶澈，思考片刻问道：“殿下想怎么做？”
“以力平乱，以礼以法治国。”
扶澈说的掷地有声：“这个天下不存在理想的国度，但存在太平盛世。”
“天明。”
扶澈转头看向天明：“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天明看了看扶澈。
这个曾经大叔说，可以信任的人。
“我……”
天明有些犹豫。
“我想要……”
“天明……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大铁锤说道。
“我……”
天明有些犹豫。
“天明你是墨家巨子，说出你的想法吧。”
班大师说道：“这位赵王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天明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能吃得饱，穿得暖，没有人欺负，以前我一个人流浪的时候，总是吃不饱，还总是被人家欺负，晚上只能睡在很冷很冷的角落里，这天下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孩子，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很久，原本我已经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下去，一直到哪天饿死或者冻死，一直到后来遇到了大叔，月儿，坏女人还有大叔，我才吃得饱，穿得暖，我希望天下所有人都能像现在的我一样。”
“吃饱，穿暖，不被人欺负。”
扶澈微微一笑：“这是一个孩子，乃至于每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诸位难道不想要这样的天下吗？”
“怎么？现在的帝国就做到了吗？”
高渐离说道：“帝国徭役繁重，律法严苛，修长城，修驰道，哪里不是枯骨成堆，我等故国毁灭，多少百姓惨遭屠戮，多少房屋良田被焚毁践踏，难道这就是赵王所言的吃饱穿暖不被欺负吗？”
“我承认，如今的帝国并不完美。”
扶澈说道：“但！天下纷争，诸国并立，战事连绵不休，百姓兵戈不尽，难道比现在的帝国更好吗？”
“哼！”
扶澈一声冷笑。
“昔年，上党投赵，我大秦怒而伐赵，双方兴兵百万，战事连绵三年，赵国举兵四十五万，国内能劳男丁抽取七八，以致田地荒芜，苗亩不济，饥荒绵延赵国，饥死者不尽其数。”
“昔年，我大秦兴兵六十五万灭楚，楚国上将项燕率楚军四十万与我大秦对峙一年之久，此一年，楚国田地荒芜，秋收无妄，时至楚国覆灭，饿殍遍地，枯骨成山。”
“昔年，五国伐齐……”
“昔年，赵国攻燕……”
……
“诸位，这一桩桩一件件，饿死者数以百万计。”
扶澈笑道：“相比之下，我大秦一统之后，虽徭役沉重，律法严苛，可如今的天下除边关之外再无大战，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六国虽灭，故土虽焚，可依旧蓬勃复苏。”
“我父皇曾对我说过为何我大秦从孝公开始，便砥砺变法，六世君王不忘东出的原因。”
扶澈笑道：“这其中固然有我老秦人的雄心壮志，然天下一统，大势所趋，顺应天道。”
“天下凝一，普天之下，再无诸国并立，再无兵戈不断，再无战火不熄。”
“天下大同，写同样的文字，说同样的语言，用同样的度量衡，驶同样的车乘，假以时日这天下再无你我诸藩，四海八荒之内，皆为国人，皆为兄弟。”
扶澈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此番宏图大志，列国之中除我大秦扛鼎，其他诸国……”
“赵能？”
“楚行？”
“还是齐、韩、魏、燕，能担此天道？”
扶澈笑道：“诸位，六国亡了，如今天下一统，虽帝国内部危机重重，但帝国天下大同的宏图大业不可亡。”
“慷慨激昂。”
卫庄冷笑：“我差一点被你说动了。”
盖聂没说话。
墨家的人此时也沉默了。
扶澈说的没有错。
帝国统一天下数年，虽然苛政徭役，可却没有大的战乱，百姓虽然被压制，可这日子终究是比以前强了许多。
而国人之仇，亡国之恨，怎么那么容易挥之而去呢。
“我不会逼迫你们，我今天只是给你们一个选择的，当然也包括鬼谷纵横的二位。”
扶澈看着众人：“我希望你们能，慎重的做这个选择。”
“什么样的选择？”
天明问道。
“兴旺还是灭亡。”
扶澈说道：“跟我走，我会给你们一个所想的太平盛世，不跟我走，凡是阻挡帝国大业之人都将覆灭。”
扶澈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皆是如此，鬼谷纵横的二位也不例外。”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卫庄笑道：“但你的确有这么说的资格。”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扶澈说道：“我等着你们的答复。”
说完，扶澈转身便要与少司命离开。
可忽然扶澈像是想起了什么。
头也没回的说道。
“对了，农家便是我所说的挡在帝国大业之前的顽石，所以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希望这能帮你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完扶澈带着少司命缓步离开。
看着扶澈和少司命的背影缓缓离开。
众人的气氛一阵压抑。
“他说的，不错。”
盖聂最终开口：“他也的确有这个能力。”
墨家的人一阵沉默。
墨家真的忘记了本身的宗旨吗？
非攻兼爱，兼爱平生……
“先看他，能不能解决农家吧。”
卫庄说道：“理想很好，但能不能做到……罗网啊，这才是他的大敌和最大的绊脚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