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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九天嘱灵,文公退神

“主人主人!我们回来啦!”

“主人,为什么要帮那个少年啊?那个小龙明明是你的徒孙耶!”

“还有还有,为什么那个少年能运用我们的力量,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位抗衡应龙,保下徐州,并将元素之灵借给莫秦萧的神秘存在,此刻听着眼前九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题,面带微笑。

生死道消,因果消弭,业障积留。正如识海中的那个“莫秦萧”所说,借这位存在的力量所勾连的因果,不是莫秦萧能承受得起的。而此刻眼前这位作为“债主”的存在向着空无一物的方向轻点,万千因果线便在他眼中显化,与之相连。

元素之灵们看着主人取出一个木梭,细致地在空无一物的前方梳理着。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相互纠缠的因果线,颜色各异让人眼花缭乱,他时不时挑出一两根线头,在尚未勾连之前将它们掐断。

因果之线根据颜色的不同,可以大致判断出与之相连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例如象征婚恋的粉红,象征孽缘的纯黑,象征萍水相逢的白色……

以色泽分缘之正孽,以粗细分缘之深厚。

认真整理了一小会儿,他的脚下已经多出了一大堆线头。一方已逝一方尚存,有很多逝去的老朋友的因果线留着也没有意义,看到了也只是徒增悲伤。趁着这次机会,一起梳理了好。

只是每一次掐去,过往的记忆都会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除了一抹无奈又思旧的苦笑外,再无其他反应。

众多有始无终的线头中,正中央那几乎可以被称作麻绳的桃红色线头显得格外突兀。他翻飞的指尖突然停了下来,轻轻抚摸着这根麻绳,他看着它有些出神。

“唉。”

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他拿起木梭在这麻绳上轻搓两下,原本有些暗淡的桃红色立刻恢复如初,在空中风骚地摆动着。他会心一笑,顺着这根麻绳,尽头处找到了这次的目标——一根金红相交,足有小指粗细的因果线。

线的另一头伸向远方,他的视线也跟随而去。然后他看见,在相连的另一个人身上,因果线正在飘摇,在断与不断中犹豫。线的尽头,一抹突兀的漆黑正在滋生,并逐渐扩张。

“这份因果对于你来说还是太大了。无妨,我来帮你。”

说着,手中木梭光芒四射,宝光凝聚成一根三寸金针。他手捻这针,轻挑三下,抽丝绕指,那一根漆黑的线便被他挑出。指尖火光闪烁,这虚无缥缈的因果具象便被焚烧殆尽,与之一起消失的, 还有即将降临在秦萧身上的因果业力。

如若他还得了,那这份业力自然会消散。可如若还不上,那它就会化作业障,阻碍着莫秦萧的修行与心境。

他稍微估算了一下,秦萧要是想还上这份因果,大概等同于要救下三十万人。在如今表面海晏河清,实则暗潮奔流的鸿蒙,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可对于业障加身的秦萧而言,却是难如登天。

加之对于“债主”来说,本就是顺手而为,还不还也没什么必要。只是他这种层次的顺手,对于秦萧这样的小修士来说,很可能是穷极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看不见因果线的元素之灵面面相觑,冥冥之中他们能感觉与方才的少年之间少了些什么,说不上来,但感觉出是一些不好的东西。于是乾和坤出面再次异口同声地问道:“主人,你在干什么?”

“帮一个爱逞强的孩子。”

“哦。”

元素之灵相互之间看看,也不知道主人在说什么。唯有乾坤有所察觉,略带不解地看向了他。还没等元素之灵继续好奇地追问下去,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你们觉得那孩子怎么样?莫秦萧,这个孩子怎么样?”

几个元素之灵先是一愣,随后七嘴八舌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虽然各有千秋,但不难看出他们对于莫秦萧的观感并不差,他那杀敌却不愿伤及无辜的行为,搏得了他们不少好感。

这其中,唯有雷女例外。在一众兴致勃勃的讨论中,她的犹豫显得格格不入。被唤作主人的他自然发现了她的端倪,雷女被他的眼神鼓励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主人,那个少年他身上有业障,那是杀人才会有的业障,而且我好像见过这个少年,他之前渡劫的时候躲劫了。我不喜欢……”见到主人的脸色有些许变化,她又赶紧改口道:“不不,不是不喜欢,就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我知道。”他没有生气,伸手将雷女招来身边,摸了摸她金色的长发,略微发麻的触感伴随着噼啪的响声,说不上舒服,但他早已习惯。雷女将脑袋往主人的掌心蹭了蹭,小声问道:“主人,他是坏人吗?”

雷,天之罡气,至阳至刚,至正至纯。天以雷为谴,以电为罚,判之正邪,罚之凶恶。由先天大道所显化的雷灵,自然而然地继承了雷霆正义刚直的性质,对于世间的一切邪恶黑暗都毫无容忍。

“不是。”他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心疼,“他只是一个有些身不由己的孩子。他本不该有这样的人生,本不该遭遇这样的苦难,但……”

说到这儿,他突然抬起头,“都过来。”九位元素之灵排成排,找好各自的位置,乖巧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他环顾一圈,说道:“以后你们和他相处的机会还很多,我希望你们能保护好他,就当我的请求,好吗?”

看着主人如此诚恳的态度,元素之灵顿时大惊失色,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唯有早有察觉的乾坤神情如初,惊讶只有一瞬,她们俩什么也没说,而是替其余七灵应下了主人的请求。

他笑了,轻柔地抚过每一个小女孩的脑袋,犹如母亲宠溺亲爱的孩子一般。光华闪烁,九灵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大道之中。

此刻才惊觉,他身边竟有足足九天先天大道。九道合一,尽归其身。他纤指轻绕,点开乾坤泛起涟漪阵阵,映射鸿蒙每个角落的水镜再度出现,而这一次其中上演的是另一出好戏。

东苍伏龙。

只看了片刻,他兀自起身,来到那桃花摇曳、落英缤纷的小院,静静踏过满院花泥,又穿过前堂,他推开了那一扇木质大门,迎接着门外许久不见的光景。

山起波涛,原起翠浪。微风正好,拂面不寒,衣摆摇曳,绽如繁花。

他站在门内,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还有些许犹豫,可当脚尖点在门外土地的那一刻,他已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一个风姿绰约的残影,转瞬即逝。就连天地,都未曾察觉他的离去。

唯有一阵香风,唯有一个偷闲的少女,发觉了些许端倪。

“嚯哦!真罕见,她居然舍得出门了。不过那样也好,我也好休息休息睡一会儿。”这样说着,何慕瑶已将锄头扔到了一边,找了一处阴凉,以草帽掩面,安然入眠。

九天安详依旧,似乎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他就这么静静伫立在徐州一角,看那云卷云舒,赏那花开花落。八王、皇权、东海、应龙……似乎一切都与之无关。

无论是之前的东海之乱,还是如今的龟山事变,又或者更早以前的那些惊动鸿蒙的大事件,九天宫都用自己的实力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为何他能登上六宗之顶的位置。他的存在无疑告诉了全鸿蒙一件事。

九天宫有能力以一宗之力制衡各大势力之间的平衡。他不出手,有时候只是因为他不想出手,而绝非没有这个实力。他就像一把制裁之剑,高悬在恶徒、邪修以及霸权之上。

至于谁是恶徒,谁是邪修,谁又是霸权,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又或者未来,都将由鸿蒙生灵共同决定。

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守护者,而非裁决者。

可他只是存在,就足以让一众势力胆寒。比如东海龙族,比如大乾杨氏。

早朝已过,理应午膳,但太和大殿前百官依旧没有离去,仍然聚集在殿前官场上,位列左右,垂首不语,两股战战。无意中瞥见大殿前那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以及那位重伤调息的大能,又赶紧瞥过视线,不敢再看。

沟壑之上,区别于灵力与仙力的力量若有若无地释放着威压,青天之中,无首神明手持双蛇,与国运金龙相互对峙,互不相让。此番景象震慑着群臣的同时,也给大殿龙椅上的那位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所谓噤若寒蝉,剑拔弩张,不过如此。

太和殿前,国师皇甫弼面覆寒霜,几次掐诀结印,几次画符,始终驱散不了面前那股荒古野性的力量。在他身侧的毕浩然脸色同样不好看,身为先天灵兽的他对这股力量的忌惮还在皇甫弼之上,来自血脉的恐惧让他冷汗直流。

只因这股力量的主人,来自一个早已灭绝的种族,来自一个曾经统一整个鸿蒙的种族,来自一个曾经以万千妖兽为食的种族。

午门外,姬娴凝身着金甲,手撑金鞭,闭目静立。在她身后,李之玉与陆独秀并排而立。看着头顶那象征国运龙脉的金龙在巨神前畏首畏尾的样子,陆独秀啧啧称奇,独臂手肘顶了顶李之玉,笑道:

“老李,这是九天宫哪位呀?星次还是四方?眼生啊。”

李之玉白了她一眼,向她介绍道:“我师叔,十二星次之寿星次,同时也是我们九天学府总教习,荒英古神姬娴凝。”

陆独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单手抵胸,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姬娴凝回头报以微笑,随后继续闭眼向前,不再言语。陆独秀趁机又问道:“没怎么听说过呀,姬前辈也是仙人?”

“算是吧。师叔一般都在宗门里任教,不怎么露面。这次云游生事件,师叔奉宫主命搜寻被虏百姓的下落。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她先就跟我来太安了,之后还要去东海顶唐襄师伯的班。”

“这样啊。”陆独秀点了点头,突然有些兴奋地传音道:“老李,给我透个底,你们九天宫是不是终于决定和乾杨翻脸了?什么时候动手,我一定来帮帮场子!”

“闲的!”李之玉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有病和乾杨翻脸?到时候生灵涂炭你负责啊?”

“那你们这是……”陆独秀指了指头上的神明,又指了指太和殿前的沟壑,神情微妙,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之玉也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同样说不上好看。他看着姬娴凝的背影,心中有话却是不敢说出来。

说什么怕我太冲动,师叔你这不是比我更冲动嘛!这下好了,你要怎么收场?我之后在太安还怎么混下去嘛!

李之玉浮想联翩的时候,姬娴凝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给乾杨一点警醒而已。他想要削弱八王的实力也好,甚至吞并也罢,我们九天宫都不会去管。但如果他们之间的斗争波及到了无辜的百姓,就别怪我们不讲契约了……”

话音未落,姬娴凝持鞭震地,只听见无首神明怒吼一声“吒”,手中双蛇陡然增大,各自飞向太安一角,化作斗形金罩,上有无数晦涩难懂的图腾与符文流转浮现,盖住了这九州第一城。

金龙怒吼一声,想要阻止金罩的形成,岂料那神明大手一挥,抓住了金龙,任其如何挣扎都不为所动,让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封印形成。

太和殿内,杨詹睿手握玉玺,脸上阴云密布。随着金龙被束,玉玺颤抖几下,刚想释放更多的力量,却被杨詹睿给止住了。

此刻殿中除他以外还有三人,一年轻宦官,一个身着紫底蟒纹官袍的紫髯中年人,正是宰相张白圭,还有就是太子杨承乾。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他们的注意,杨承乾拱手问道:“父皇,可要请人皇三宝?”

“不。”杨詹睿抬手制止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狠厉被藏得很好,他不动声色地扭头问道身旁的宦官,“全力出手的话,你是荒英古神的对手吗?”

宦官掐指算了算,摇了摇头。

杨詹睿苦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在场其他人,“你们说,朕做错了吗?”

杨承乾犹豫片刻,突然伏地叩首,随后才缓缓抬起头坚定说道:“陛下此举不义。为君者当王天下,视百姓为子,呵之护之,视八王为盟,若即若离。陛下此举有失偏颇,是为霸天下,视百姓为草芥,视八王为敌。有损九州和谐。”

杨承乾低着头,此刻冷汗已经把他的后背浸透。他看不见杨詹睿的表情,但能想象,一定称不上好看。不过即便如此,杨承乾也一定要把心里想说的给说出来。

这就杨詹睿和杨承乾之间的区别。

杨詹睿生于六煞之乱余波尚存的时候,那是一个介于动乱与和平之间的过渡年代。朝纲不振,神器不定,为了那唯一的九五之位,杨詹睿与面前的宰相张白圭联手,历经三年的斗争,才坐稳了这个位置。

斗争的结果,就是杨詹睿除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外,再无其他血亲。

但杨承乾不同,他生于和平年代,心思没有杨詹睿那么复杂,或者说相比父皇的心狠手辣,他要仁慈得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巩固皇权与维护百姓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大殿中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杨詹睿看着跪地的杨承乾,什么也没有说,脸上的表情也很平淡。直到那张白圭缓缓走出,才打破了大殿中的宁静。

“太子殿下慈悲为怀,实乃大乾之幸事。但太子殿下,老臣斗胆问一句,若八王与朝廷离心离德,各怀鬼胎,地方朝纲不振,行策难行,百姓只知八王而不知有朝廷,殿下该如何庇护百姓太平呢?”

杨承乾抬头瞄了一眼龙椅上的杨詹睿,保持着跪倒的姿势抬首看向张白圭,刚想回答之际,却被杨詹睿打断。

“好了承乾,此事到此为止,他日你携礼过府,与宰相再论。如今贵客临门,你们随朕一同去迎接吧。”

“遵旨。”

杨詹睿手持玉玺,施施然地走出太和殿大门,年轻宦官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侧。张白圭无奈耸肩,示意太子先行。杨承乾拱手称谢,随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父皇身后。张白圭刻意落后他一步,同样不紧不慢。

四人穿过噤若寒蝉,颤栗不止的群臣。原本突兀出现在殿前的沟壑,不知何时已被一卷卷文章书籍所覆盖,一同消失的还有无首神,但那封锁太安的金罩还在。

群臣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以至于四人经过时,鲜有人能有反应。以至于他们都没能发现,皇帝陛下为了迎接某人,竟直接来到了午门。

午门两侧,皇甫弼与毕浩然早已在那里等候,对着领头的杨詹睿微微一躬身,随后跟在了队伍两侧,一同出了午门。

午门大开,不见姬娴凝,却见一白首长髯的青衣儒生,席地而坐,捧卷自读。李之玉和陆独秀位列两侧,拱手躬身,神情谦卑,行为恭敬。

“晚生大乾皇帝杨詹睿,拜见山水书院副院首、文府府主、文书系祭酒、万世千帝百朝之师、翰林院名誉院长韩文公!”

“拜见韩文公!”

包括李之玉陆独秀在内,午门八人,无不垂首行礼。

韩文公只是读书,未作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