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惊心呀!我们君臣治下的大炎居然会有这般污浊之地,这一镇之地的八万百姓,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暗无天日,人命如草芥,命贱不如狗!朕愧对这一镇百姓!愧对呀!”
启宁帝声音里透出无比的沉重和自责,曲朋缓声开口:“陛下,大炎疆域东西南北四五千里之遥,陛下日理万机,哪能面面俱到?还请陛下勿要太过自责,都是臣等无能。”
启宁帝摇头:“曲公,朕没事。众爱卿呕心沥血,日以继夜帮持着朕治理这偌大江山,万不可罪己。当下之际,是要尽快还给松阳镇一片晴朗天空,让百姓如同其它大炎百姓一般安居乐业,能够尽早脱离魔爪。都议一议,怎么来安排才能斩草除根,让松阳镇这些贪官恶绅及匪军伏诛,并不要让其狗急跳墙之下伤及百姓。”
“陛下,松阳一镇之地糜烂至斯,足以说明一镇将官自上至下已然勾联一窝,若是再由监察司和法承司以律法查讼来办,恐怕不但会打草惊蛇之下导致有不少人得以逃脱,臣更担忧这些蛀虫走投无路之下丧心病狂,从而伤害百姓。”
贺通说完自己的看法之后,启宁帝及一众大臣都连连点头。
“陛下,情势既然如此危急,那便由臣等联名签署调令,事急从权,直接快马传令调集就近军队对松阳镇所有官吏、将兵、富绅、恶霸进行全面抓捕,同时传令距离松阳最近的外派监察司、法承司、军巡司官吏赶到松阳在当地进行讼理,但凡是有罪之人,一应罪状一旦审结核定,依律裁决。且臣建议但凡当斩之人一律就地斩杀,以迷惑他人。”
“陛下,臣认同曲公所言。”
随着薛清泉首先认同了曲朋的建言,偏殿中一众文武全都认同了下来。
启宁帝见自己倚重的文武重臣一致认同了下来,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说:“那众爱卿即时着手安排,兵贵神速,早动早好,免得夜长梦多。”
一众文武起身朝启宁帝拱手一礼:“臣等遵旨。”
启宁帝也起身来,虚扶了众人一把:“众爱卿不必多礼。还有一事,注意京中动态,看一看京中什么人跟松阳镇这些人有关联,相信此时,京中定是有人慌了手脚。”
一众文武离开偏殿之后,启宁殿才在谷元陪同之下去往太华殿。
东临郡松阳镇,松阳城中一条洼水的巷道尽头,六个满面凶恶的汉子把一户人家双开的宅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为首的刀疤汉子正在用力拍打着木门,老旧而有些歪斜的门扇,在汉子每一次拍打之下,都有不能承受之态,看着像是就要倾倒。
屋内正厅当中,一妇人来回打着转,一下去拿扁担,一下去抓锄头,一下又去抓柴刀,屋里传来孱弱而停顿的声音:“芫花,可知……谁在叫门?”
唤做芫花的妇人将抓在手中的柴刀往着墙角轻轻靠放好之后进了里屋:“荣哥,我也不知道外边是谁在叫门,一直在拍门,就是不说话。”
“来……者不……善,你去……后院,从后院赶紧跑。”
妇人扑到床边跪地,泪水“扑潄”而下:“荣哥,我要是跑了,你怎么办?”
“快走!我本将……死之人!若你……有事,孩子怎么……办?”
芫花还待说话,只听得院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芫花大惊失色!
“快走!”
芫花慌慌张张才爬起身来,一众汉子已经大踏步涌进了里屋,为首的刀疤汉子看着躺在床上的蔡荣及站在床边不知所措的蔡妻,斜挑着嘴角阴恻恻冷笑,其余五个汉子当中的两人一字排开堵住了门。
见此场景,蔡荣勉力趴俯在床上盯着六个汉子:“你……你们……想要做什么?”
瑟瑟发抖的蔡妻跌坐在丈夫肩旁边,不由伸手抓住了蔡荣的手臂。
为首的汉子抓过一个板凳坐到离床不到六尺处:“蔡主事蔡大人!孟大人一直都夸你,夸你是这松阳镇聪明人里的聪明人,孟大人都这么夸你了,怎么?蔡大人还不知道我要什么?”
“我是被你们打伤的?”
见蔡荣激愤之下,全身都在哆嗦!汉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孟大人说过,要我们守律法,我们怎么会打蔡大人呢?如果蔡大人真的聪明,我们哥几个倒是可以帮着蔡大人去走访一番,看一看到底是谁对蔡大人下这样的重手!这完全是把想要往着死里打呀!下手可是真黑!”
“你不要说话,蔡大人。听我说就好,你现在身子这样虚弱,我可不想看到蔡大人这样的聪明人死去,毕竟要是蔡大人就这样死了,你那七岁的儿子谁来照顾?还有啊,你看你的夫人,怎么说呢,啧啧!这样貌,这身段,还是蔡大人照顾着好些。”
“你!你……你们!”
汉子撮着嘴唇,斜眼看着蔡荣:“蔡大人,顺顺气,顺顺气,孟大人可是说了,期盼着蔡大人早日康复回衙里去帮着大人处理公务呢,大人说,这蔡大人不在这几日,很多公务可是都没人去处理,更是没有人能够像蔡大人一般,能把公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汉子看着蔡荣夫妇紧紧贴靠在一起颤抖个不停,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说:“蔡大人,许多人的命运也是苦,那黄老柱,就是大人你认识的那个黄老柱,大前日在煤井里边,一不留神就被埋了,要不是大家伙拼了命的把他挖出来,可就去地下签到去了。这不,黄老柱的家人呀,哭哭啼啼上了矿山,孟大人看着不落忍,吩咐管事给了二十两银子,让黄老柱的家人将黄老柱带回家医治,虽说能够活下命来的可能性不大,可终究是条人命,怎么着都得医呀!你猜怎么着?”
汉子很是“激愤”地起身,声音也高了两分说:“那黄老柱的妻儿就不是人!黄老柱是被带下山了,可是!那母子,居然把黄老柱就放在了小山凹的小路边上,黄老柱睡在一张草席上,黄老柱穿的老身破旧衣裳盖了身子,露了个头在外边,噢!还弄了几根树枝给黄老柱遮着日头,听人说,黄老柱眼睛还在转着,只是出不了声。”
“哎!”
汉子“哎”了一声后“啧啧”声一阵:“你说说,蔡大人!这是什么世道?银子重要,还是人重要?人都没了,要银子何用?”
“是你们……是你们下的手?是…… 不是?”
汉子上前两步,轻轻将蔡荣指着自己的手放到床沿上:“蔡大人,之前我就说了,我们可是听了孟大人教诲的,做的是正经人,行的是正经事。我呢,之所以说到这黄老柱,无非就是告诉大人,孩子还小,夫人还年轻,又这么漂亮!我是希望大人尽早好起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好。”
汉子还待继续说,却见蔡荣已经垂下了头,手也“叭”的一下垂到了地上。
“荣哥,荣哥!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芫花一把将蔡荣抱住,一侧身让蔡荣平躺在床上,汉子也是吓了一跳,一步跨到床边伸出手往蔡荣鼻孔处探去,探到蔡荣还有气息,随即放下心来说:“蔡夫人,蔡大人没事,就是身子骨太弱,睡了过去,夫人,蔡大人这情形,得尽快找大夫呀,若是夫人知道些什么,就快告诉我,我们也好去给蔡大人寻个大夫来,以免耽误了给蔡大人诊治。”
芫花看着丈夫尚在起伏的胸膛,心下稍稍安定了些,听到汉子的话,抬起头来茫然地摇了摇:“我真不知道。”
说完嘤嘤地哭了起来。
“行吧,既然夫人不知道,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不忍心看着蔡大人就这么给耽误了。”
汉子转过身来朝屋中其它的汉子吩咐:“去,拆扇门下来,抬蔡大人去找大夫。”
两个汉子转身出屋之后,汉子又对芫花说:“夫人,跟我们一起去找大夫,等安排妥当蔡大人之后,夫人照顾着蔡大人,我们也放心回去向孟大人交差。”
芫花眼里满是焦急和惊慌失措,只能麻木地点了点头。
汉子转身的那一刻,朝着留在屋中的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便朝着屋外走去。
两个汉子抬着蔡荣跟在为首的汉子身后,其余三个汉子,一个落后为首汉子两步,时不时瞄向芫花一眼,剩下的两个汉子则是一左一右走在最前面。
七拐八转,最后进了一个胡同,为首汉子引着进了一个宅院,芫花四下看了看,根本就不见任何医馆的字样或是招牌,才待开口,两个汉子上前,架住芫花往院里走的同时,一个汉子伸出大手已然捂住了芫花的嘴。
任是芫花如何挣扎,怎能抵抗得了两个壮汉!不一会功夫,被结实捆缚在一间屋里的柱子之上,还被用布帛塞住了嘴,芫花惊恐地睁大着双眼,眼里的泪水“咕噜咕噜”在冒个不停。尤其是看着躺在门板上的丈夫,芫花嘴里“唔唔”作声,却是得不到六个汉子一点回应。
为首汉子走到芫花一步处站定,阴冷的目光看着快要崩溃的芫花:“我要你丈夫手中的两本账薄,你知道在哪吧?”
“唔唔,唔唔!”芫花一边唔唔,一边摇着头!
汉子也是无奈摇头,就在此时,屋中的另一个汉子说:“大哥,这人死了。”
汉子回过头看向蔡荣,微皱起眉头,数息之后转回头看着已然呆住的芫花:“听到没,你丈夫死了。你真的不为你的儿子想一想?”
见芫花只是呆呆愣愣的不言语,眼里只有泪水哗哗在滚落,汉子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没办法,既然你们死都不怕,那么就来吧。”
一个多时辰以后,为首的汉子朝一手下吩咐:“去买些酒菜回来,别浪费了,好歹是个主事的夫人,就算是她要走,也要让她好好品尝这人世间的滋味,不论是甜的,苦的,酸的,还是辣的,品尝够了再走,才好。”
“大哥,要不要先去给大人禀报一下。”
“不用,等到晚间,你们去看一看他家,能不能找到,如果不能找到的话,在这院里好生呆两日,我说过,得好好让她品尝在人世间的滋味,人在江湖,信字当先。噢,去看一看,绑好了,嘴里也要塞好布条,别浪费了。”
八月十三天将将快亮时,三个汉子回到小院向刀疤汉子禀报,翻遍了蔡荣的家,没有找到账薄。
刀疤走回屋中,看着已然晕死的芫花,朝手下吩咐:“去打些井水来,给她冲洗干净。”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汉子到厅中禀:“大哥,按你吩咐,已经给她冲洗干净了。但是还是没有醒来。”
刀疤汉子凝眉问:“死了?”
“没有,还有气呢。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井水那么凉,按理说冲洗了这么一阵,应该会醒来才是,但是愣是没醒。”
刀疤汉子走进屋中到床边盯着芫花看了看,摇了摇头:“这都多少个了,一点不懂怜花惜玉,都变成了痴傻。罢了,反正什么也没找到,只当是没发生过吧,今晚再在这院里呆一晚,明日便去向孟大人回禀此事。”
“好的,大哥。那是不是明日大清早便要将这女人弄到乱葬岗去埋了?”
“怎么?舍不得了?你们还经历得少了,太太小姐你们埋了多少了!以后有的是,这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有点出息行不行!”
“是,是,大哥!我不就是觉得可惜了吗?大哥你也说别浪费……”
“别跟我在这扯这些没用的。今晚你别睡便是。明日一早便送去乱葬岗。”
“得了,大哥。”
三千天宁军分成近五十个小队抵近松阳镇时,从月关郡调防的三千守城军卒已将松阳全镇外出的大小路道给封堵了起来,若非担心打草惊蛇,三千军卒便会直接扑向松阳城。
好在,以调防名义来到松阳镇附近完成围堵当夜,三千天宁军也及时抵达了汇合指定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