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惊诧目光下，往日里在火车南站不可一世的卢昊杰狼狈躺地，看起来像是一只被踹翻的狗。
与他说话的杜武则像是在训狗的主人一般，话虽不多，但却字字诛心。
从学成手艺，再到一头扎进江湖，历经数载岁月方才闯出如今的名声，卢昊杰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心里的理智仿佛被一脚踹飞，取而代之的是冲动暴怒。
只见他突出的额骨上根根青筋跳动，眼里细密血丝眨眼间就爬满瞳孔，一道噬人的阴狠从微白脸色下悄然浮现。
“东西就是我拿的，怎么着！”
卢昊杰抬头将视线略过杜武，看向站在后方的平静身影，忍不住怒喝道：“你小阎王这么牛逼，也就这点手段？”
“敢不敢让小爷开开世面？”
嘶吼话音里，众人下意识移动目光看向那道蓝色人影。
随即，就见陈耀东轻飘飘点头道：“好啊。”
什么意思？
在场众人微微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人群最前端的惊呼声突然响起！
一脸沉默冰冷的杜武猛然上前一把抓住卢昊杰脖颈，大手五指宛如虎爪，硬生生将其整个人拔地而起单举过顶。
“嗬...嗬...嗬......”
卢昊杰原本的微白脸庞眨眼间化为一片紫红，青筋如同小蚯蚓般接连暴起，张嘴也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响。
他挣扎抬起双手想要掰动对方虎口，但下一刻就感受到自己的右手掌被人握住。
目光里，他那习练了十年功夫的光滑五指，像是被一把虎钳夹住，硬生生往反方向折动。
不！
卢昊杰瞪大满是血丝的眼睛，只感觉丝丝疼痛从手指传到心口，几乎让他疯魔。
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要是被废，那就代表一辈子退出江湖！
他死命挣扎，模糊中看见那道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的蓝色人影，心中突然升起一片悔恨。
我为什么要惹他！
一片绝望茫然的心情里，后方的扒手群体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穿着一身深色工装的普通中年男人从中走了出来，保持距离的站在了张大虎几人的阻拦外。
“阎王爷，东西是我拿的。”
老冯面带苦笑的看了一眼绝望悔恨的卢昊杰，继续说道：“这件事跟昊杰没关系，都是我自作主张不肯还给你。”
“要罚，就请您罚我吧。”
杜武闻言动作稍顿，绝望中的卢昊杰像是看到了一片希望，但还是故作不忍的喊道：
“老冯！”
然而老冯却并未转头看他，反而正极其认真的看向蓝色身影。
“操你妈的，你也配和东哥谈条件？”
张大虎顿时瞪眼冲到前方站在老冯对面，语气不善像是即将暴走的凶徒。
“所以呢”
陈耀东依旧表情平淡不为所动，语气淡漠道：“你要教我做事？”
莫名的，老冯感觉到一阵寒意。
“不！阎王爷，您误会了。”
他苦笑着赶紧摆手，恭敬抱拳鞠了一躬道：“老冯我没什么本事，说话有点扭不过弯，还望您多多包涵。”
“只是俗话说得好，七尺男儿，一人做事一人当。”
老冯语气恭敬却又不失条理道：“今日之事皆由我一人引起。”
“那就合该我一人承担。”
说到这里，他头也不回的指了指卢昊杰，坦然笑道：“当初他在江都帮过我一次，今日若是再让他为了我丢掉功夫，那我老冯与畜生就没有什么区别。”
“只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见他再次弯腰抱拳鞠了一躬，陈耀东像是看到了过往江湖里遇见的形形色色人物，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准了。”
“好！”
老冯抬头再次朝他抱拳谢了一番，随即当众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胡须、衣领。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他聚起自己的右臂，将那两根满是老茧，下过油锅摸过刀片的食指与中指显露而出。
“我，冯立，七二年入的江湖。”
他环顾四周露出一丝缅怀的笑意，朗声说道：“承蒙在座各位看顾，至今已有二十五载。”
“虽也算是有些事迹，但过往曾经皆是白驹过隙，不值一提。”
他抬起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两指，朝着众人洒脱笑道：“今日起，我冯立，正式退出江湖！”
咔嚓一声，两根笔直手指顿时反折弯曲像是两根麻花。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震撼无比。
“阎王爷。”
老冯面色痛苦满脸冷汗的捂着伤势，死死看向陈耀东沉声问道：“您看，可成？”
陈耀东平静点头，一旁得到示意的杜武当即就松开手掌丢掉人影。
卢昊杰嘭的一声摔倒在地，眼里闪过一丝庆幸。
虽然有些不舍老冯就此半废退出江湖，但若非如此，恐怕今日遭殃的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披头散发忙不迭的跑到老冯身边，故作痛苦的搀扶着他嘶吼道：“老冯，何至于此啊！”
“不必再说。”
老冯强忍痛苦摇了摇头，冷汗在脸上滑出数条长痕。
一旁的围观人群只觉心情莫名感慨，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见陈耀东大步上前，身后好几条汉子都围了过来。
什么情况？
一道道疑惑的目光里，三叠蓝晃晃的钞票被扔到了老冯面前。
“我做事，只讲规矩。”
循声看去，只见陈耀东站在老冯面前淡淡说道：
“拿我东西，坏你手艺，这是规矩。”
“废你功夫，赔你汤药，也是规矩。”
话音稍顿，陈耀东冰冷轻蔑的看了一眼卢昊杰，在对方略有些畏惧颤抖的目光里淡漠道：“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
话音落地，他转身带着一众汉子大步走进丰田越野洒然离去。
不少留在原地的路人忍不住皱眉暗暗思索他离开前说的规矩，只觉先前的莫名感慨惆怅都因此一消而散。
对啊，他是扒手，偷东西本就是他不对，这有什么好义气的？
一众路人顿时想通关键，看向老冯的目光有不少都悄然转变。
感受到身后议论的变化，目睹三辆丰田越野离去的车影，老冯一下子瘫坐在地一脸落寞。
原以为能靠踩着小阎王这三个字体面的退出江湖，结果没想到最后却被人家三言两语轻松破解。
现在的年轻人啊，当真是比不得。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怨毒目送陈耀东离去的卢昊杰，暗自摇头叹息：
“但是这年轻人之间，好像也有很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