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苏酥就和边如林出门了,两人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往生河。”
这个时候天刚蒙蒙亮,晨曦微露,薄雾弥漫。空气中满是嫩叶与泥土的的芬芳,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鸡鸣。
路上人很少,除了早起支摊做生意的人,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
两人并肩而行,步伐不急不缓。
苏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昨日的郁结稍微去了些,边如林双手抱胸,开口打趣道:“小师妹,待会去了那河边,无论瞧见什么,你可不准哭鼻子啊!”
苏酥轻捶了他胳膊一下,“大师兄,你少瞧不起人。我就算哭了,那也是替万千被抛弃的女婴而哭,为她们那悲惨的命运而哭。”
边如林摇摇头,他垂下的眼眸落在她朱玉的红唇上,轻轻吐槽道:“你这张嘴啊,可真是伶牙俐齿,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
苏酥嘿嘿笑了两声,拉着他的袖子,一脸期待道:“那大师兄我若是哭了,你会安慰我吗?”
“呵,想得美。”边如林变化出一把扇子,轻轻在她脑门一磕,故意逗她道:“我可没那么好心肠,保不齐一脚送你下去那往生河,洗洗你那悲天悯人的脑袋瓜。”
“装腔作势。这日头还未升起,你扇的哪门子扇子。”苏酥哼了一声,揉着并不怎么疼的脑门道:“大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
两人斗嘴间,离往生河也越来越近,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也越发的清晰。
“诶呀,儿媳妇你这年纪轻轻,咋就听不懂好赖话呢。要俺说你还年轻,日后只要和狗蛋好好过日子,想生多少娃娃那都没问题,为啥非要舍不得这个女娃娃呢!这女娃娃就是累赘,养活她还不如养条狗,还能看门哩~”
被劝说的女人刚刚生产完,此刻体力正是虚弱的时候,可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被偷偷溺死,她只能紧咬着唇低垂着头,紧紧抱着小女婴儿。
肚子坠痛一阵阵来袭,痛感蔓延全身,她却不敢叫唤,不敢反驳,因为害怕对方会有更粗暴的行为,只能直直站在那里死命忍着,憋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娘再说一遍,趁着这会儿还没什么人,赶紧把那讨债的娃娃扔了。”?
妇人见她不为所动,干脆上手抢夺女人怀里包裹严实的女婴,想要把那赔钱货扔到这往生河里,一了百了。
见对方要抢自己的孩子,女人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像窗户纸似的煞白,紧紧抱着怀里的娃娃,嗷嗷乱叫,死都不愿意放手。
妇人常常干农活,手脚灵活力气也不小,俩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五官都移了位置。
眼看那女婴就要被夺走,苏酥突然出手了。她抬手使出一个诀,那妇人顿时像是挨了一拳,退后几步瘫坐在地。
“人家都不愿意了,你干嘛逼她。”
同行的边如林抬起的手一顿,他知道苏酥心性纯良,但其实不太想让她沾染人间因果,可此时也都来不及阻拦,只能和她一起掺和进来。
女人的思绪陷入了恍惚徘徊,她傻呆呆的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如同木偶一般。泪水在眼窝里打转,却始终没掉下来。
谁知那妇人却瘫坐在地上,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家的狗蛋是糟了什么罪啊,娶了个这么扫把星老婆。我们对她哪里不好,连训婆子都没请,就怕她吃不消。天天的好吃好喝供着,就差当宝贝的养着了,可得到的什么呢,生不出大孙子也就算了,还要留着女娃娃费钱,家里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在那妇人看来,他们一家子从未亏待过女子,毕竟在梧桐镇里,她家儿媳妇和其他女子比起来,还算是命好的了。
其他的新娘,不乏样貌标志,知书达理,可依旧被喜神赐给了和自己样貌学识完全不对等的老男人,如果抗拒则要被暴打,被羞辱,被关猪笼,折磨她们的身和心,直到认命、甘愿被摆布为止。
各家驯服的手段层出不穷,甚至还特别新起了一种职业,名为训婆子,就是专门调教那些不听话的新嫁娘,好让她们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专心的服侍自己的男人。
眼见那妇人越嚎越大声,边如林觉得吵,干脆直接噤了她的声。
那妇人这下傻眼了,额头上的满是汗珠,一手捏着脖子,一手抠着喉咙,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苏酥径直走到那女子跟前,小心翼翼的搭话道:“那个,你还好吧!”
女子神态麻木,高挑的个子却佝偻着,失神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没有一点光亮,头发乱蓬蓬的像是一团茅草,挡住了她的面容。
苏酥打量着她的眼眸,总觉得有些熟悉。
她刚抬手要把女人头发整理下,好看清楚些,就被边如林阻止,“小师妹,不妥。”
他实在觉得小师妹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那女人看起来神志不清,而且身上邋遢异常。
“没关系。”苏酥拿开他挡住的手,一点点整理着女子的乱糟糟的头发。
等到终于露出五官时,苏酥的脑中顿时轰的一声,像是要爆炸一般,全身僵直了。
“李...姐姐?”
怎么会是李姐姐,她不是和莫清冧离开宗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梧桐镇,还是如此麻木的模样,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连串的疑惑,惊得苏酥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边如林的怀里。
边如林抬手揽住她的肩膀,眸子闪过一丝诧异,他对李桃桃有些印象,知道她是之前负责照顾小师妹的那个外门弟子。
两人似乎关系不错,听闻小师妹闭关结束后还亲自去找过她,可惜对方已经离开宗门了。
不过比起狼狈的李桃桃,他更担心怀里的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