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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裴城有客栈,弟盼兄归来

凌于县,裴城。

城门口曾经有一间客栈,在整个裴城里都是家喻户晓的,叫笙琴客栈。

店老板是个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城里谁都愿意给他三分薄面。老板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贤惠,靠着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将这间客栈的名声给打响了。只要是个赶路经过的,都不忘来他们家喝口。那酒的名字也雅,叫“折煞情”。

有点不吉利,也有人劝老板换个名字,但老板娘说那是祖传的,换不了。酒是伤人的东西,喝多了动情,对身子不好,叫这个名正合适。劝人少喝点。

但这些都只是添头,真正让这间客栈名声在外的,是老板家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那模样简直了!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说媒的能从城东头排到城西头,听说还有媒婆见到了大姑娘的长相,觉得说媒的小子配不上她,当即悔媒了。

有这么漂亮的两个姑娘,想来老板也乐呵。可惜大姑娘是个病秧子,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城里的医坊都快成她第二个闺房了。药店里的几个小药娘跟她亲妹妹似的,天天黏在一起。

那老板也愁,四十多的人,为了他的大姑娘愁白了头,看着跟个五六十一样。毕竟他家姑娘那么懂事,他舍不得啊。

不过得说“好人有好报”呢。有一天一个仙人来这里住了一宿,一眼就看出了大姑娘的病症。原来那大姑娘是有仙缘的,身子弱是仙缘太强,她命弱,扛不住。那仙人给她开了一副方子,好歹是治住了,但不能根除。说什么最好让她拜入修仙的宗门,哪里有办法。

双喜临门啊!那老板有了盼头,凑了全部的家当,带着大姑娘就去郡城了,听说拜入了一个叫什么幻音坊的宗门,成为一名正式的弟子了。

那可不得了啊!凌于的谁不知道幻音坊啊,那可是泗水郡第一大宗门啊。这下老板家可谓是光宗耀祖了。听说老板回来那天,送礼的人把客栈的门槛都踏破了。

就是见不到大姑娘了,老板唉声叹气的时候多了些,老板娘坐在门口望着城门的时间长了些,妹妹每天靠着窗户发呆的次数频了些。

但要说“天道无常”啊。那么好的一户人家,突然有一天遭了灾,进了强盗,人死了,客栈被一把火烧没了,尸骨无存。

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定了个仇家复仇的结论,草草了案了。有人送信给了远在郡城的大姑娘,却也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裴城的人失去了一口好酒,街坊里多了些谈资。之后的日子里,提到他们一家的时候,总是会抹一把泪。

直到三年后,有人在客栈的原址上又盖起一座客栈,取名叫“盛情客栈”。店老板和以前的老板很像,年轻些,壮些,木讷些。老板娘是个彪悍的妇女,裴城里骂街没人骂得过她,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做饭的手艺却是好透了。夫妻俩有一个儿子,十七八九的样子,在客栈里当着跑堂。

一家人经营着这家客栈,收益自然不能和过去的琴笙比,但也勉强够糊口了。

有了个歇脚的地方,城里人也会往这里跑,吃壶茶喝口酒啥的。可惜这家老板娘不会酿折煞情,不然生意肯定更好些。

有人问掌柜的,为什么要在这个死过人的地方再开一家客栈,不怕不吉利吗。

那老实的汉子只是笑笑,说如果以后那家的大姑娘回来发现家没了,会难受的。

这时候城里的人才知道,他和以前的老板是兄弟。是唯一一个不相信自家哥哥有仇家的人。他在这里守着,要给自己的侄女留一个家,给自己的哥哥等一个真相。

辰时。

早上的客栈还是很忙的,在结束了今日的采买后,南别谷一边经受着自己娘亲在后厨的喋喋不休,一边坐在门口无趣地择着菜。他不去听都知道,自己的娘亲在骂些什么。

无外乎是责备客人食量大啊,又或者责备某几个客人要求挑剔,再或者是骂骂早上街上的黑心商贩,菜钱给她涨了五文。每天如此,他都习惯了。择着择着,他不自觉地看向身后,看着自己的父亲抓挠着头皮,计量着昨日的营收,长一声短一句的,想来又亏了些。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父亲放着好好的学堂夫子不做,要来这里开什么客栈。为了大伯?可他知道父亲和大伯的关系并不好,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听说当年大伯本来是可以进京考状元的,但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两人跑到这裴城开了一间客栈。爷爷当时就被气昏过去了,醒来以后就把他逐出家门了。父亲也从那时候起和大伯闹翻了,再也没有往来。

不过他知道,其实爷爷一直很关心大伯一家,经常托人买点大伯家的酒回来。他还知道,自己父亲知道大伯死讯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如果不是娘亲提着斧头把他拽出来,恐怕他就饿死在里面了。

从那天以后,父亲就突然决定搬家到裴城,并辞掉了自己的工作。娘亲反常地没有呛声,默默整理好家当,一起搬了过来。用近一半的家当开了这家客栈,到现在三年了。

现在想想,他还是不明白自己父亲和大伯的关系到底算好还是坏。

“别谷,去,买几份报纸回来。今天周报应该来了才对。”父亲南合序突然抛给他几个铜板,吆喝着他出门。南别谷在衣服上抹了抹双手,着急忙慌地走了。临行时,还能听到自己母亲的抱怨:

“买屁个报纸!一群大老粗你指望他们识字?还不过来帮我择菜!不然中午吃什么!”

不多时,南别谷已经抱着一叠报纸回来了。虽说裴城是座小城,但该有的主流的几款报纸都还是有的,加上前些日子郡里似乎发生了些大事,所以这期的报纸格外多些。他有些晃晃悠悠地来到门口,脚下一个没注意,便被门槛绊了一下。

正当他准备用身子护住即将飞散的报纸时,一股好闻的味道突然钻入了他的鼻孔,比茉莉更加多变,比梅花更加轻盈……

还沉浸在这无踪芬芳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将他拉住了。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前面“飘”过,一瞬间便将四散报纸一一收好,摞在了一起。

“这位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

没有看向拉住他的青衣少年,南别谷的注意力被另一个白衣少女给吸引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宛如姮娥下凡,好似天女巡街,眼睛被她吸引住了,一时间愣了神。直到身后少年出声询问,他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站稳,赶紧接过少女手中的报纸。

连声道谢后,南别谷用从未有过的速度,放下报纸便低着头跑进了后厨,仿佛躲瘟神一般,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南合序见自己儿子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挤出一个笑脸,略带歉意地对三人说道:“三位客人是打算吃饭还是住宿呢?”

领头的芥弥想了想,比出三根指头说道:“住宿,三间上房,最好在一起。顺便泡壶茶,谢谢掌柜的了。”

“好嘞。您三位先等等,我给你们安排房间先。”

趁着莫秦萧跟着掌柜的上楼整理房间的间隙,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小白有些不满,鼓着小嘴抱怨道:“刚刚那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咱又没干什么坏事。哼!亏咱还帮他把报纸捡起来呢!”

芥弥对南别谷的行为却是心知肚明,含笑道:“人家要是不走快些,恐怕这辈子也走不了喽……”

“什么意思?”

“自己猜。”

“切,芥弥姐姐又在打哑谜,真讨厌。”

一听这话,芥弥不乐意了,假笑着伸长了手,捏住小白的脸就是一顿蹂躏,可怜的小白是抗议连连,低声呜咽。

两人打闹之际,莫秦萧跟着掌柜的从楼上下来了,一低头就看到了气鼓鼓的小白和一脸坏笑的芥弥。秦萧笑着打着圆场,坐在了两人中间。低头刚好看到桌上的报纸,便向南合序问道:

“掌柜的,这报纸能拿来看不?”

“客人随意,本来就是给你们看的,看完放柜台上就行。劳驾您小心点,我好方便给别的客人看。”

“知道的,谢谢掌柜的了。”

说着,莫秦萧随手从里面抽出一份便浏览了起来。小白凑到他身边,看了一下标题——《泗水周报》。想来应该是泗水郡本地的报纸了。

见秦萧看得认真,小白也不好意思打扰,自己找了份感兴趣的报纸也静静看了起来,是学海城某家书院出的报刊,登的都是些小说戏本啥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杂书周报》。芥弥一般只看《鸿蒙周报》,恰好这里面也有,便也看了起来。

三人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各自拿着一份报纸,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热水烧好,南合序给他们续了三次,三人才堪堪看完。

放下报纸,莫秦萧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咱们从泗水出来快七天了。这七天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呢。”

“什么什么?泗水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首先是关于鬿雀。泗水天师府说是有大妖出手将他们救走了,目前下落不明,但把罪名给翼虎一族安上了。这翼虎一族什么来头?”

芥弥解释道:“那个半妖小姑娘,她妖族那部分的血脉就是翼虎的。一种异兽的后代,长了双翅膀的老虎,实力还算可以吧。”

秦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次是关于泗水太守府的人员调动。据说这次好几个官员辞退告老了,其中就有那个王曹缘。”

“不奇怪,出了这样的事,为了有个交代,总归要有几个替死鬼的。”

“最后这件事最奇怪,刘太守下令大赦罪犯,有冤重查,无冤减刑。他图什么?”

听到这里,芥弥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那刘公沛倒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时候做出这样的事可是要有不少担当的。”

奇怪归奇怪,莫秦萧对官场斗争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也就没有追问。听完他的讲述,小白却突然站了起来,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叫道:“不好了,秦萧小哥芥弥姐姐!咱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咋了,一惊一乍的?”

小白一把抢过秦萧手里的报纸,指着“天师府”三个大字说道:“这个呀!咱忘记小雨了。咱们不是不辞而别的嘛,当时没有和小雨说清楚,她肯定急死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秦萧才有些后知后觉。怪不得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原来是这回事!也怪当时自己当时冲动,忘记给陆雨打声招呼,说不定她现在都快急死了。

几人经过芥弥的训练,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友谊。他们也都清楚,陆雨就是一个比较死脑筋的姑娘,虽说作为天师执法时不近人情了些,但却是相当认真负责的一个人。

“那……怎么办呀?按照她的性子,说不定现在还在外面找我们呢?”秦萧也有点尴尬,难得紧张,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两人可怜兮兮地看向芥弥,其中意味不用明说。

关键时刻还是芥弥靠谱。她随手取出一张青色纸片,叠成一只纸鹤,语气不免有些无奈,“放心吧,用这个纸鹤把事情告诉她就行了。不过最好不要告诉她真相,那姑娘认死理,万一把你们当同犯抓回去就麻烦了。你们也不想她难做吧?”

仔细想想,陆雨如果知道了莫秦萧就是放跑了鬿雀的人,说不定还真会带着一队人马把他抓回去,然后再以个人的身份帮他辩护,严重点说不定还会引咎辞职。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秦萧和小白捏造了一个被人掳走再被芥弥救走的谎言,待芥弥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写在纸鹤上。

两人走到门口,正要放飞纸鹤,南合序碰巧刚刚教训完儿子,从后厨走了过来。他看着街上稀稀拉拉的人群,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脸色大变,拉着秦萧和小白就往回拽。

“两位客人等一下,现在不方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