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的涅盘,对于凤族来说都宛如新生。
虽然记忆和能力不会失去,但性情不会直接继承,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就像婴儿一样。
而这,也是下一次能否开启涅盘的关键。
理论上,凤族是可以永生不死的,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位能够做到。
因为,他们都倒在了不断叠加的记忆和阅历之中,到最后性情渐渐与某一世趋同,再也找不到新生的途径,不能达到涅盘的条件。
顾笙刚完成自己的第三次涅盘,正处于重塑性情的重要阶段,极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按理说,她应该很清楚,想要保证下一次涅盘成功,不问世事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经历得越少,未涉足的道路更多,生机才越大。
然而这一次,天凤大人在破壳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
冥冥之中有着强烈的感应,自己可能没有下一次涅盘的机会了。
这种情况在凤族并不罕见,许多前辈都会提前知道命运,从而做出不同以往的选择。
于是,顾笙义无反顾地避开了守护在天麓山的人族,循着那股虚无的指引来到苍叶府。
她很想试试,成为人族的感觉。
【姐姐,我帮你启灵,然后给辛姐姐宗门名额。】
听到小姑娘大包大揽,不准备白吃人家的饭,严谨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天凤大人,真是有点可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她不知道顾笙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情,却听出了极为关键的一点,似乎是天凤决定让谁来修炼。
换句话说,人族想要发展壮大,出现源源不断的修士,前提条件便是摆脱横在面前的掣肘。
也就是,启灵的自主权!
有这个矛盾摆在那里,严谨觉得自己可能摸到了几分人族高层的心思,也渐渐明白了祭礼的怪异根源是什么。
但明白归明白,先前的奇特感觉告诉她,不能单纯以人族或者天凤的立场去做出判断,而是必须以旁观者的身份走下去。
【姐姐,肉干,肉干动了。】
“辛小姐,感谢您的款待,我想时候差不多了。”
得到顾笙的提醒,严谨立刻收起心中的万般思绪,直接起身行礼。
两人的眼神和小动作辛梓月看破不说破,发现严姑娘第二次无意识地对自己行礼,心中的惊讶无以言表。
礼仪,没有身份的人是不会的,越是不经意做出来,才越让人吃惊。
内心原本只有三分的好奇,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跟着对方站起,让还在后头忙活的薛冕好好看店,随三人一起出门。
此时天色渐黑,街道还是那么热闹,甚至要远远超过白天。
就连行人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也更为轻松。
“小严啊,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走了一会,李大娘发现是小姑娘在带路,满头的雾水。
到这个时候,严谨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凑过去小声说了一句,“大娘,我想知道,咱们献上去的贡品,最后会被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闻言,李大娘更迷茫了,贡品不是统一送给天凤大人的吗?
严谨不想过多解释,有些颠覆认知的东西,就算眼睛看到了,心里都不见得会相信。
其实简单想想就知道,贡品不可能会送到天凤那里,无数州府、三年一次,谁都没有那么大的精力。
即便那些被称作‘仙人’的修士有神奇的手段,可以不用考虑运输的问题,总不能不去分拣,一股脑把东西丢到天凤面前吧?
顾笙在听到严谨对大娘的耳语之后,心里也开始好奇了,毕竟这些东西名义上都是自己的。
她以前确实收到过一些,可加起来也不如今天看到的多。
况且,这还只是一个府,一次祭礼的贡品。
有了这样的想法,小姑娘带路更为认真了,坚决不让肉干有逃走的可能。
一旁的辛梓月没听清严姑娘说什么,可自小在这座府城长大,很快就判断出她们正在往城门方向走去。
她又不傻,瞬间就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城的,除了被驱赶的外来者,还有运送贡品的车队。
嘶!
明白对方的意图之后,辛少东家顿时后悔跟来,连她们用了什么法子知道的消息都顾不上思考。
她担心的是,这个在府城大家族中不算秘密的秘密,要是被捅破……
“严姑娘,你?”
严谨毫不意外这位大家小姐看破自己的打算,这也说明贡品的处置都不算秘密了。
“辛小姐放心,我们不会给您惹来麻烦,毕竟……”
毕竟桃花沟的贡品根本上不了台面,绝对到不了大人物的手里,也没资格跟其他东西待在一起。
果不其然,当一行人离城门还有不少距离的时候,顾笙突然停住了脚步,示意严谨去看一位穿着特殊服饰的府城卫士。
那名卫士独自一人,像是刚刚下值的样子,迈着轻松加愉快的步伐,转入旁边的小巷。
严谨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而辛梓月大松一口气之余,却完全迷糊了,只能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继续。
“谁,出来!”
府城的卫士肯定不能和修士比较,但要比一般人敏锐得多。
他站在自家门口,恶狠狠地对着暗处发出质问,腰间的刀具已然出鞘。
气氛顷刻间变得紧张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得由本地人出面才好解决。
“辛小姐,算我欠你一次,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对于今晚的事情,严谨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脑子里少了在现代的那些宝贵经历,光有思维模式的话,相当于具备理论没有实例支撑的学院派。
现在的她和顾笙比起来,就是完全相反的极端,只能以坑‘老熟人’的方式勉强渡日。
“你……”
辛梓月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坑了,先前压下去的‘队长’两个字再度浮现在心头。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一脸歉意的严谨,随即从阴影中走出,“兄台,在下辛梓月,无意路过此地,打扰了。”
“你是辛家四小姐?”
看清来人的样貌,卫士当即卸下了大半防备,却还是有些不解,“辛小姐,您怎么会走到这里?”
一听这话,辛梓月马上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淡淡地说道:“家里来了亲戚,随便带她们逛逛。”
亲戚?
卫士多精啊,一眼就给严谨还有李大娘贴上了‘穷亲戚’‘被人嫌弃’的标签,露出相当理解的笑意。
他彻底去了怀疑,收起刀具后,顺手把拴在门口的兽崽牵了过来。
“辛小姐,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咦,大哥好运气,居然能得到这么一头充满灵性的崽子。”
辛梓月随口客套了一句,正想带人离开此地,却发现李大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卫士准备用来喂兽崽的东西。
顾笙小姑娘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还罕见地升起了怒意。
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后,辛少东家难以置信地看向严谨,感觉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发凉。
她已经明白了,这个拿大片树叶包着的,上面还用红绳精心打结的肉干,是属于桃花沟的贡品。
“呵呵,您说笑了,这个小家伙嘴刁得狠,也不知道它以后能不能成为合格的战兽。”
卫士句句不离谦虚,却字字透出自得。
尤其是,来自辛家穷亲戚的震惊,让他的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此刻的李大娘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肉干的来历,以及……
那些被无情抛弃在地上的树叶,是村里每个孩子特意爬树去摘,洗净晒干之后,带着无比虔诚的神色交给自己的。
他们希望能沾到天凤大人的福气得到仙缘,有一天学了本事回家,可以保护爹娘。
“小严,走,我们走,快走。”
李大娘的眼睛被深深刺痛了,只想以逃避的方式来保留弱者的最后一丝尊严。
严谨满怀愧疚地上前搀扶,狠狠咒骂自己的同时,也高高仰起了头颅。
她对着漫天繁星无声发问:立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