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榕汐对于局势的判断并不乐观,甚至它隐隐做好了随时倾覆的准备。
要有冲破险境的勇气的同时,也必须有坦然赴死的豁达。
两者相辅相成,缺一而不能成。
盛红衣并未想到这些,她此时心无旁骛的应对着这些个危机,无暇顾及其他!
雷电加身是什么感觉呢?
盛红衣迎上雷之时,瞬时之间,就被炙热所挟裹!
身上的那些个之前所加的护体盾符,护体罩,压根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尽数消失。
这般,盛红衣便好似初生的婴孩,赤、裸的迎接着这世界赋予她的风雨!
害怕吗?
不,盛红衣压根感觉不到害怕。
身处其中,杂念尽皆除去,心中、眼中都只有眼前之景,再容不下其他。
这一刻,盛红衣越发觉得心中无比平静,灵台清明透彻,有一种身魂皆轻如燕羽之感。
飘飘然,羽化而登仙。
忽然,炙热从毛孔之中钻入,强横悍然,摧枯拉朽般,在她的身体的每一处钻过。
却神奇的是,并未让她觉得有一种难忍之痛。
这个过程既快又慢。
快则很快覆盖住她全身每一处,连头发丝儿都不放过。
让人便是想要阻止,都没办法及时作出反应。
慢则,进入体内后,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便如影随形,算不上痛,但也绝对不舒服。
好似有一锅汤,正在被文火慢炖,而盛红衣便是那一锅汤。
感受便是如此,而盛红衣的眼前,却变得惊险。
明明刚刚被雷淹没,却是眼波流转之间,人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是真的风口浪尖。
她浮于浪尖之上,似一叶扁舟,漂浮在波澜壮阔的海上!
狂风呼啸,卷起那巨浪翻涌,仰头看去,面前之浪拔高数百丈,落下之时响起巨响,水珠迸溅声如银瓶乍裂。
一旦被拍中,便如锋锐瓷器刺破血肉,更可以是如山压下筋骨尽碎的可怕威慑。
后果不堪设想。
耳边,怒雷咆哮,似恶龙,要从浪底钻出!
是雷是水,盛红衣已经分不清了!
或者,这确实是五行之雷之中的水属性神雷!
但漫涨成一片雷海,将她圈在其中,满目望去,毫无出路,是要闹哪样?
盛红衣脚下灵光闪闪,踏浪而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此时这浪头哪里还有平日的温吞,翻涌之间,夹杂着深不见底的漩涡,稍不留意,便是灭顶之灾。
水浪奔涌的快,盛红衣的速度更快。
若是有人从远处望来,便会看到一个如蝼蚁般渺小的红色身影在大浪的缝隙之中穿梭。
每一步都险象环生,但每每都让她逢凶化吉的避了开去。
可是,巨浪滔天,许是总是没有抓住这一只蝼蚁,那巨浪更怒了!
浪飞的更高,飞涨到至高点,停顿一息,又轰然拍击而下,溅涌出新的浪……
一浪更比一浪高,似要将这里所有的水浪都翻覆过来!
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密集如战鼓,又似敲在人的心上,一声声,威慑力十足。
盛红衣更快了,她双脚之下,各有一个小小的漩涡,那漩涡之中,五行汇聚,似轮子,带着盛红衣飞驰。
浪越发的密集了。
终于盛红衣的避让越发的不容易起来。
手中,一枚天地铢飞出,天地铢飞旋而去,当头从中破开一道从斜刺里横来的水浪!
盛红衣脚下一扭,就着天地铢破开的生路,冲了出去!
刚走出一步,后面,又有浪高涨的拦截而来!
天地铢接连飞出,穿浪破水,异常迅猛!
盛红衣踏浪而行,愣是全身一点水花都未溅到!
怒雷更怒了。
而盛红衣全身的炙热之感越发明显,痛感逐渐上头,再不是之前的温吞。
似乎火势陡然迅猛,锅中的汤跟跟着动荡沸腾起来。
盛红衣有些了悟,莫不是这雷意同她周身的感觉是串连一处的!
她越是躲避,对方越是恼怒,加注在她身上便化成了炙热难耐。
长此以往,根本不是事儿!
面前,是一浪高过一浪,已是无路。
身体之中,炙痛之感袭来,一点一点摧毁她的丹田识海。
内外夹击,终将让她无路可走。
绝不能如此下去!
盛红衣一边操纵着天地铢躲避着巨浪,脑中却是一刻都未停歇。
都说,劫雷这种东西相当的玄乎。
这玩意儿似乎就是天道对你的最后试炼,旨在试探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修士。
所以,这雷也是厉害,一般是渡劫之人擅长什么,它便劈什么!
只不过代价有些大,一旦输了,那就是生死道销的结局。
盛红衣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擅长什么。
以前,还能说一句自己擅长符术,如今依旧还算擅长,但所学颇杂,她竟然除了在飞行法器上的些许时间,已是很久没有静下心来系统的学过符术了。
她的进阶充满了传奇的色彩,可以说完全没走寻常路。
并不像季睦一般,一步一个脚印夯实了自己的道基!
一切,冥冥之中似有什么推着她不停不停的往前走。
还未回过神来,自己便在刀光剑雨之中,进阶了。
虽则,盛红衣自诩自己无愧于心,大部分的机缘何尝不是她以命相换。
但看在旁人眼中,这般进步,大约还是太过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不过,旁人的目光,向来不重要。
盛红衣永远关注的还是自己。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盛红衣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但今日,蓦然回首,她也惊觉,以往同师父盛坪在一处,潜心研究的时光已是不复见了!
她走的太快太快了,快到她一点都没有时间停下来打磨自身。
所以,季睦有自己扎实的道基。
可是,她的道基是什么呢?!
盛红衣茫然了,甚至迷惘!
她是谁?
她究竟是个道修还是个魔修亦或者是个佛修呢?
前世今生,无数帧画面在她的脑海之中不停的闪过。
她瞬间陷入到了错乱之中。
恍惚间,波浪之中,探出了三条路,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低头看了又看,试探着踏上其中一条。
雷力从脚底穿入,她的全身如过电一般,抽搐了一阵。
这会子,既不是文火,也不是间歇性的大火,而是毫不留情的炽火!
热度足以把锅都烤化,更何况锅里的汤。
盛红衣咬牙深受了,她就是想踏上这条路看看,顺着这条路,到底通往怎样的彼岸?
她毅然决然的踏了上去。
很快,对面出现了一个盛红衣,长着她的脸,却梳着极为刻板的道髻,她同盛红衣对视,目光沉沉,脸色严肃,她启唇发问:
“你是道修?”
明明语气平平,盛红衣却深深退了一步。
那人步步紧逼:
“你连自己是不是道修都不能确定?”
“我看你不是,因为道修是我这样的!”
盛红衣喉间似被堵住,不知为何心虚不已,她扭头就走,奇怪的是,脱离了这条道,她周身被雷火劈炙的感觉便逐渐消失了。
她获得了一丝喘息机会,却又跨进了另一条道。
刚走没几步,一道黑气迎面袭来,太快了,盛红衣刚想抵挡,就被冲击的扑倒在地。
“还敢躲?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踏进来的!”
一抬头,一穿着黑色蕾丝长裙的女子,白肤红唇,虽然依旧长着同盛红衣一样,但眉眼流转之间,充斥的野性张扬同盛红衣却截然不同。
盛红衣知道,这是魔修,她也不认可她么?
盛红衣从地上爬起来,身后还传来她的嘲弄声:
“快滚出去,魔道,可不欢迎三心二意之人!”
盛红衣一言不发,却又略感狼狈的退了出去。
眼面前,还剩下一条道!
盛红衣知道,这里面应该是佛道。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或许是为了让自己死心,踏入其中。
果然,其中有一同她长相一般无二的女尼,穿着打扮同静客一样,她抬眼,悲悯的看着盛红衣。
盛红衣忍受着雷火炙烤之苦,抢先一步开口了:
“怎么?你又要说,我不配当佛修是吗?”
那人依旧悲悯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盛红衣却如同一腔怒火终于压到了一个极致,急于宣泄。
而恰恰好,面前这人一直不说话,看起来就是“好欺负”的,盛红衣一股脑儿宣泄而出:
“怎么?有规定说,一个人就必须专修一道么?”
“大道三千,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道有道祖,魔有魔神,佛有佛祖,道魔不两立,佛魔不相见,不过是人为设限罢了。”
“既是人为设限,凭什么我不能想学什么学什么?!”
“我明明既可以是道,又可以是魔,许是还有成佛的造化,你们凭什么一定只让我择其一?”
“你们这分明就是在扼杀我,三者明明可以都是我,那我便三个都要!”
声音掷地有声,若钟鼓齐鸣,振聋发聩。
不仅,让对面的女尼说不出话来。
也震醒了她自己。
是啊,为何心虚?
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旁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许是连一条道都没走明白。
她却已经横跨了三条道!
这不是她天赋异禀的本事么?
运气,机缘?
殊不知,这也是一种实力。
话尽,对面的女尼突然微微淡笑,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渡人先渡己,渡己先渡心,天若不渡,人需自渡。”
“红衣,你已经勇敢的踏出了第一步,认可自己,便是自渡的开端!”
说完话,女尼的身影在她面前笑着淡去,随之,怒雷惊涛,三条道轰然而碎。
与之一起碎去的还有她识海之中无形的壁垒!
一切,在一瞬间,突然就清晰透彻了起来!
怒雷狂涛么?
这是什么?
许是这是七情雷和五行神雷的结合体,却绝不是全部。
雷雨交加,险象环生,代表环境之险恶。
盛红衣眼神之中,似有摧残之光乍然扬起,神光熠熠。
掌心翻飞之间,三枚天地铢飞出,遥遥挂在三个方向。
一念起,天地铢同时起势,同时落下!
反正反,坎为水!
又一念落,天地铢再次弹起落下。
反反正,震为雷!
以天地铢为中点,周边,突然升起了一股子薄薄的白气!
盛红衣双手交叠连动,指诀翻飞,快的只剩下残影。
每一道残影都化为一个个虚虚的符文一般的东西,投入到了白气之中,那白气似没什么变化。
可,风疾雷吼浪拍岸的凶猛场景却逐渐趋于的平缓。
速度并不快,起先只有一点点。
可盛红衣并不放弃!
她站在原处,这会子便是依旧渺小如蝼蚁,却也稳定若山峦。
风吹浪打,却不见她动上分毫。
一道道玄奥的法印投进天地铢之间,能看出盛红衣的辛苦,她脸色发白,汗珠沿着额头一滴滴的落下,又落进她的领口深处,便是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
似乎随时随地,她都会扑倒在地,自此虚弱不起。
可,她还是硬挺着。
她必须得试试,是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便是还未完全,但盛红衣缺水已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终于她手中发力,榨干自己的经脉之中最后一滴灵气。
拼了,成败在此一举!
最后一道法印击飞而去,投入到了白气之中。
白气舒然散开的更大一些,逐渐在外层形成了一个圈。
其中,三枚天地铢的上面,突然蒸腾出三个大字:
水雷屯。
虚影一瞬便落。
原先稍显温吞的白气却是突然疾风骤雨一般,投入到了那些个浪潮之中!
风浪,停滞了一瞬,减缓了速度,雷声也随之闷闷,似要远去。
盛红衣勾起嘴角:成功了吧!
水雷屯卦,坎为水,喻险,震为雷,喻动,雷雨交加,险象丛生。
然,绝望之中有转机,死局之中同样留有一线生机。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此乃万事万物的通用定律。
险象绝境之下,才能孕育屯。
屯,代表着植物萌生大地!
是以,万物始生,充满艰难险阻,可只要相信自己,顺势应运,必欣欣向荣。
她的机缘,造就了她的运!
虽然这些“运”,不是她初始所想,得到的过程,也充斥着各种艰险,可,既然得了,便应该顺势应运,方才是正解!
天道,便是要告诉她这个吧?
让她认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