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洪德一行人坐上马车,在避离了官道走了三个月的山陆小径,在那道姬仇请祁良设下的藏身咒消失之前,众人终于是回到了褒国。
褒王的私下府邸内,褒珦坐在高堂椅上,手里握着杯盏,轻微覆手茶盖刮沫,看都没有看一旁正不知所措的赵叔带。
下方褒洪德和褒姒并排跪在一旁,姬成师站在门口,没敢跨过门框。
“你们姐弟给我带回来了一个“大宝贝”啊。”褒珦冷哼一声,没饮下茶水反而是将杯盏重重砸在案板上。
声音没有不悦,而是对两人这种没有与自己事先声明的做法有些不满。
赵叔带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两姐弟,又瞥了眼门口惴惴不安的姬成师,主动打开话题:“褒兄…”
可话没说出口,褒珦便立刻出声打断了赵叔带的说词:“赵兄,你也掺和了?”
赵叔带果断摇头,摆手连道说:“没有。”
“父亲,这事都是我一个人下的决定,和坏胚子没有关系。”褒姒垂落着脑袋,没敢和褒珦对视,只是微微说了一句,将责任揽在自己头上。
“洪德你要是也要揽责,就不要开口了。”
褒洪德闻言想要开口解释,准备将责任揽在自己头上,可身为两人父亲的褒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对姐弟什么脾性,直接一句话噎住了褒洪德。
姒夫人轻柔褒珦的肩膀,声音带着商讨的意味:“相公,成师这孩子也是我们看大的,这怎么说也是老晋王的遗孤啊。他与相公你也是莫逆之交,既然是姬仇的意思,我想必定是有原由的。再说了姬仇那孩子我们是知道的,做事有分寸,不会出问题的。”
“夫人,我并不是不愿收留成师,而是现在新天子登基不久,晋国现在正是一块肥润的羔肉,被拿来立威是再好不过的。姬仇那孩子上位时间又是太短,根基不稳,虽说我已派了几位将军前去协助,可难保出现意外之险啊。”褒珦为难的褶皱眉头,手指捏着眉间,说出自己的为难之处:“到那时,若是天子借道褒国,拿姬成师这孩子以此为要挟姬仇,这该如何是好?”
“若是交了,在大义上对不起老晋王。若是不交,褒国会沦为天子兵踏之地。作为一国之君,我不能单纯以自己为主,还要考虑国民。”
“既然姬仇这孩子让成师来了褒国,必然有他的想法,我们不必操心。”顿了顿,姒夫人轻微附在褒珦的耳旁小声低语了一句:“而且,相公你可以借这个人情推辞日后姬仇那孩子对妮子的求亲。你不是一直不赞同这份婚事吗?”
褒珦眼神一亮,抬眸对着自家夫人笑了笑,手掌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夫人言之有理。”
看着门外的姬成师,终于是说出了第一句话:“成师,进来吧。”
姬成师颔首,抬脚迈入门内,刚准备跪下拜礼便被走下来的姒夫人扶了起来,“成师,一路吃苦了吧。”
姒夫人弯腰摸着姬成师的脸颊,一脸疼惜的看着这个孩子。
“回姒夫人,成师一路有褒姒姐的安抚和洪德哥的照顾一切安好。”姬成师看着眼前的妇人,眼里有泪水在打转。
还只是孩童的他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是最无法接受的,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后,他没有看见母后最后一眼,哪怕是哥哥姬仇带回了母后的遗体,可当自己想要去看母后最后一眼的时候却被姬仇一口回绝了,除去最后守灵之时看见的那块牌坊,自己并没有见上母后的最后一眼。
而姒夫人这份关心让他这段时间积累在内心被压抑的情绪得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
“好孩子,怕是吓坏了吧,没事了,没事了…”姒夫人看出了姬成师的悲伤,将他揽入怀中,轻微的拍打着后背,声音温柔:“一切都过去了,好好生活在褒国好吗?”
怀里的姬成师声音哽咽,他不敢哭出来,只是局促的点头。
看着这一幕的褒珦微微叹息,将凉了下去的茶水端起,连带着茶叶一口吞入腹中,那股苦涩冰冷的味道在嘴中回味。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起身看向一旁自始至终都跪在地上没敢说话的姐弟俩,“既然已经决定了自然要做到无微不至。洪德!”
“父亲。”褒洪德应声,忐忑的抬眸。
“去一趟后山中那处洞府,陆前辈留了份嘱托,托梦让我在你们回来之后告知去取,和你阿姐一起去。”褒珦摆手示意两人离开。
褒洪德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询问:“师父留下的嘱托?”
“嗯啊,陆前辈留下的。”褒珦不想过多解释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催促两姐弟快些动身去后山。
没有问出什么来的褒洪德只能怀着一肚子的疑惑和褒姒一同起身离开去了后山。
待两人离开之后,停下哽咽的姬成师从姒夫人的怀抱里走了出来,走至褒珦面前不由分说的跪下叩首。
伴随一声重重的地板与额头碰撞的声音,姬成师声音颤抖着道出一句自己哥哥所委托的话语:“谢褒王,兄长愿意割舍一道龙脉赠予褒王。”
听闻此言褒珦苦笑一声:“姬仇这混小子,到底是长大了。都知道收买人心了啊。”
起身将姬成师抱起,抬手揉了揉额头上的红肿,“成师,给了我龙脉,晋国日后怎么办呢?”
“你下次见了姬仇告诉他,我褒国日微已经是必然了,不必做这种延寿的法子,不需要了啊。”
“褒兄…”赵叔带看着褒珦,神情凝重,身为御龙氏的转世,他是最明白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的。
“赵兄,你也一样。”褒珦头也不回的抱着姬仇离开,只是留了一句话。
“若是褒国灭亡已成必然,何须苦求其他呢?”
“苦也,命也。”
眼神落寞的赵叔带想再说些什么来劝阻褒珦,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最终也只是微微叹息,看着褒珦离开的背影说道:“是啊,苦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