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知道韦氏善解人意肯定会阻止他训斥裴炎,而裴炎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德高望重,这么件小事也动不了他。
裴炎哪里是在打韦大人的脸啊,这是打他李显的脸!
他现在就是一个傀儡皇帝,毫无实权,无论如何他都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既然如此不如将韦大人提携起来,这样他也不至于在朝中孤立无援。
打定了主意第二天早朝他就提出要封韦玄贞为侍中,与裴炎官位相当。
裴炎作为顾命大臣,当即出来反对道“陛下三思,韦大人多年远在豫州,不熟悉京中事务,且刚调回京不久,尚无建树,实在是不适合担任侍中”
李显对裴炎积怨已久,闻言冷笑“裴大人的意思是,只有常年在京的裴大人才能任要职?”
裴炎惶恐地跪下“臣绝无此意,只是就事论事,无论从何处论断,韦大人都没有能力担任侍中,侍中一职非同小可,陛下三思”
“朕已经再三思量过了,韦大人虽无重大建树,可多年以来也是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劳苦功高,任侍中无可厚非”李显脸色有些不悦,他就知道裴炎这老匹夫是要独揽大权,他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来分权的。
裴炎也知道陛下对他颇有成见,他若再说恐怕会适得其反,可韦玄贞无才无德难当大任啊,韦氏一族这是要效仿吕氏不成?他是决计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陛下,事关重大,望陛下与太后娘娘商议再做决定”现在除了太后无人能压制陛下,裴炎思来想去还是搬出了太后的名头,至少武后是清醒的。
谁知他一提太后李显就腾地站起来怒极笑道“太后?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做任何决定都可以,莫说是一个小小的侍中,就算是朕将这天下给了韦玄贞又如何?”
李显处处被武后压制,心中怨气积压已久,今天裴炎又再三驳他的面子,他一时气急脱口而出,说了之后又觉后悔,他居然气得说出了如此荒唐的话。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裴炎却也不敢再说,就怕激怒了李显让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李显自知自己说错了话,朝堂安静了许久之后,他的怒气也因为后怕而消散了,当即说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下朝之后裴炎捶胸顿足叹道“陛下糊涂至此,大唐之难啊!”
裴炎立刻来到了紫宸殿求见太后。
婉儿许久没看见裴炎来了,今日她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事情发生,见裴炎快步走来,满脸愁容,心中觉得有些不妙“裴大人怎么来了?”
裴炎脸色很难看“太后可在宫中?”
“在,婉儿这就带您进去”裴炎对婉儿而言是恩师也是尊长,她对裴炎很是尊敬。
武后见裴炎进来立刻赐座,裴炎却是捶胸顿足,一刻也不能安坐,只恨铁不成钢地将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武后。
武后闻言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哗地将案桌上的奏章扫落在地,怒道“不肖子孙,把江山交给他迟早要亡,来人,将陛下请过来!”
婉儿听着裴炎的言语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知道李显直言直语没有心机,却不知他如此糊涂,居然扬言把江山送给韦玄贞,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更何况那是朝堂之上。
不一会儿李显就战战兢兢地来了,他说完就觉得裴炎会去告状,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惧怕。
武后脸色铁青,看着站在下面的李显,冷笑道“陛下真以为当了皇帝就可荒唐到为所欲为了?”
李显看见武后这阴鸷的脸色,吓得当即跪下“朕一时口不择言,朕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哼,这话本宫听你说了不下三遍,哪一次改了,本宫还以为你经过上一次的教训改错了,谁知你消停了几个月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还扬言要把江山给那韦玄贞,你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武后气得大口大口地喘气,却还是死死盯着李显,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李显还是第一次见武后生这么大的气,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母后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儿子知错了,以后绝不再犯,母后息怒”
“娘娘,韦大人到了”侍卫进来通报道。
“带进来”武后闭着眼压着怒气沉声道。
不一会儿韦玄贞就被拖进来,他腰受了伤,还是抬进来的,可面见太后和陛下,不能无礼。
“韦玄贞,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教唆陛下”武后看着他冷笑道。
韦玄贞在来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只是做了一场戏激怒裴炎上演一出苦肉计谋个官位而已,他也没想到陛下这么糊涂,说出那种话啊。
“臣不敢,陛下只是怜悯老臣想提拔提拔,臣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教唆陛下啊”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江山你都敢要”
“微臣绝无此心啊,这只是陛下一时意气之言,当不得真”韦玄贞趴在地上拼命磕头,武后的手段他是听说过的,闻者胆寒,见者落泪,他自然也是怕武后的。
李显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是记恨了韦玄贞,他这是把罪过全推到他身上了。
“陛下?可以将江山随意拱手让人的人,也配当陛下?”武后看着李显,愤恨道。
李显一听这话震惊地抬头看着武后,哭道“母后息怒,朕只是一时糊涂,求母后恕罪”
他见过他的六哥是怎样的落魄,他不想和李贤一样,囚禁一生。六哥出宫之时衣衫单薄,还是他求情为六哥置办了衣裳,堂堂皇子落得如此下场,他受不了。
“婉儿,拟诏,李显昏庸无道,愧对先帝列宗,即刻废黜皇帝位,贬为庶人,发配房州,无诏不得回京。韦玄贞立刻拖下去杖毙,让李显看着!韦氏一族除废后韦氏,直系亲属午门抄斩,旁系流放甘州,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离开甘州”武后的话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韦玄贞早已吓得大哭高呼“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李显也是浑身瘫软,哭道“母后开恩啊”
婉儿有些迟疑,她和李显也算是一起长大,就算他昏庸无道她也有恻隐之心,李贤已经被流放了,这一次又是李显,她昔日旧友都难逃一劫吗?
“婉儿,拟诏!”武后看婉儿停滞不动,冷声喝道。
婉儿吓得手微微颤抖,正欲下笔就听李显哭道“婉儿,你替我求求情啊”
他慌里慌张,已经没有用朕自称了,他只希望自己能逃过一劫,他不想被发配出京。
“写”武后知道李显和婉儿有朋友情谊,还不等婉儿开口就斩钉截铁说道,婉儿看着她凌厉的目光,知道她是愤怒到了极点,不敢违抗,只得战战兢兢写下诏书。
接着韦玄贞被拖出去杖毙,李显也被两个侍卫架着亲眼目睹杖毙韦玄贞,韦玄贞被打得血肉模糊,凄厉地喊着陛下救他,李显养尊处优的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他吓得捂住耳朵,听着韦玄贞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吐了一地的血咽了气。李显瘫倒在地止不住地呕吐,恐惧和恶寒围绕着他,他满脸泪水倒在地上,无比狼狈。
婉儿打心里把他当朋友,他只是单纯地被人利用,鲁莽了些却并不坏,更何况他对她一直是极好的。
“起来”她走过去扶李显起来,可他吓得浑身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由着性子,你为何不听”婉儿恨铁不成钢地说,她看见李显这样子心里悲戚,拿出手帕为他擦着嘴边的呕吐物,他是一个皇子,无论何时都是,不能丢了尊严让人看笑话。
李显终于缓过来了些,他一把抓住婉儿为他擦嘴的手,央求道“婉儿,我求你了,帮我求求情,我不想被发配,我受不了,我可以不当这个皇帝,但是我不想被发配,我不想”
婉儿无奈地看着他,她真的无能为力啊,她若有能力李贤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婉儿只是一个婢女,真的无能为力,从今以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想不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婉儿见他终于缓过来了,把他扶起来交给侍卫。
李显见她要走,慌忙去抓她,却只抓到她手上的帕子,婉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情绪复杂,叹了口气,最后一次劝道“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