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鹰,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这家装修气派高大,外饰极其阴间的红色鬼旅店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因为正是他一手创建的。
......
让记忆的发条倒转前行,慢慢回到他前世模糊的大一时光,聆听此人一生的余音。
那个时候,韩鹰高考失利,于是他索性在漫长而酷热的暑假里打了一份工,小赚了一笔钱后就孤身赴往一所肯录取他的野大专。
茫茫千里,全在绿皮火车的咣当声和泡面火腿的吸嗦声中渡过。结果刚下火车的那一瞬,瓢泼大雨打湿了鞋尖沾着的臭泥,崩开口的旧鞋也进水了,导致排队报到那天被迫泡了一整天的脚。
记得他刚满十五岁那年,家境本就一般的父母也因为矛盾不和离异了,也因为后来母亲火速改嫁,更坚定了韩鹰一直跟着父亲生活的决心,父子俩彼此相依为命。
但可悲的父亲,在离婚后像是走进了一个人生低谷,先是家庭破碎,后来因为负面情绪过多也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只靠去工地搬砖为生。
日晒雨淋,好不辛苦。
韩鹰还算懂事,除了永远填不满心中母亲的空位以外,别的什么都难不倒他,学习也是中规中矩。
如果是节假日,他会亲自做好饭给工地干活的爸爸送去,被一旁挥汗如雨的老工友直夸孝顺。
再者,等到父亲节或是一些别的重要节日时,两人还会在晚上找家大排档庆祝一番。
但韩鹰心很细,甚至比父亲都更留意每一笔钱的支出,能省则省,即使到后来如果他要因为某种原因远离这个地方,那么父亲的生活条件也不用担心。
“爸,我走了,寒暑假就回来。”
该走还是得走,所以那时用他的话来说,如果这破学校收费再高一点儿,小爷也绝对看不上它。
临行前一晚,父亲默不作声地悄悄将一包钱塞入给他新买的行李箱,韩鹰察觉后,又趁老爸不注意将钱放回家里藏钱用的缸子。
抄起盖子狠狠的捂严实了!
但每一次眼泪都会莫名出现在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
而那所野大专的位置不出意外,其实就是一个连网络都不怎么通达的山旮拉,四周群山环绕,荒野连绵。
“小眼儿,你有实力,你去探探,课上那笔记我确实看懂了,可以教你。”
“好,一言为定。”
要不是这里还算有些比较现代化的设施,韩鹰差点以为这就是个骗子拐人的老窝,并屡次三番请有实力的室友去打探清楚,直至验实后才堪堪放下心。
韩鹰每天早上打开宿舍窗户通风的时候,总能听见鸟叫,也发现窗台上总有一滩擦不净的黄白鸟屎。
说不出的恶心。
到了晚上和其他三人睡觉的时候,总要猜拳派出一个胆子大的去检查门窗并关灯,不止是因为害怕,还因为那边的空气偏冷偏潮,被吹了很容易受凉。
但这还只是其次,更让人害怕的是这学校里的一个鬼怪传说:山魈。
传闻山魈要害人时就喜欢挂在房屋的窗外,然后用恐怖的眼睛盯着屋内人,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敢开门,一屋子的人必定死绝。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因,以前胆子很小的韩鹰早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变得无所畏惧,啥都无所叼谓。
山魈这种东西对韩鹰来说,其恐惧感远远不及对母亲的割舍感,后者才是亲身感受的剧痛。
“都别吵了,还睡不睡了?”
“都是大男人,哪有这么娘们儿磨叽的啊!”
因此当他看到室友们因为谁去开关门灯而起争执时,多数时候总会自主翻身下床,把一切都处理完后,还能顺势上个厕所冲完水再躺回来。
蒙着被子不语,重哈一口气,依旧能闻见晚上吃的韭菜炒蛋的味道。
......
平淡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韩鹰顺利度过了在大一学习的半年,趁寒假时坐着绿皮火车欢快回到了家。
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高兴,明明对他来说,放假远比在学校时要辛苦得多。
韩鹰看到父亲暗藏银丝的头,天天都发了狠似的去工地帮着干活儿,以主力的姿态抵掉老爸日渐消瘦的身体。
结果不拿起还真不知道,一块砖到底能压弯多少人生活的脊梁。
“鹰儿啊,你那里吃的,比得上爸做的这些吗?”
有次面对面吃饭时,父亲呵呵笑着放下筷子,就问了这个问题。
“爸,我吃过的饭很多,但大抵只吃过三种。”韩鹰端着碗埋头扒饭,含糊说道。
“什么?说来我听听。”
“一种是妈做的,一种是你做的,没有能比得上的。不过还有一种吃下去不知什么味道的。”
父亲闻言先是脸色微变,随后缓和下来问道:“什么叫不知什么味道?是学校饭菜做得不干净吗?”
韩鹰放下碗筷,用手背粗鲁地擦了擦嘴,看着父亲。
“不是,是能让我觉得就是在安心吃饭的,现在只有爸做的可以。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也都没有味。真的。”
他面色是那么的认真,没有半分假的意思。
哪知父亲听了后,布满皱纹的黑脸上甚至都没什么表情,只继续呵呵一笑,“鹰儿啊,你是不是想要把老爸搬过去当御厨啊?啊?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又光着膀子站起身,看样子是准备去外面吹吹小凉风。
“行了哎,你歇会儿把碗刷了,明天又得去买瓶新洗洁精,小瓶的真不耐用。”
“小心那钢丝刷,我换新的了啊。”
父亲仍旧摇头笑个不停,一只手推开挂着雨衣的门,扯过旁边衣架上泛黄的积臭白汗衫就走了出去。
屋内霎时间只剩下韩鹰一人。
这时,头顶黄灯光下扑腾闪过小虫聚拢的黑影,不一会儿就掉下来一只,刚好落在他啃过的排骨堆里,细弱的小黑脚还到处乱动。
韩鹰凝视片刻,一指果断将其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