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司控制不住自己。
这该是她第一次这么绝望地发疯发癫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小提琴的声音最初钻进耳朵里的时候没什么,但很快就像是小刀子入耳,疼痛感顺着耳道直抵大脑。
她看见陆南深的手,骨节分明,控着她的手不疾不徐地校音。可很快眼前的手就发生了变化,血顺着苍白的手指往下流,染红了手指缝,耳边是嘈杂的声音,紧跟着是一声巨响,杭司只觉得天昏地暗,耳朵就是吱地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像是坠入了无声的世界,可她又出了奇的能听见声音,争吵声,时不时伴着拉得并不协调的小提琴声。眼前有一幅幅画面,都像是嵌在破碎的镜子里似的,其中一幅画面在她面前放大,一对男女在激烈争吵,地上一片狼藉,小小的她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哪怕是房门紧闭还能听见那一句句恶毒的争吵声。
她紧紧抱着小提琴,却很小心翼翼地不让它发出声响。心里想的是,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吧……
又有一个画面闯进杭司的眼睛里。她在幽暗的房间里,周遭都很安静,她慢慢地拉着小提琴,悠扬的音乐将她包裹,她在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惬意和安静。
突然,她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手一抖,拉小提琴的动作就停止了。很快披头散发的女人将她拎到跟前,跟她说,拉小提琴干什么?你还想跟我们一样搞音乐?最后呢?你找个像你爸那样窝囊的男人过一辈子?再生个拖油瓶亲手毁了自己的梦想?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爸生了你!我为什么要有你们这些累赘?
然后又会抱着她大哭,跟她道歉,我也不想说这些话来伤害你,但是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跟着还是无休止地争吵,摔东西甚至大打出手。
又一个画面闯进她眼里。深夜,女人走到她房里,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哽咽说,我走了。
女人坐上了车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连她平时用的小提琴都没拿。她哭喊着,心底说不上来的恐惧,就抱着女人的小提琴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边追边哭喊,在她心里,小提琴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她竟也不要了吗?
最后的画面就是她坐在车里,一旁的车座上还放着那把小提琴,男人将车开得很快,快到近乎疯狂。
然后就是撞车的画面,从那天起,她的耳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只能听见一片空白。
杭司发起疯砸小提琴的时候陆南深没阻止,就任由她去摔去砸,任由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门外的姜愈见这幕后着实是吓了一跳,见陆南深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他被吓傻了呢,二话没说推门就要往里冲。
却听陆南深低喝了一嗓子,“别进来。”
但是晚了,姜愈的脚就跟他的手一样快,在陆南深喝出一嗓子时他已经推开门,脚也迈进来了。正在发疯的杭司听见了动静后蓦地转头过来,姜愈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生生打出个激灵来。
那是什么目光啊,疯批又含恨,朝门口这边盯过来的时候就跟两把刀子似的,哪怕是隔着距离,姜愈都能明显感觉出锋利来。顿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太吓人了!
念头也就刚起来,就见杭司朝着这边就冲过来了。这次轮到姜愈一动不能动了,大脑在提醒他赶紧退出去关上门,可双脚跟被钉子钉住了似的,眼珠子瞪老大。
眼瞅着她的手指头快碰到他连时,陆南深眼疾手快,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捞了回来,这才避免了姜愈一张脸被杭司抓烂的下场。
“出去!”陆南深大声命令。
像是一下解了穴,姜愈就能动了,紧跟着转身撒丫子就跑了。杭司欲要追,但腰被陆南深紧箍着不能如愿,她就将目标转向陆南深。
抬手打他、推他、抓他,声嘶力竭怒吼,“为什么要逼我?看见别人痛苦你很开心吗?”
陆南深就由着她撒泼,但就是不撒手,始终搂着她。杭司抓人的力道挺狠,很快陆南深的脖子就被抓了好几道子,都流血了。杭司一个劲哭喊,“我不行……我做什么都不行,我根本就是个废物,根本就拿不起小提琴,也拉不了小提琴!”
通红的眼睛,跟失了理智的兽,再次冲着陆南深厉吼,“为什么要我拿起小提琴?为什么!都是你的错!都怪你!”
陆南深从她含泪愤恨的眼神里看出了背后的脆弱和无助,一时间心很疼。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却将她抱紧,不管她怎么挣扎,他还是纹丝不动地搂着她,不让她挣脱他的怀抱。
就这样,直到杭司发癫发狂的情绪有所缓和,陆南深搂着她的手劲也微微放松了些,抬手轻抚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给予安抚。杭司没再大哭大闹,但整个人都像是油灯燃尽似的,她喃喃,“我不行的,我根本就不行……”
“杭杭,你行的,你要相信我。”陆南深轻声宽慰,“你只是太着急了,仅此而已。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慢下来,跟着我的节奏就好了。”
杭司在他怀里摇头,丧得很,“我就不该拉小提琴,我也不该活在这世上,在他们眼里我丝毫价值都没有。”许是刚刚的发泄耗尽了力气,一时间她浑身都泛软。
陆南深见状将她拦腰抱回沙发上,她靠在那,脸色因激动泛红,可唇色苍白得很。她看着窗外细碎的阳光,像是透过阳光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能回到她不堪的过去。
“那天晚上我妈坐在我床头,抬手摸着我,她很少那么温柔地摸我,我当时其实并没睡着,可也不舍得睁眼睛,我喜欢她的手,轻柔的,就跟拉小提琴时候一样。”
杭司说这番话的时候嗓音哽咽,这番话是说给陆南深听,可又像是曾经的她说给现在的她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