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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逍遥复苏,白帝交心

波涛映日光,碎金点门楣。

和九州其他的大江大河比起来,淮江并不算汹涌,也算不得有多危险,加之身处九州内地,渔产丰富,又安全得多,所以渔家要比沿海多得多。

但入了秋,有田地的渔家要忙着耕种收获,所以这些时日的渔歌少了些嘹亮的和声,多了些生疏的叫喊。

秋收农忙,渔获理应随着季节的更迭而减少,但不知怎么的,近日的收获竟要比往常多得多,一日的所捕竟比得上半月之数,不少渔家在农忙后,也会趁着空闲多撒上几网,想着在入冬前多攒一份收获,过冬就多一份心安。

渔网在打碎了江面的宁静,渔歌唤醒了夏日残存的慵懒。辛勤劳作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在他们为了生机而努力的时候,一道倩影正从船底悄然游过,左右避让着他们的喜悦。

他们更不会知道,昔日只在古老歌谣传唱中现身的淮江娘娘,此刻就在他们脚下的碧波中,用她无声的温柔,保佑着勤劳的人们一年的收成。

小白轻摆两条修长的腿,任由江水浸透她的衣裙,展现出玲珑纤细的身子,如同白色的绫罗绸缎,在水中摇曳,左右随流。鱼群在她身边同行,水流为她开路,她如同淮江的主人一般,畅通无阻,肆无忌惮。

小白哼着歌,踏着轻盈的步伐,在水中点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涡,驻足在一个水底深洞前。

洞府洞府,很多时候只是一个代称,对于修士来说可以是一座山,一条江,一座宅邸,一片山脉……但对于小白来说,她的洞府就是一个洞。这不仅仅是她的洞府,还是她的家。

昔日是她一个人的家,如今是她和莫秦萧的家。

洞府的大门是一道并不复杂的结界,但就是这个结界,拦住了三个仙人境,一个伪至高甚至一个至高境。虽然这其中结界的作用并不大,最主要的还是小白以死相逼,拿着一把风残雪抵在了自己的咽喉,逼得他们几个不敢硬闯。

穿过结界,小白熟练地施展净衣脱水的法术,随后擦干头发,对着铜镜重新梳妆一番,将自己最美好的姿态完完整整地展现了出来。

哪怕镜中的自己的已经完美到无以复加了,小白还觉不够,昔日从施花雨和阿依古丽那里得到的妆物被她零散地摆在面前,挑选了良久,最终还是选定了一支桃红的唇膏,细细地给自己抹上。

润如天上雪,透似琥珀光。

“唇膏?还是叫口红来着?也不知道花姐姐怎么想的,能做出这样的妆品,这可比唇纸什么的好看多了,还方便。”

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了片刻,小白满意地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间。

小白的洞府并不大,满打满算也就四十见方,走过前厅便是卧室。在以前,卧室里堆满了小白到处收集来的宝贝,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她的床榻。而现在,宝贝们都不见了,唯有那张床榻依旧横在中央。

莫秦萧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呼吸平稳,面色红润。

可他已经睡了快两个月了。

这洞府当初她一个人住的时候还不觉得小,现在又搬进来一个,便有些捉襟见肘。不过小白并不在乎,再小也是和莫秦萧在一起,她很安心,她乐意。

小白脱掉了那一双白雪绸花绣仙履,轻手轻脚地躺在莫秦萧身边,如依人小鸟般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握住那温暖的手,逐渐平稳了呼吸。

这样的事她已经重复了两个月了。

从一开始的羞涩到现在的轻车熟路,小白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看着莫秦萧从未发生改变的侧脸,感受着掌心不变的温度,她的呼吸也逐渐舒缓了下来。

“秦萧,你什么时候醒啊?”

说着小白撑着脑袋,轻轻在他唇间点上一抹桃红,然后慵懒地半躺在他的身上,爱意从双目中满溢而出,随着她指尖的轻刻传递到他身上的每个角落。耳朵也紧紧贴着他的胸脯,在铿锵有力的节拍中,她逐渐闭上了双眼。

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一丝心安,才能从没能救下他的自责中解脱出来,才能从那夜的凄惨中稍稍脱身。

如果当时自己能再小心一点,如果自己能再谨慎一点,如果自己能再强一点,如果自己不再逞强的话,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拿着剑冲过去的话……

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那那晚自己醒来时,他是否又会像往常一样,笑着说一句早安呢?

所幸,当她依偎在秦萧怀里的时候,她可以不用想这些事情,她可以尽情享受自己这一份难得的安宁。

“呼——噜——”

在安宁中她随着秦萧的呼吸,轻轻打起了鼾。香涎浸透了她的脸蛋,也润湿了他的胸脯,透出了单薄衣衫下那遍布全身的血痕与伤疤。

这一场安眠,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每日如此。

她太累了,以至于当那个被当做枕头的人出现了有别于寻常的颤动,她都没有发现。

“……”

睁眼,看见的便是她的睡颜。

龟山的事变,云烈的狠烈,龙樱的绝杀,六道伟岸的身影,阴曹地府中的无休止的战斗,以及她的死……莫秦萧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漫长到他有些分不清真假的梦。

但随着她酣睡的姿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莫秦萧告诉自己,那真的只是一个梦,一个可以随着时间抛掷脑后的梦。

“梦……吗?”

感受着熟悉的气息,秦萧莫名地感到心安。他担心惊扰小白,便以最慢的动作,轻柔地,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臂,拂过她的秀发,染上她的芬芳,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真的是梦吗?”

记忆可能会骗人,但身体不会。

莫秦萧活动着手指,生疏而僵硬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轻微的动作传遍身体上下,却又在经过躯干时,被一股清凉感驱散。

灵力如同波涛般在内奔腾,驱散着痛感,涤荡着污浊,并伴随呼吸排出体外。一呼一吸间,狭窄的灵海便被灵力充盈,近乎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体内,修复着每一处创伤。

“仙胎骨吗?”莫秦萧捂住胸口,喃喃道:“那一夜不是梦?可小白还活着?那我身上的伤是哪来的?我又是怎么打败龙樱的?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连珠炮般的问题占据了莫秦萧的思维,可除了那一晚的惨烈,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龙樱剥骨的那一刹,再往后的,便只有零散的碎片,以及模糊的片段。

“啊,痛……”

脑袋传来的剧烈头疼阻碍了莫秦萧的继续思考下去,下意识的颤动也惊醒了安眠的小白。如翘的眉毛微微颤抖,却迟迟没有睁开,握住秦萧的那一双手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

“秦萧……”

“我在。”

睁眼,看见的便是他的笑颜。

“早,小白。”

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嘴角却微微上扬,双臂如柔软的白蛇轻柔地缠在了他的脖颈上,小白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只听见细若蚊蝇的声音暗自传来。

“早,秦萧。”

他只是微笑,她还在哭泣。两人相拥着,直到日落月升。

也不知相拥了多久,小白不舍地从他的怀中离开。晚霞点缀在她的两颊,爱意氤氲在双眸。秦萧看着她,静静的痴了。

她已没了那时的羞涩,滚烫的脸蛋凑近,两股炽热的呼吸交纵,压在喉头的声音如同镐子,一下一下地挖掉了莫秦萧的心。

“好看吗?”

“好看。”他痴痴地点头。

“咱一辈子都给你看。”她痴痴地笑。

“好。”

相顾无言,直至天明。

理智随着脊髓传来的清凉逐渐回归,许多压在莫秦萧心底的问题,眼下终于可以得到答案了。

“小白,我的体内是不是有你的仙胎骨?”

小白点了点头,“还在龟山的时候,你就死过一次了。咱把仙胎骨给你了,这样才可以让你醒过来。不过这下好了,你有咱的骨,咱也有你的,咱们也算血肉交融,不分彼此了。”

“你都知道了?”

“嗯。龙樱,或者说应龙杀了咱之后,咱的元神被他保管在一个容器里,咱看到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咱爱你,咱们还活着,足够了。”

“嘿……”

“笑得丑死了。”小白破涕为笑,倚靠在秦萧的怀里,搂过他的双臂叠在自己的身上,在悠然中讲述着她死后看见的一切。这其中,没有他的存在。

莫秦萧认真地听着,思索良久才开口道:“原来如此,龙樱竟然只是一具化身吗?应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所有的一切竟然都在他的布局中吗?现在想想,真是可怕。”

小白却是不满地唾道:“讨人厌的家伙,咱不会原谅他的!”秦萧苦笑一声,又问道:“应龙给你的骨头,又是怎么回事?会伤害到你吗?”

提到这个,小白倏地坐起,带着几分困惑与无奈,但更多的还是不满,愤愤道:“那也是一具仙胎骨,而且比白秋练的更加可怕。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比之前那个更加契合咱的身体。”

说着,小白素手一挥,那熟悉的江流再度缠绕在手臂之上。唯一不同的是,那江流已化作龙型,亲昵地贴着她。

“按理来说咱把仙胎骨给你小哥你后,你应该继承淮江大权的。但如今这个还在咱身上,而且还跟现在的融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除此以外,发生变化的还有……”

下一刻,小白的气场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莫秦萧感受着她的气息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本已经摸到分神大门,即将完成化神的小白如今的展露出来的修为竟只有金丹。但她的气息却远比先前要可怕得多,不仅更加凝练,还隐约多了一股蛮荒的野性。

“这……”哪怕依靠生灵无我,秦萧也没有发现小白身上的端倪,只能暂且搁置。小白也并不在乎,两人闲谈良久,终于还是说到了那个话题。

“小白,常思姐她们就在外面吗?”

“岸边结了茅庐,已经等了两个月了。”

“那为什么?”

“咱不想他们过来。”

“这样啊……”

小白紧张又不安地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秦萧,但他除了苦笑并没有多少反应。感受到小白的目光,秦萧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既然你不想,那暂时就不叫他们过来了,等你气消了再喊他们过来,好嘛?”

“如果咱一辈子都在生他们的气呢?”细若蚊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怯意的,带着一丝试探,但更多的还是不安。

“没事,时间还长,等得起。”秦萧只是笑,轻轻地搂着小白,宽慰道:“等我养好伤,送了咱爹的遗物,你想我陪你多久我就陪多久,一辈子也可以。”

“嗯!”她刚兴奋地抬起头,又突然响想起了什么,低沉地垂了下去,“可之前常思姐姐说,你去送遗物会有生命危险的。咱不想你去。”

“可我必须去。小白,你喜欢我吗?”

“咱爱你。”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小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殉情。”

“可我不想你死,老爹也不想秦绫仙死。老爹不靠谱了一辈子,哪怕那个时候,他依旧不靠谱。靠着隐瞒自己死讯让秦绫仙不停地寻找他,以此让她活下去。这是个蠢办法,但确实有用。只是……”

“对秦绫仙来说是个折磨。”小白接话道:“如果是咱,也不会愿意的。如果寻到最后只是一场空,咱会疯的。”

“是啊,这对她来说不公平。但我想老爹一定爱惨了秦绫仙,在让她身死与受苦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却忽略了她的感受。我无法评价这样的爱是对是错,但我想去做我觉得正确的事。”

“咱知道,无论小哥你怎么选择,咱都会支持你的。”

“嗯。”

小白依依不舍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在他困惑的眼神中走到门口,“咱有办法了。既然小哥面对秦绫仙会有威胁,既然常思姐姐她们说保住你有风险,那咱就找一个能保护得了你的人。”

“你是说……”

小白灵动的大眼睛闪烁一丝狡黠的的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然后调皮地吐出粉嫩的小舌头,嘻嘻笑着说道:“哼!谁让他先招惹咱的呢?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咱只不过是向他讨要一点小小的利息而已嘛,又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对不对呀?”

当门口再次传来声响,一大帮子人乌泱泱地拥进房间时,一个粗犷的声音率先响起,回荡在整个洞府里。

“喂!小兔崽子胆子不小啊!敢睡我闺女的床,滚下来!”

看着半躺在小白榻上的莫秦萧,应龙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地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就走向他,好像下一秒就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