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红衣一手捏爆伥术后,便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
她袖子微扬,将天地铢收入袖中。
季睦没动,他总觉得盛红衣这般的状态不像是结束了的模样。
真要将事情处理完了,她一定会巧笑倩兮的回头,然后如同啥事儿都未发生过的对他道:
“师兄,走吧。”
但她没有,所以,季睦远远看了一眼还有三个鬼修所在的方向。
师妹其实不是什么赶尽杀绝之人,何况那三个人没动手。
可现在,师妹如此,想必那三人必定是做了什么激怒师妹的事情。
季睦默默的推测。
刚一动念,事情果如季睦所想。
盛红衣脚踏地面,极速往那个方向去了。
季睦同盛红衣拉开了些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他并未遮掩自己的动静。
所以,师妹那边应该是能清晰的听见他跟上的声音。
盛红衣依旧没回头,她速度很快,甚至没有遮掩遁光,金色佛光盘旋在她的脚下、背后。
季睦此时已经不吃惊了,他只是惊叹于盛红衣操控佛力的长久。
刚刚佛掌同那骷髅一起陨灭了,只一会儿工夫,师妹就能继续使用佛力么?
她此时甚至都没有用灵力!
包括如今遁走,都是佛力开路。
盛红衣自是不会放过那几个混蛋了。
自伥术的业障之中,她窥到的些许记忆画面之中,伥术只是其中之一。
谈全、嵬坝、?泉,都在其中。
最恶心的就是嵬坝,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还有嵬泉,寒泉山庄的人,居然完全没有道义,用钱开道,助纣为虐,简直是败坏了寒泉山庄的名声。
听说寒泉山庄原先是杀神、魍原前辈几人一起喝酒畅聊的一方乐园净土,如今落入?家,盛红衣真为杀神以及魍原前辈不值,这一片地界彻底被弄脏了。
所以,他们都该死!
脚下,踩着佛光,指尖,五彩灵气飞舞,它们穿梭进符箓之中,盛红衣跟着灵气指引,就这么施施然走了进去,似走在宽广大道上,没有丝毫的顾忌。
于盛红衣本人而言,本就是她提前拆解过的符箓,其中那些道道,对她来说就是坦途,再没有任何挑战性。
看在旁人眼中,只有吃惊的无以复加的份儿。
季睦已经麻了,他现在想不明白这些,就死认一个道理,这是他师妹,她不作奸犯科,她平日很乖很孝顺也很贴心,她嫉恶如仇,天赋纵横,除了些微的懒散随性,她有许多美好的品质。
这还不够吗?
够了。
至于她有一两件关于佛法或者还是什么其他的“小本领”,有什么关系呢?
谁还不能有几个底牌?
季睦默念着这些话,平静的接受了这些事实。
是,就是这样,只不过他作为师兄,要提醒师妹,这些本事还是得好生藏好,尤其回了宗门之后。
而秦广王可就没这么淡定了,他此时就像个咋呼的,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他吃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灵气!她又用灵气了!原爷,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佛道共存,真的可以么?”
魍原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他一直叫唤他,他不耐烦的很,只得道:
“很明显,她可以。”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还只是开始。
盛红衣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三个鬼修的面前。
第一个看到盛红衣的是?泉,他是正对着盛红衣的方向的,其余两人背对着。
他一抬眼,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顿时骇然失色。
随即,一口肉就噎在他喉间,他一手指着盛红衣的方向,一手一把推开一旁的傀儡美人儿,捂住自己的脖子,满眼的恐惧难受。
谈全是个麻木的,他看着?泉这样子哈哈哈止不住的嘲笑:
“我说?老弟,你不会是第一个被噎死的鬼修吧?这样,你付我一万阴灵石,我就救你?”
他恶意道。
毕竟,?泉在他心中,就是他谈全的钱袋子么!
有机会跟他要钱,他自是不会客气的。
?泉拼命摇头,谈全脸一阴:
“怎么?还不乐意了!那你滚吧,别出现在本爷面前!”
他一点都不怕?家人真的走了,他等着?夜过来赔礼道歉呢,那就不止一万阴灵石那么简单了!
他自觉自己如意算盘打的好,突然感到身后,一物袭来,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蓦然,他白眼上翻,已是喘不过起来,喉咙间发出痛苦的“嗬嗬”的声音。
嵬坝原本在?泉开口之时,便觉得不对劲儿了!
只不过,谈全一打岔,把他心中那股异样感给压了下去!
他也没回头,一则,他实在没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
二来嘛,他们如今在防护符的保护之下,谁能无声无息的进来不成?
如今那两个打手刚出去半个时辰多吧?
等一个时辰后,他们会看一下情况。
如今正是痛快的时候,可不兴见到那两个扫兴的奴才,尤其傀元。
却是,倏忽间,谈全便成了变故,他脖子上一黑蛇死死的勒住了他。
黑蛇吐信,红色竖瞳却死死盯着他!
此时,嵬坝的识海一片荒芜,只剩下本能!
本能的,他跳了起来,就要逃跑!
可是,他速度不够快,早被人抢了先机。
一朵黑莲似快似慢的袭来。
明明,他的眼睛可以捕捉到黑莲的痕迹,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再受他自己控制,任凭他的脑子疯狂的示警,他的身体纹丝不动!
那朵黑莲就在他眼睁睁之下,没入他的心口。
乍然,他的心中以极快的速度蓬起一簇火,火苗攒动,把他的血肉活生生的烧了起来。
他“啊”一声,痛的满地打滚,只一会儿工夫,心口处已经被他自己抓的血肉模糊。
便是这般,显然也毫无用处,那黑莲是怎么都挖不出来的。
谈全也没闲着,他的脖子被勒住,那一块地方似有万千蚂蚁啃噬,一点一点的,从他的脖子钻进去,很快,蔓延到全身。
他也在地上疯狂的扭动,以头抢地,撞得头破血流,凄惨无比。
?泉已经被吓傻了。
他顾不得其他,跪在地上,对着盛红衣就是连连磕头!
盛红衣身后,淡淡的佛蕴并未散去,形成似有若无的光环,环绕在盛红衣身后。
掌心之间,此时还有一朵黑莲在静静的等待着,蓄势待发。
防护符自盛红衣这一回拆解,已经破灭了,所以外界的季睦等人自然能看见其中的场景。
无不为她此时的狠辣而心惊。
实则,也怪不了几人如此,毕竟除了盛红衣在超度的时候能看到那些执念记忆,其余人并不能具体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除了秦广王大惊小怪,季睦和魍原心惊是心惊,但心中都齐齐浮现了一个念头:
有应必有果,盛红衣本不是凶恶的,但若是有什么东西激发了她的凶性,那就另当别论了。
“魔……魔魔……”秦广王不能理解啊。
道佛并存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呢,怎么眨了个眼睛,现在又冒出了魔气?
他活了万年了,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魍原叹气:
“闭嘴,看着。”
这个傻子,怕是还未想清楚呢。
什么道魔佛三重并立啊?
他也不想想这里是在哪里。
她分明就是道魔佛冥四重并存呢。
只不过,这些,魍原便是心里清楚,那也不会选择现在说的。
他真的怕把秦广王吓死了,他就没这么得力的下属了。
虽然,他现在这个蠢样,简直让魍原没眼看。
连之前同她讨论盛红衣来历之时的不悦和阴霾都冲淡了不少。
就这么一个打岔,魍原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就好像本来有个南墙,就在他面前,他钻啊钻,撞啊撞,突然有个事儿让他停止了这个动作,等到他再想开始,便发现好像很没有意思。
明明旁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这样很没有意义。
曾几何时,他已经患得患失的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他就是觉得盛红衣不是神念,无需任何佐证。
再说了,道魔佛冥四重法力在身的一个奇女子怎么可能会是一抹神念?
哪位神有这本事如此打造自己的神念。
就不怕神念反客为主么?
秦广王终究是住了嘴,乃是手动住嘴大法-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唯恐自己多说一个字惹得主子生厌。
他住了嘴,盛红衣这里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
嵬坝和谈全,已经靠着自残,把自己折磨的奄奄一息。
盛红衣任由?泉跪着,结果这厮吓着吓着,居然两眼一翻,被吓的晕死过去。
盛红衣面无表情的下了结语:
“软脚虾。”
她手往下翻转,掌中黑莲落入地面消失不见。
草蛇灰线,自草丛之下淅淅索索而来!
一会儿功夫,黑色的魔灵气冲出,将三人齐齐吊在了半空之中!
她可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那黑色的魔灵气凝聚的线条直接穿过每个人的肩胛骨。
这三个无论是已经惨叫到没了力气,还是吓得昏厥,这会子都不约而同的痛叫出声。
这简直算是虐待了。
季睦皱眉,他不同情这三个人,但怕盛红衣这般扭曲了性子。
万一,她发现杀伐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他寻思着,自己合不合适上前提醒一下师妹?
不过,他的担心还未彻底消除,盛红衣自行行动起来!
佛光再现,三只佛手捏爆了他们的脑袋!
快的外面的秦广王瞳孔都吓的颤了颤。
这一刻,他似看懂了。
盛红衣明明行有余力,却就是要大费周章的让他们痛苦。
捏爆他们的头,就和刚刚捏爆骷髅百倍一样,就是一种放大对方痛苦的死法。
而对自己来说,捏爆敌人,最费灵气。
此时,他探了探生死簿,自那谈全、嵬坝、?泉没了生息,生死簿之中,又多了不少名字!
不仅是多了名字,还有好些命运得到扭转的。
秦广王就见到一个叫嵬娟的,原本名字已是淡不可闻,几乎已经消失殆尽,这便表示她即将要魂飞魄散了。
现在,她的名字忽然停止了飘忽,稳定了下来。
虽然颜色依旧淡到几乎看不清,但秦广王知道,魂飞魄散的命算是改了。
到此,秦广王已经懂得了一切,这何尝不是一种审判?
尤其是谈全,便是看惯了一切的秦广王,都要骂他一句禽兽不如!
无需问盛红衣有没有资格做这种事,她已经正在做了。
当一切结束,盛红衣收起了全身的气息,她目光定定看向虚空:
“师兄?走不?”
她不提之前的一切,只问师兄走不走。
一语双关。
今日的情况,盛红衣虽然愤怒,但不至于失去理智。
可以说,其中有一分是故意做在季睦面前给季睦看的。
目的么,就是在告诉季睦,她不是一个简单又普通的道修。
其实,她难道不想简单么?
但,她“简单”不了。
自她顺应天意,顺应自己后,行事越发的坦然。
顺应不等于逃避。
没几个月了,鬼门将开,她要回家了。
来时,她是一个单纯莽撞的少女,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横冲直撞的在自己不了解的世界冲刺。
而今,要回去了,她已是满身秘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那秘密的后面,究竟都是什么。
她还能不能当季睦的师妹了,盛红衣决定重新给季睦一次选择的机会。
毕竟,世易时移,沧海桑田,若是不再同行,盛红衣也会接受这个结果。
她的情况,她心里清楚,收她为徒,要承担的风险太大太大了。
季家,本已是动荡,若是再负上她……
她心中这般想,字字句句都在为季家和季睦开脱,待得她意识到,她愣怔了一瞬,才摇了摇头自嘲,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就在心里彻底接受了师父和师兄了。
季睦被她这一问,立刻阴沉了脸色。
他刚刚还觉得她乖呢,看来是他瞎了。
什么走不走的?
怎么,还想叛出师门不成?
死丫头想的美。
只不过他的坏脸色简直是做给瞎子看,盛红衣想着自己的心思,完全没有看他。
季睦一抬眼,就见盛红衣神游太虚。
他冷冷的,一字一句如冰珠子往外迸:
“咱们师兄妹,是要一直一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