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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人间”,盛红衣顿时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苏醒。

她叹道,果然当鬼是真的没什么好的,之前在幽冥界她还没有这般切实的感觉。

而今真的出来了,有了对比,方才知道,原来她的每一个毛孔在幽冥界都过的如此压抑。

想想,五十年啊,真是不容易。

一朝出来,她的心情倒是还不错。

便是死劫当前,倒是也不影响她感受当下的欢乐。

这时候,盛红衣才发现,自己这抗压之力属实是不错的。

原本,她觉得她很怕死。

事实上,她确实怕死,也不想死,可,这却也不影响她活在当下。

今天出来的这个时候将将好,是临近傍晚,天上的晚霞带着一丝灿金,微风徐徐,纵使周围土地荒芜,几乎没有人烟。

可,仅仅是看见黄的土,绿的树,甚至土中忙碌的虫子,她都觉得看起来趣味横生。

要知道,她其实是很厌烦虫子一类的生灵的。

以前不知原因,她自小胆大的很,却为何每每见到虫子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跑出来。

后来,知道自己的前世,还有金朵儿、榕夕这类的植物妖修的情况,方知这大约是一种本能吧。

想必,她为黑莲之时,也很厌恶虫子。

想不到,五十年不见,连这些个最喜欢吃花叶的虫子,她都觉得亲切起来。

盛红衣笑了笑,她本就随心纵意,纵使这般时刻,她依然顺从本心。

她迎着风,任凭风拂动她的衣角和发丝。

她也不急,只是先出了幽冥界,先远离那一块是非之地罢了。

毕竟转轮王他们,便是十殿阎罗,想随便跨越阴阳两界,那也并非那般容易。

至少,他们要出来,实力自也会大损,而且需要时间。

而她,如今身背死劫,去哪里都不太适合。

她喜欢城池的喧嚣,按照她的性子,被“憋”了这么久,自是想去城里胡吃海塞一番。

幽冥界那些个食物,她是不愿多碰的,是以这些年,除了喝酒,她的肚子好久没有感受过人间美食了。

但,现在她不能去,如她这种修为的修士斗法,恐会伤及无辜。

而这里,其实距离妖城也近。

不过,除了红蛸,她同其他妖们交情不大,而且最近的妖城也不是麒南所在的中妖城,盛红衣神识延展了一回,并不太认识这里,大约只是有个小城,城中倒是也有不少的妖物精怪。

她也不想去祸害他人。

无论是人是妖。

她吹了一会儿风,摸出天地铢,手一抬,起卦!

既然不知道去何处,便走一步看一步,起卦瞧瞧她的生门该是在哪个方向!

却说,她这一起卦。

一山坳子里的几人便被惊动了。

一妖冶美妇立刻道:

“有人?!”

她朝着盛红衣的方向似探了探:

“咦,气息好生独特啊。”

“是个小丫头片子,修为平平,可这气息,为何如此驳杂?莫非,是个半妖?”

“好像也不对啊,若是半妖,怎么我觉得她身上还有旁的什么?好像还有佛气?!”

她兀自自言自语起来。

身边一梳着道髻的妇人皱眉,她对什么小丫头不感兴趣,就是觉得面前这个喋喋不休太吵了。

“妖女,你一刻不说话是会死吗?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女道师毫不客气的呛声。

还有一个老妪一人闲坐在角落,她视若无睹的拿着毛笔,铺就的宣纸之上,是她挥毫的大字,写的极有风骨。

不过,不作声不代表啥也不清楚,只是不想管。

有什么可管的,这两人的嘴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可以不带闲的,她能管的过来不?

再说了,她们也不听她的啊。

“我说,莲池一走你们就这样?”

忍了一会儿见两人还不消停,到底没忍住,老妪放下笔,凉凉说了一句。

她们是奔着莲池来的,本来几人寻了这一处地界打牌叙旧,好不快活,结果莲池那心肝徒弟不知有什么事情,莲池说要回去看看。

于是,便又把她们三个丢下了。

美妇人睐了老妪一眼:

“小莲子真不地道,怎么越活越婆妈了?她徒儿是个人吧,年纪也近百岁了,这么大的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幼崽!”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美妇人有妖族血脉,对于妖来说,莫说一百岁,就是五百岁,都不一定成年呢。

可人就不一样了。

“废话,莲池好歹是个住持,如何能收不是人的徒弟?说起这个,你这种妖是不能理解的!那个小徒弟是莲池一手抚养长大的,岂是一般的徒弟。”

女道师忍不住吐槽,反正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她都是不忘挤兑美妇人的。

“死道学,就你懂,就你厉害,我这个妖怎么了?我徒子徒孙多了去了,不需要懂这些,等我死了照样有人替我摔盆起灵,哪像某些人,孤家寡人一个!”

“你!摔盆起灵了不起啊,我根本不需要!”

女道师简直气死了。

几千年了?

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被她气!

老妪默默拿起笔,继续练她的大字,她这些年对练字很有兴趣,比起这么无聊又幼稚的争吵,她觉得她写的字真是顺眼。

美妇人就喜欢看女道师嘴拙的模样,这般她就舒爽了。

她刚想再说几句,却是突然一顿:

“咦,等等,又来人了!”

女道师和老妪也齐齐停了手中动作。

来人了?

什么人?

须臾,女道师脸色一厉:

“来者不对劲,自气息看,非常的强大!”

老妪罕见的加入她们的话题:

“来者不对啊,非善类!”

美妇人吹吹自己涂的鲜红的蔻丹:

“何止非善类?这玩意儿好像是个异世界之物!”

女道师这回没有跟美妇人争辩的心思:

“此话当真。”

她们都知道美妇人擅长识别各种气息。

但凡她说出口的判断,甚少出错。

只是异世界之物?

何以有异世界之物?

“自然,一个异物,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荒原大陆上作威作福?”

“有点意思!”

美妇人摸了摸下巴,似乎兴趣盎然。

女道师眉头紧皱:

“都什么时候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妪没说话,脸色依旧淡然。

美妇人不耐烦的一摆手:

“急什么?刚那小丫头不是在呢么?看情形,那东西好像是找那小丫头的!”

“呦吼,那小丫头麻烦咯!不是对手啊。”

美妇人一脸看戏的表情:

“咱们先瞅瞅情况,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老妪也开了口:

“且先看看再说,那异物当真是去寻那丫头的!”

美妇人说话,女道师习惯性不听。

她往东,她偏要往西才好。

她正要跳起来,就听到老妪的话,便停了下来。

二对一,那她且看看情况。

美妇人几个察觉到守正没多久,盛红衣也察觉到了。

来者并未掩饰它的身形和气息。

盛红衣单手反扣住天地铢,心中喟叹,还是来了啊!

而她猜错了,哪里是转轮王之流?

居然是守正。

怎么会是守正?

盛红衣不解。

只不过既然是它来了,不会错的。

卦刚刚起了,天地铢却没有给她指明前路。

因为,刚刚她处于“死门”之中。

正当她不信邪,再起一卦之时,守正来了。

守正来的不紧不慢,远远的,它见到了盛红衣,依旧不改其步调,还是它原来那个速度。

似乎,对面的盛红衣在它眼中连蝼蚁都不算。

它就这么信步走来,不紧不慢,等到了近前,便会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的容易和不屑?!

盛红衣站在原处也没动。

她发现,她依旧心如止水般的平静。

守正是她没想到的。

但既来之,只能坦然面对呢。

这条相向而看的路便是再长,也有到终点的时刻。

尤其,它实际上并不长。

很快,守正便在盛红衣的三步远处停了下来。

盛红衣的目光没有移开,同守正对个正着。

这般,一对上,盛红衣先愣了愣,这是怎样的眼神呢?

压抑、冷漠之中似带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时盛红衣也看不懂。

“盛红衣!”

对面的守正先开口了。

盛红衣先是没有做声,守正的声音很奇怪,有一种似从崩裂的石头缝里摸出来的声音一般。

让人听了自打心里就不舒服。

恰好,盛红衣就是这般。

对不喜欢的人,她自然爱答不理。

她一贯如此性格,便是濒临死亡,也不见她改一改自己的性子。

远处关注这一切的美妇“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很开心:

“哎呦,小丫头性子还挺硬,我喜欢!”

对峙的两人丝毫不知。

那守正见盛红衣如此,笑了,笑的很开心:

“你不答应本尊也没关系,本尊知道你是盛红衣便是了!”

“听说你在幽冥界相当的厉害啊,而今,恰好让本尊看看。”

“呵,普普通通,也不知你厉害在何处。”

盛红衣皱眉,已是听出了不同来。

她终于开口了:

“你不是守正!”

她语气笃定非常。

她原本就觉得守正的到来很让她迷惑。

她确实在幽冥界树敌很多,但同守正之间,除了在衡芜鬼城之中,去那面馆里叫了一碗面同守正打了个照面,两人根本没有正面交锋过。

如何也不至于就让它千里袭杀于她吧?

尤其,这里已是人界,便是衡芜鬼城的鬼可以轻易出来,但它能在她刚刚出来就捕捉到她的踪迹,并且锁定了她,这本事,大约不是守正能有的。

要知道,她并未耽搁时间。

而这个死劫,乃是她元婴劫后才预测出来的。

卜算者虽然不能将自己的事情卜算的清晰明白,但时间脉络还是清楚明白的。

万物生灵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一生之中都会有许多的机遇和变故。

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福祸相依,其变化原因都是因为“变数”。

生灵的一生,都是一个又一个变数累积而成的。

兴许,在一个选择上的不同,就会造成与一份机缘失之交臂,亦或者同一个祸事擦身而过。

当然,这一个选择,不仅是自己的选择,还有周围环境之中和本身息息相关的人事物的选择,都有可能造成不同的结果。

或许是天灾,亦或者是人祸。

死劫,同样如此。

作为一个盛红衣避无可避的祸事,它的出现也同盛红衣以及周围环境之中的生灵们的选择有关。

这个死劫,若是出现在结婴前,那么盛红衣自然早就卜算到了。

而结婴的险象环生也足以杀死她。

可是,那时候,还没有。

盛红衣是在结婴后卜算到了这个凶兆,也就是说,大约在结婴后,那一小段时间,有什么同盛红衣有关的事情发生了极致的变化,诱发了这个死劫。

这个时间相当的短了。

自元婴劫成功后,她一天都没有耽搁,就离开了幽冥界。

幽冥界何等的广大,衡芜鬼城的距离也极其的遥远。

这守正称得上瞬息而至?!

这般的本事,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纵观幽冥界的大佬,谁能做到?

转轮王做不到?

如果能做到这一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盛红衣自天劫传名,她根本就没有出来的机会。

魍原、李玄风、黑风等也做不到。

否则,以他们同她的交情,知道鬼门城的事儿,好歹至少出现一两个人吧?

便是她的分量不够,可阿兰还有橙若,不够砝码吗?

鬼门城那会子如此的危险,也不见他们的身影。

这说明,根本就是赶不上啊。

而无论是转轮王所在的殿宇,还是枉死城同鬼门城的距离,那可比衡芜鬼城近多了。

这些细枝末节,说起来琐碎,不值一提,可却共同指向了一个恐怖的真相。

守正,不仅不是守正,而且,同幽冥界息息相关,却也不是幽冥界的那些大佬。

最重要的是,它的实力高于那些大佬。

而它,同她盛红衣,是敌非友。

如此,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你不是守正,但你同衡芜鬼城息息相关,你今日前来,是对我破坏了青龙冢,以及杀死了你的心腹怀恨在心?”

“所以,你是衡芜鬼城真正的主人,亦是守正的主子吧!”

盛红衣淡淡的点出事实。

那守正依旧笑的云淡风轻,眼神却逐渐幽暗不见底:

“正是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