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着笔,已是辞旧迎新。
在这个除夕夜,我凝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月,没有星,宛如天地一体。
黄昏时分,我与弟兴高采烈地打浆糊,贴对联,忙了个不亦悦乎,享受着辞旧迎新的激动和喜悦。
老妈守在厨房里,认真地烹调年夜饭,老爸也忙里忙外。炮声总是此起彼伏,连续不绝;远处,近处,传来兴奋的狗叫声。
对联是我亲自书写的,有两幅对联还是我对出来的,弟说不错,说有文采。我也很高兴。
妈说对联可是有讲究的,不能乱写。我让妈放心。
大门上的对联是:
牛年兴旺人添寿
天公作美福绣门
横批:牛运享通
上房的对联是:
佳节佳日兮喜盈堂
诚心诚意兮事业顺
横批:添福增寿
这两幅对联都是我想出来的。
贴了对联就要放炮,弟迫不及待地在门口放起了炮。各家各户都贴了对联,放起了炮;一时间炮声隆隆,震耳欲聋。
堂弟堂妹都跑出院子在门口集聚,跳着,笑着。我望着他们的笑脸,心里居然有点难过。说实话,我已经感觉不到过年的乐趣了,反而添了莫名的忧愁。
天黑下来了,开始吃年夜饭了,各家各户都静悄悄的,大家都不串门,安安静静、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地吃一顿饭。
我心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过了年该干啥。长大有长大的烦恼,这种烦恼是一针见血的。
在我能看得见的生活里,我明确地看到了我家的贫穷和落后,我和弟两个大后生,将来都要成家立业,这副担子重啊,爸妈是无法抗起的。我和弟的身体都不好,这无疑加重了担子的份量,因此上,我几乎看不到我们家的未来。
过年了,可我过的是记忆里的年,是我和弟童年时候无忧无虑的年。
我拿着炮,点了一根烟,用烟点燃引线,然后将炮抛上空中,接着一声巨响。炮响了。我望着炸裂的炮,闪着一忽耀眼的光,一缕青烟袅袅升空。我觉得眼睛热热的,我好像看到了梦破的样子了。
我不知道这样团聚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我叹了一口气,脸上敷上笑,然后跟弟妹们玩了一会。
晚会开始了,我们都瞅着电视。电视里热热闹闹,电视里的世界跟我们是两个世界,我觉得有点不真实。
有时候我真的盼望年兽是真的存在的,我想看看年兽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
心里有点急,就走出上房,站在台阶上,望着夜空,听着远处近处的隆隆炮声,心里的空间在极速膨胀。我走出大门,望着各家各户门前的红色灯笼,灯不是很亮,因为用电量大,灯光显得有点苟延残喘的样子。
我点了一支烟,缓缓地抽着。我很想三三,不知道她这会在干什么。
2008年就要过去了,我有无数话要说,却无法言说,也不知道该给谁言说。这种痛苦尖锐了,也撕心了。
我望着园子里的簌簌作响的白杨树,眼泪再也忍不住。我说:“再见2008!”
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拥有幸福,告别昨日的苦难,迎接明天的幸福。昨天已经成了历史,成了烟云,成了一座里程碑,需要我们时时去祭奠。
夜,很冷。
时间是注定要流逝的,这是我们不可挽留的。而有些人也是注定要离开的,我们连挥手道别机会都没有。也许只有在梦里,才可以相拥,才可以说话,才可以彼此安慰。
我时常在梦里乞求她:“请你别离开我。”
又说:“嫁给我好吗?”
这是我时常做的梦,每年年底都会越做越长的梦。如今,只能在梦里,在笔下,回忆她,想念她。
这种痛苦我已经无法形容了,宛如死亡,又似乎比死亡更多了几分凄冷,几分凉薄。
这是我对爱的承诺,有时候,我想着,如果我不信仰爱,我该如何定位我的人生?现在只能把痛和苦咽进肚子里。
这个除夕夜,注定是睡不着的,握着一支笔,在寒冷的小房里,呆望着窗外的夜空。此情此景,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我在为转瞬即逝的时间而痛苦,也为了心中无法实现的爱情而痛苦。
今夜,我告诉自己,痛痛快快地再想她一次吧,过了今夜,我再也不想她。我要彻底清算跟她的爱情,还自己一个清净的生活。我拿出来了她的发带,我绑在了我的头上,我觉得这样我就可以跟她心灵相通。
凌晨一点四十二分,还是没有睡意,真想就这样坐到天明。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旧的一年彻底过去了。我也该是个全新的自己吧。我要在新的一年里,严格要求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
夜已经静了,偶尔在远处,隐隐地传来几声炮声,那么幽远,空灵,感觉来自天外。
我想走出去,可是浓浓的黑夜让我害怕了。我真害怕有年兽,也害怕幽灵,听老人说,今晚上各家各户的祖宗先人都出来接受后辈子孙的叩拜和缅怀,还有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四处飘荡。所以,我怯懦了。
炕头上,猫在打盹,今晚它被炮声吓坏了,门里一步都没有走出去。弟也熟睡多时了。想想方才大家团聚一起,欢声笑语,此刻只剩了漫无边际的寂静。
我真想放声哭泣,可是我能吗?我连哭的自由都没有。
是啊,这就是生活。
2009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