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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众卿的意思,朕当如何?”

这些都是同皇上朝夕相处的朝臣,只凭一句话,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周阁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身后的那些朝臣,便没有这么冷静了,左右之间纷纷面面相觑,交换着目光,最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兵部尚书。

庄夏。

庄夏本就是宇文煜一手提携起来的,对皇上的心思不说摸到五成,也有三成,正是因为对皇上的了解,所以他此刻才犯了难。

半个时辰前,久阳城传来急报,他们这些朝臣刚回府连凳子都没坐热,又被招进了宫里。

柳大将军亲率柳家军深入沙漠腹地,遭西齐围堵,几番周折,没有后续供粮,已是穷途末路,只怕再难坚守。

为今之计,只有请柳夫人大开久阳城门,率守城军前去营救,方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么做的话,久阳城空,若是西齐趁虚而入,大胤将痛失边城,边疆数城再无能战之师,若是营救失败,回防不及,那么整个大胤的边线也将危在旦夕。

最好的办法就是固守久阳城,等禁卫军从其木腹地回援,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

庄夏小心翼翼地抬头,不巧正好撞上宇文煜的目光。

他又猛地把头低下,同僚的目光火辣辣地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避讳。

宇文煜自然也是看了这一幕,他无声地笑了一下,语气里有一股兴味,“庄大人,你既为兵部尚书,统管大胤征召兵役一系,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庄夏脸色当即一黑,可是都被皇上亲口点名了,哪里能跑得掉?

“咳……”

他想了想,努力斟酌着出口的每一个字,“回皇上,依臣所见,守城军不足六万,就算出城,也难破西齐固守之地,更不要说救出柳大将军与将士……”

“只是,柳大将军功勋盖世,若是不救,又难免遭人非议。”

“再言之,前线战事瞬息万变,我们如今得到急报,远水难救近火……”

宇文煜看着他,摩挲了两下手指,“你说了这么多,朕倒是听糊涂了,你的意思,究竟是开城门,还是固守久阳城呢?”

“这……”

庄夏脸色一僵,正要回答,宇文煜沉下脸色,又添上了一句,“不要给朕绕弯子!”

庄夏自是不会因为皇上肃然的语气而吓到,只是到嘴边的话仍是一涩,随即双手抱拳,不再迟疑,朗声应道,“臣以为,应固守久阳城!”

沉默。

沉默过后却爆发出了巨大的喧哗,大部分源于武将一系。

“皇上,万万不可!”

“柳大将军乃大胤战神,战功赫赫!不可轻而弃之!”

“若是柳家军覆灭,久阳城更难坚守!”

“皇上,三思啊!”

宇文煜定定地看着庄夏,仿佛没有听见朝臣的话语,脸上的神情更是平静。

周阁老无意间抬了一下头,也是瞧见了皇上的神色,心头没来由地跳动了一下,而后沉了下去。

于此同时,宇文煜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庄卿所言……”

“与朕所想,不谋而合。”

周阁老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冷。

……

柳浅浅几次三番从睡梦中醒来,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睫毛颤动了几下,显然没有真的入眠。

任她素来沉稳,长途奔波之下,也是难掩疲色。

寻常人累了,最多睡上几个时辰,可是对于她来说,随着离开金陵城的时间越来越久,离久阳城越来越近,她的心却愈发凌乱。

这些日子,没有了宫里的喧嚣,她想了很多。

其中诸多思绪,大多都围绕着一句“大胤无良将”。

从先皇割让城池至今,除了禁卫军,只有柳家军立于王权之外,就连金陵城里三岁的孩童都知晓,若是要保家卫国,就要仰仗柳家军的将士。

柳大将军如今身陷重围,久阳城自然可以紧闭城门,不予理会。

可是等到敌军蚕食了柳大将军一系,久阳城又能守多久呢?

柳浅浅的目光垂落,她的手里还捏着暗卫的来信,她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将纸张轻轻丢入火盆之中。

她就这么看着火焰吞噬了寥寥数字的来信,随后开口问道,“流萤,我们到哪儿了?”

流萤早就听见里面的声响,当即应道,“七里八弯,过了这个城,便是久阳城碑所立的地方了。”

柳浅浅听得新奇,“七里八弯?”

“是,主子,倒不似寻常城池的名字,有些特别。”

柳浅浅笑了一下,“倒是特别。”

流萤点头,想了想,又道,“这座城的名字由来已久,相传是百年前,皇上亲临,设立祭坛祈落时,朝廷所设祭坛接连几日都遭到了各式各样的麻烦,鼠啮、走水,后来不得已,请钦天监的大人推演测算,才更换了设立祭坛的位置,如此,几经波折……”

“后来倒也算幸运,皇上登坛之时,便是真的落了雨,方才解了数十年之久的干旱,便有臣子提议以这四字命名,久而久之,大伙也是习惯了吧。”

柳浅浅听了,不由感慨,“这位皇上倒是好运。”

流萤听懂了她的话,应道,“可不是吗?往后百年,威望再无人可及。”

这话倒是连宇文煜一起说进去了。

柳浅浅轻点了一句,“虽说出门在外,还是得慎言。”

流萤也是立马噤了声,转而问道,“主子可还撑得住?”

她不是无端端这么问的,柳浅浅自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连番几日下来,不曾有过丝毫的抱怨和不耐,只是……虽然她不说,可是流萤就是承着苦难过来的,哪里会不知道?

柳浅浅低头,看了一眼蒙了尘的指尖,不似从前白皙。

不只是指腹,就连她平日吹弹可破的脸颊,轻抚上去,都有些颗粒的触感。

这还只是表面的变化。

更不要说她忧心忡忡,又如此长时间的久坐,肩胛轻轻一动,便是酸疼。

尽管流萤已经想尽办法,比如寻一些热乎的吃食取代干粮,可是出门在外,又急着赶路,真是比不得宫里分毫。

“无碍的。”

流萤就听见垂帘内轻飘飘的三个字,只能扯紧了手中的缰绳,重重地落下,只求能赶在日落之前到下一个驿站,再换一匹快一些的马。

七里八弯,城如其名。

两侧芦苇杂草丛生,即使是官道,也不曾修缮拓宽,便是在这些蜿蜒的芦苇丛里折转,不管流萤怎么想,马车的行进速度渐渐地也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