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怀仁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也不在意,拿出烟点上,穿好衣服走出卧室,长廊很安静,看来都走了。
走下楼,昨晚没见面的三闻人之一水果月生镛老板正在吃饭。甄怀仁心里腹诽,却走了过去“镛老板。”
“甄先生,吃了饭再走吧。白粥,咸菜。”镛老板说着请甄怀仁坐下。
甄怀仁只好坐下,片刻后,佘爱珍端来一碗粥,还有一碟咸菜,一个馒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甄怀仁还真怕被人毒死,不过富贵险中求,走了第一步就不能停下来,他也不想那么多,大口吃了起来。
“甄先生是个性情中人。”镛老板笑着说。
“我是俗人。”甄怀仁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
“大俗就是大雅。”镛老板回了一句“爱爱手艺很不错的。”
甄怀仁却不接话,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吃了起来。很快白粥和馒头,咸菜都被消灭“镛老板若是无事,我就走了。”
“我听说范迪尔太太最近想入股中法工商银行,只是遇到了点困难。”镛老板慢条斯理的说“我也有朋友在法国,也许可以帮忙。”
甄怀仁拿出烟“那我就替她谢谢镛老板了,对了,这件事还请镛老板帮忙保密。”镛老板能够查出这些,甄怀仁一点都不吃惊,毕竟他当时也没有打算刻意隐瞒谁。之所以避着饭店是为了满足自己看戏的恶趣味。如今却不一样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毕竟我只是个小角色。”
“三青团的参事,宪兵司令部的课长,宪兵学校的科长,中央警官学校的处长,不小了。”镛老板放下筷子“甄先生才二十岁。”
“这和本案无关吧?”甄怀仁憨憨一笑。
“我很看好甄先生。”镛老板也拿出一支烟点上“更看好三青团。”
“这恐怕不行。”甄怀仁直接拒绝“不要说我没权利,就是有,我也不会这么做。”
“我不是要加入。”镛老板很快隐去失望“难道贵团不需要资金?”
“当然需要。”甄怀仁又出乎镛老板之料的回答“多多益善,我们三青团有很多计划,都需要钱。如果镛老板愿意帮忙那当然没问题,可是我们的团体不是政府部门,不会给镛老板带来任何实质利益。”
“我看好的是甄先生,我说了。”镛老板说着拿出一张汇票还有一张名片推了过去“这位让先生应该可以帮助到范迪尔太太。”
甄怀仁拿起名片看了看,看都不看汇票拿起来揣进兜里“谢谢。”起身想了想“忘了说,我也是门内兄弟,只是我是洪帮,老先生是天津内八堂正印龙头百辣云蔓姜师字行,人称般若。”
这当然是甄怀仁胡说八道,不过他确实实是在南开中学读过书,那时的学监姜般若还有个身份是甄怀仁上了警察教练所之后才知道的,洪帮老龙头,所以硬说是人家弟子也说得过去。至于他说的春点则完全是从特务培训班老师叶道信的课上记得。话说这位也被他点名从中央政治学校大学部请来做团校的教务处长了。
“那咱们就更亲近了。”镛老板并没有甄怀仁想象的那么激动。
“是啊。”甄怀仁拱拱走走了出去,看都没看不远处的佘爱珍。坐进了早就等着的车里,方靳鑫立刻启动汽车扬长而去。
甄怀仁并没有去专案组,而是来到了那位镛老板介绍的让先生的家。
对方得知甄怀仁是镛老板介绍的,又听了甄怀仁来意,自然答应帮忙,不过利息也不算低。
待从让先生处出来,甄怀仁回到车里又拿出镛老板给的汇票看了看,正好是七百九十万法郎一年的利息金额。
“停车。”车子经过一个路口时,甄怀仁突然开口,方靳鑫立刻将车停在了马路中间。甄怀仁神情不定的说“你先回去,我去办点事。”说着走下车来到了道旁,一边走一边拿出烟点上。
他刚刚看到了卢酩清,这意味着易正伦来到上海了。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滚回北方,哪怕是天津?如果让人认出来,自己到底是该抓他还是放他?眼看着卢酩清跟着一个女人进了永安百货,甄怀仁转身走进了先施百货,这是上海四大百货公司之一,和对面的永安百货不相上下。
甄怀仁装作漫不经心的挑选自己都不知道用途的物品,却目光一直盯着身后,走走停停,来到了三楼楼梯口突然转身往回走。他不知道有没有人盯着他,可是他必须确保没人盯着他。几次之后,偷了一副眼镜还有一顶假发的甄怀仁才来到了先施百货门口,好在他今天转着西服,颜色也是大众色,混在人群里根本分不出。只是这都已经过去半天了,要想找到卢酩清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甄怀仁找了个角落,买了一份报纸一边看,一边等着。就在他的一包烟眼看告罄时,卢酩清的身影出现了。看看时间,整整两个小时,甄怀仁有些无语,这么清闲吗?你们是在逃亡啊,他掐灭烟不慌不忙的跟了过去。远远缒着东拐西拐,来到了一片住宅附近。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从甄怀仁身旁开了过去,甄怀仁放慢了脚步,手揣回到怀里拿出枪然后把上衣脱了下来裹住。那辆车的车牌是调统局三处专案组的,他可不相信有这么凑巧。
卢酩清跟着在铜山站认识的常姐一起往暂住地走去,这次她们依旧没有从联络点获得易正伦的消息。卢酩清不由自责,要不是为了救她,易正伦也不会有事。心情沮丧的她并没有发觉常姐停下了脚步,直到对方拉住她。
她疑惑的顺着常姐的目光看去,一辆车缓缓的停在了她们暂住地院门口,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与此同时,周围冒出了另外几个人。几人正要开口,其中一个被押着的青年看了眼卢酩清的方向“是她们。”
“快走。”常姐赶紧拉着卢酩清往回跑。
“别跑,再跑开枪了。”身后传来徒劳的喊声。
卢酩清感觉自己腿越来越沉,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先跑。”常姐松开卢酩清,从手包里拿出枪,停了下来。立刻,卢酩清身后传来枪声,只是很快就消失了。
就在卢酩清想要反身去查看常姐状况时,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不等她大喊,就被捂住嘴,退到了一旁的小巷里。卢酩清奋进全力厮打,可是无济于事,直到她听清对方一直低声说“是我,别出声。”
卢酩清却根本听不出是谁,因为是背对那人,她也无法看到对方。就在她打算咬男人捂着自己嘴的臭手时,看到了两个青壮抬着常姐走了过去,顿时泪水溢出眼睑。
“人活着。”男人的话将她拉回现实,却不等她细想,男人已经将她待到小巷拐角抵到墙边,这才看清对方竟然是甄怀仁。她虽然和甄怀仁接触的次数不多,可是还是稍稍放心的,毕竟对方时易正伦的兄弟。
“告诉我,老易在不在里边?”甄怀仁松开手,却没有拿开。
卢酩清摇摇头,甄怀仁这才撤开手“他在哪?”
“不知道。”卢酩清沮丧的说。
“都什么时候了,我在帮他。”甄怀仁却误以为卢酩清有意隐瞒。
“我真的不知道。”卢酩清赶紧说“我们在铜山站走散了。”
甄怀仁看看巷口“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卢酩清赶紧说“你救救常姐。”
甄怀仁冷着脸“怎么救?你,我都不想救。”说着往另一边走。
“正伦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卢酩清只好迂回。
“是啊。”甄怀仁一边走一边不耐烦的说“要不然我干嘛救你。”
卢酩赶紧说“那你救救常姐。”
“那你找他救。”甄怀仁态度依旧冰冷。
“你欺负人。”卢酩清跺跺脚,转身往回走,不想一拐弯,一个彪悍的男人出现在几步之外,对方先是一愣,接着一喜,正要举枪,卢酩清身旁飞过来一个东西直接砸到他的面门,不等他反应,甄怀仁已经冲了过来,扭断了他的脖子。一边将尸体拽回拐角一边对卢酩清说“怕你了,你去那边巷口等着,不要过来,我去救人。”说着将那人的枪塞给了卢酩清“会用吗?”
“你教我打枪。”卢酩清看出甄怀仁就是个嘴硬的家伙。
甄怀仁恼火的拿过枪,打开保险后又递给对方“别走火。”说着带上那人的礼帽,从男人身上扯了一块布条蒙住脸走了出去。
卢酩清看看身后小巷,正要走,身旁院子里传来动静,吓得她转身就去追甄怀仁。她毕竟就是个普通大学生,什么训练都没有,哪怕连cp的外围都不是,冷静之后,害怕成了第一反应。
甄怀仁听到动静一回头,恼火的停下,卢酩清却没有防备,直愣愣的撞进了甄怀仁的怀里。她下意识的推开甄怀仁,却又因为用力过猛,向一旁栽去,甄怀仁赶紧将卢酩清抱进怀里。
这时巷口传来了阵阵枪声,卢酩清的枪掉在地上,近在咫尺的一声响动,吓得她不敢再动。过了一会,稍稍舒缓后的卢酩清有些尴尬又有些恼火的抬起头“我没事了。”
“我有事。”甄怀仁郁闷的回了一声“说了别跟过来。”没好气的拉开和卢酩清的距离。
“你怎么搞的……”卢酩清这才看到甄怀仁的左肩膀殷红了一片,突然想到了刚刚自己手里的枪,心虚的不吭声了。
“我欠你们两口子的。”甄怀仁捡起地上的枪关了保险,别在后腰,转身朝巷口走去。他的半个肩膀已经没了知觉,可是刚刚外边的枪声让他感觉需要去看看。裹着枪的上衣重新穿回身上,甄怀仁来到了巷口,三处的那辆车静静地停在不远处,车门大开,四周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他的角度看不到那个女人。
“劫走了?”卢酩清狐疑的看着甄怀仁。
“你要不相信你自己……”甄怀仁恼火的一把将转身就要走的卢酩清拉进怀里“你是真不把我当坏人是吧?听说过有人喜欢看小叔子和嫂子的故事吗?要不要我演给你?”
卢酩清一听不动了“你弄疼我了。”
甄怀仁恼火的松开手“你走前边。”
“为什么?”卢酩清下意识的用双手护住身后。
甄怀仁直接大步离开,他受够了,就当易正伦和她走散吧,各不相欠,生死有命。
“你不管我了?”卢酩清看甄怀仁走出很远根本不是自己想的,慌了神,赶紧小跑着跟了过来。甄怀仁没有搭理他们,来到巷口另一边,抬手拦了一辆黄包车。上海虽然是繁华之地,可是这里的主流交通工具也依旧是黄包车。
卢酩清赶紧也拦了一辆“跟着前边的车。”
两个车夫你跑我追来到了一家私人诊所外停下,甄怀仁冷着脸付了两份车钱,依旧不理会卢酩清转身要进去。
“我……学医的。”卢酩清赶紧说“我会的。”
甄怀仁脸抽了抽,吓了卢酩清一跳,赶紧躲开一步。
此刻旁边传来警笛声,不多时一辆警用防爆车迅速的开了过去。
“人家都做出很多成绩了,你们还要抓紧啊。”甄怀仁一边看宋子文的可公开的资料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课长说的是。”孙礼恭声说“我们队保证今天午夜十二点前凑够五十个。”
鲁毅等人互相看看,没吭声,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虽说现如今各家都和三大闻人达成了协议,可是于心难安啊。
甄怀仁不动声色的点上烟“结果很重要。”不再多说。
孙礼赶紧说“我这就亲自去。”说着退了出去,鲁毅等人也跟着出来,追上孙礼“孙哥,你给指条道,这么做没事?”
“老弟,看到课长墙上挂的是什么了吗?”孙礼避而不答,反问。
“‘和光同尘’啊。”张泰炎想都不想就说。
“那不就得了。”孙礼笑着赶紧招呼他手下的那帮人走了。
“什么意思?”钱明利不明白的问不吭声的鲁毅。
“就是‘和光同尘’啊。”鲁毅有了决定,也招呼不远处等着指示的自己那帮人急匆匆的走了。
“我知道啊。”钱明利傻傻的看向看都不看他同样扭头就走的张泰炎,见对方如此,不满的嘟囔一句“不就是和光同尘嘛。”扭头招呼看着自己的那些手下“走了,走了,抓人。”
甄怀仁在办公室听了方靳鑫说的孙礼几人反应,不置可否。他才不是什么‘和光同尘’,而是为了钱。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几人来之前,安占江刚刚打电话给他,团校经费吃紧;报社反响良好,需要开始考虑扩大;电影剧本已经定稿,孙明经询问他什么时候资金到位。这一切都离不开“钱”。反正孙礼他们抓的都是平日间为非作歹的青洪帮分子,甄怀仁自然就把注意打到了这上边,算是另类“创收”。
正想着,电话响了,甄怀仁接通“专案组,甄怀仁。怎么了?签合同?这么快?我知道了,你先找一个信得过的律师看看合同,我一会过去。”
挂了电话甄怀仁一边考虑这是不是骗局一边却立刻打给了那个放高利贷的让先生。毕竟从他提出来到现在也不过几天,法国人这么需要钱吗“你好,找一下让先生。”甄怀仁有些无语,看来自己也要紧跟形式以后让安占江多接电话了,片刻后传来了那个让先生的卷舌音“让先生,我是甄怀仁,那笔七百九十万法郎的贷款怎么样?年利可不可以再降一降,毕竟16%的年利在同业里已经是最高了。是的,我知道在上海拿的出这么多钱的不多。可是我的抵押物是一百万法币不是吗?在上海一次拿的出这么多现金的也不多。我是很有诚意的,如果利息合适,我也许还会再借。为什么不?是的,依旧是用法币做抵押。我爱法币,更爱法郎。15%?好吧,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我当然不会抱着成捆现金,我有卡车。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她喜欢法国的一切,我要买香水,衣服,还有游船,总之我需要法郎。我的,如果可以,三百万法币的等价法郎怎么样?是的,我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财团支持我。好的,一会聊。”甄怀仁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些伪钞为什么要散出来,都给了这个吸血鬼好了。上边的编号是机械印刷的,甄怀仁查过,号段是不存在的。谁说伪钞就必须是华人印的?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两败俱伤。
甄怀仁挂了电话,就拨给了南京宪兵司令部“警务处丁处长“处长,我是甄怀仁,我需要启动备用计划。是的,好的,越快越好,好的。”
所谓的备用计划是甄怀仁和丁树中约定的暗语,代表事情搞定了,赶紧让常靖中和胡斌将伪钞带到上海来。原本还要考虑上海的租界警察的检查,可是如今正好在三天内,什么都不用怕。
甄怀仁挂了电话,交代了方靳鑫留守后,直接开车来到了让先生的别墅。对方是法国人,自己来这里,就算被别人‘看’到了,还真不一定有人多想。
一下车,上次倨傲的让甄怀仁等了一个小时的让先生竟然带着一个散发着无限魅力的美女等在门口,两个人像老朋友一般热情的拥抱,这个鬼佬竟然还亲了他。
“这是我的太太洛丽塔,她的中文名字罗瑾妍。”让先生笑着向甄怀仁介绍他漂亮性感的妻子。
“您好,甄先生。”甄怀仁正想用蹩脚的法语问候对方,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出了略有上海口音的官话,伸出了手。
“我很意外。”甄怀仁虚握住对方的手片刻,松开。不管是天津,南京,甚至上海,他都没有见到过一个西人尤其是这么漂亮的西人愿意向华人伸出手做礼节性问候“赞美你,让太太。”
“也许因为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罗瑾妍的回答又让甄怀仁意外。
“我们不提那些了。”让先生岔开话题,邀请甄怀仁进入他的别墅。
甄怀仁没有拒绝,跟着让先生夫妻二人一边聊天一边来到别墅的客厅。里边有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正在玩,甄怀仁看着对方笑了笑。
小男孩却转身出去了。
“很抱歉。那是我们的儿子,勒旁。”让太太歉意的说“这孩子平时不这样的。”
甄怀仁不以为意,他大人有大量,子债母偿,笑着多看了几眼告罪离开的让太太。
“我们去办公室聊吧,那里清静。”让先生笑了笑“洛丽塔很迷人。”这好像更给甄怀仁面子了,毕竟上次甄怀仁只是在客厅和对方谈了一会。
“您要借两千三百七十万法郎,愿意以三百万法币抵押,为期一年,年利15%。”让先生笑着走到办公桌旁,从桌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协议“这是我准备的合同,如果您接受,那么可以签字盖章了。”
“我不是应当看看吗?”甄怀仁皱皱眉头,这老小子不是好东西。他以为对方要邀请自己来是敲定细节,此刻才知道不过是城下之盟。
“可以。”让先生耸耸肩“不过,我认为没必要。”
“我坚持。”甄怀仁拿过合同看了眼,竟然看不懂“这不是中文的。”
“法语是世界上最高贵的语言。”让先生拿出烟,甚至连礼让都没有。
“我相信在上海滩总能找出几个有法郎的人。”甄怀仁直接将合同放到了办公桌上,起身“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可是他们不会拥有这么大笔法郎的。”让先生大喊。
“上海不止您,还有哈同太太,维克多·沙逊先生,一个可能不行,我可以去找两个,两个不行三个,哪怕一百个,可是,我是给你来送钱的,不是来乞讨的。”甄怀仁说着往外走。他突然觉得真应该联系一下那个什么维克多先生,听说对方是靠卖军火发的家。打仗怎么能没有军火,当然他‘没有钱’没有权,可是他认识一个有钱的主,孔令侃。税警总团如果真的弄过来,甄怀仁可以通过孔令侃对它的所有装备的采购进行影响。一个人越有钱就越敢玩,几个月前他想着是搜刮力量保护自己,如今竟然敢想着搜刮力量和日本人干一炮。不行,这两天需要去看看那个妈妈桑。
“好吧。”让先生看甄怀仁即将出门,才说“事实上,我这里还有一份双语合同。”
甄怀仁听了只想开骂,同时庆幸收听过广播,才深刻体会到,西人本来不要脸面,而只在乎利益。这可是两千多万法郎的大买卖,自己固然不好找借款方,可是让先生何尝能够轻易找到这么大单的生意?
“难道签约不需要见证人?”甄怀仁毕竟读了这么多年警校,这合同还是可以看懂的。只是又不免狐疑,有了刚刚的经验,他对让先生的诚信很不感冒。万一以后赖账就太有趣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将我的太太介绍给你的原因。她就是您说的哈同太太,罗迦陵夫人的养女。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爱俪园请罗迦陵夫人做见证。”
甄怀仁自然不反对,虽然也不排除他们互相串通,可是自己要的是对方不要把自己当傻子,至于那些钱,只要进了让先生的金库,主动权就已经在自己手里了。
签约之后,告别了迷人的罗瑾妍,甄怀仁从爱俪园出来直接来到国际饭店。
才几天不见,樊菊丽竟然又美丽了几分,看来金钱真的是女人的滋补品。
“也就是说,明天我就是中法工商银行的董事长了?”樊菊丽躺在甄怀仁怀里再次确认。
“再问就免了你,让你做秘书,有事你干,没事干你。”甄怀仁疲惫的回了一句“我都累死了,一会还有事,别闹了。”
樊菊丽看着慢慢响起鼾声的甄怀仁,心中五味杂陈。盛升颐已经给他说了,甄怀仁知道了她的身份,本来以为对方不会再重用自己,却不想什么都没有变。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有了中法工商,她就不用受制于盛升颐,甚至也不用再做这种类似于高级妓女的工作,她怕了,所以哪怕甄怀仁是个混蛋,她也不外乎,只要甄怀仁让她拥有名、利。
甄怀仁是个‘自律’的人,晚上九点准时醒了,然后抵挡住了一个走火入魔的美魔女的诱惑,来到了边界。孙礼已经带着人等着了。
“早来了?”甄怀仁递给孙礼一颗烟。
“应该的,课长的事最重要。”孙礼接过烟为甄怀仁点上。
“过几天我请客。”甄怀仁笑着对众人说“你们挑地方。”
众人欢呼。
漫长的等待终于在十二点结束,两辆卡车在前后各一辆军车的护送下开了过来。看到第二辆车上的两人,甄怀仁不由奇怪,常靖中和胡斌亲自押车来了,二人就不怕对方黑吃黑?直到看到丁树中从后车厢出来甄怀仁才明白,果然三角最稳。
“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一坐进车里,丁树中就直接问给他做司机的甄怀仁“我有急用。”
“最快要两天。”甄怀仁平静的说“那边价钱压的很低,两块换一块。”
伪钞换真钞自然不会是一比一,市面上是一比一点七。所以不管是丁树中还是常靖中等人都没想到甄怀仁竟然敢用伪钞抵押,按照真钞价格换到等值法郎。
“太低了。”丁树中立刻说“市面上……”
“市面上才多大的量,咱们一次三百万,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愿意收的银行。要不你去找,我等着分钱。”甄怀仁直接怼了回去。
丁树中语塞,术业有专攻,军事、情报方面丁树中这些人还敢吹吹牛,可是说到经商,他们真的只知道用权力换钱“早知道不把印版交出去了。”
“您以为人家傻啊,我干什么的,并不难查。宪兵司令部出了那么大篓子人家会不知道?”这又是甄怀仁急用信息不对称来骗人。到了这甄怀仁才知道,上海的西人和华人似乎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普通西人对于中国的关心真的没有绝大部分中国人想的那么多,只要无关他们的利益,他们看都不看,听都不听。这也是他昨天才明白,今天才敢用伪钞抵押的原因。
车子很快开到了甄怀仁租用的仓库,所有人都被赶出去警戒,只留下甄怀仁,丁树中,常靖中,胡斌四个人倒货。这卡车估计已经被人盯上了,必须换车。直到凌晨,才从仓库里开出了六辆一模一样的卡车四散而去。
“这些都是新钞?”让先生撕开纸包,拿出一叠钞票“为什么都是一元面额?”
“因为便于流通。”甄怀仁想要抽烟,可是在这又不能,让他有些难受“赶紧检验吧,只要是真钱不就得了,你管面额是多大?”
让先生听了没有反对,他毕竟是商人,这钱来路正不正和他没关系,天使手中的一元钱和恶魔手中的一元钱有区别吗?扭头对自己身旁的一个老年西人点点头。
对方立刻开始了专业的检验。
“为什么号段编码不在中央银行的发钞名录里?”待老头检查完之后,将手中的表格递给了让先生。
“不知道。”甄怀仁一愣,站了起来“不在吗?我是从美国钞票公司直接……”阴沉着脸“算了,合同作废。”说着拿出打火机就要往面前海量的伪钞上边扔。
“你疯了,你个白痴。”让先生赶紧拦住“我又没说它们是假的。”
“你耍我?”甄怀仁一听,赶紧用手拍灭了刚刚有个火点的纸包,怒视让先生“你不是说没有在中央银行的名录上嘛?”
“好吧,我承认我开了个玩笑。”让先生耸耸肩“看来你们的关系真的很硬。竟然和美国人也有联系。”
甄怀仁不吭声了,仿佛害怕再被让先生套话。他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那些伪钞的号段都应该是空号,为什么让先生会这样说,哪里出了问题?
“姓甄的运了一批军火进了法租界。”天还没亮,这条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海。
这是要打仗啊。
原本还在算日子的各方坐不住了,忙了一晚上,刚刚从让先生那里拿了厚厚一摞法郎承兑回来的甄怀仁就被李志清堵在了办公室外。同时在场的还有一个矮个子中年人,对方自我介绍是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村井苍松的代表。
甄怀仁不耐烦直接对那个礼貌的日本人说“请转告总领事先生,我在法租界涉及不到日本的事,请回。”转身示意李志清进办公室。
“甄专员这样做就不怕沾了一身腥?”李志清走进来似是唠家常一般询问。
“我要在上海混自然怕。”甄怀仁看李志清相比几天前穿的多了,动作慢了。不动声色的对正要去倒茶的方靳鑫说“换两杯白水。”
李志清看了眼甄怀仁,没吭声。
“黄太太来找我什么事?”甄怀仁拿出烟想抽,却放下了。
“少装了。”李志清冷笑“给我一根。”
“没事吗?”甄怀仁不懂,只是这几个月因为陈韫阖还有樊瑛等人,他才知道,做女人真不容易。
“小毛头。”李志清以为甄怀仁调戏她,不高兴的说“老娘不比你懂?”
甄怀仁看了眼尴尬进来的方靳鑫,点点头“喝水。”
“你不在,不是有人在吗?”方靳鑫放下水杯就识相的走出去关上了门,李志清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询问“我们可以查到,日本人同样可以。”
“对。”甄怀仁耸耸肩“如果那样,那就是她的命。”
李志清恼火的站了起来“什么命?什么那就是她的命?我们不是你们养的阿猫阿狗,我们是人……”看着不知所谓的甄怀仁,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带偏了,说着要走“总之适可而止。”
“等等。”甄怀仁站了起来,在李志清的注视下走了过来“你多久没有挨过男人了?”
李志清楞楞的没回过味。
甄怀仁觉得自己竟然怕一个老流氓,实在是丢人。拿下眼前的女人,虽然风险巨大,可是利益也是巨大,直接抱住了李志清亲了起来。李志清发誓,她反抗了,奈何甄怀仁这个牲口力气太大。
“知道了。”甄怀仁挂了电话,左右看看,没有找到烟。
一股烟气却扑面而来。
“你也不嫌晦气。”李志清说着把烟放到了甄怀仁嘴里。
“有今天没明天的,怕个屁。”甄怀仁还想说,李志清却把他嘴里的烟拿了回去继续抽。
“我以后怎么办?”李志清问了一个绝大多数女人都会问的事后问题。
“我无所谓。”甄怀仁开始穿衣服“你出来,我养着;不出来,那就这样。”攻守易势,甄怀仁占有主动,开始诱导李志清“不过我没那么多产业让你管。”
“谁要你的东西。”李志清硬气的说了一句,又把烟放到了甄怀仁嘴里“你是因为我是黄家儿媳还是因为……我?”再精明的女人,在某些事情上也很傻很天真。
“我要是因为你的身份,上次在洗手间就办了你了。”甄怀仁说着握住了李志清来拿烟的手,将她拽进怀里“那个老不死的钱我不稀罕。”
李志清任凭甄怀仁抱住她“从没有人像你这么大胆的。”
“对啊。”甄怀仁掐灭烟“我胆子小也没今天。”坐回床边,将李志清放到了腿上。
“臭不要脸。”李志清说完赶紧捂住嘴,偷窥甄怀仁。
“对啊。”甄怀仁却不怒反笑“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吗?”说着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我出来太久了。”李志清更像是提醒自己“你多会走?”
“不知道呢。”甄怀仁可没被吹晕“舍不得?”
“德性。”李志清不看甄怀仁,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老家伙的意思是不能由着你胡闹。张二的意思是让你闹得越大越好,看你怎么收场。老杜的意思是想听听你的理由。
“我的理由是,我想升官,发财,睡你。”甄怀仁暧昧的说“我又不是只会顶。”
李志清靠在甄怀仁胸口“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这就舍不得了?”甄怀仁有些自得的说“想我你就来南京啊。”
“那样,不说老家伙,老杜就不会放过我。”李志清顿时失落的说。
“你知道他赞助给三青团一笔钱吗?”甄怀仁拍拍李志清,对方回了一声看看座钟,迅速的开始将甄怀仁刚刚穿好的衬衣扯开。
在这个战场上,同样攻守易势。
“三青团要在上海办技校。”甄怀仁也不反抗,任凭李志清施为。
“技校?”李志清都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不过是简单重复一句,表示自己很专业。
“技校是什么?”谈了一上午大生意的李志清容光焕发,临走才记起甄怀仁说的理由。
“培训司机,修车工,机械师,赤脚医生?”黄金荣不明白的看着敷了厚厚一层粉的李志清。
“对。”李志清不动声色的说“他说咱们中国工业几乎为零,所以打算在全国各地开设这种学校,以后,机器坏了不用等着西人来,咱们自己也可以修,甚至那些不能用的机器他们可以用培训出来的人将那里边能用的东西拆出来,几台拼装出一台能用的机器。我也听不太懂。”
张啸林撇撇嘴“直接买不就好了。”
“我大概懂了。”镛老板想了想“这不就是原来的实业兴国吗?”
“人家是真金白银的投入,他?用枪搞实业?”张啸林说着自己笑了。
“大嫂辛苦了,去休息吧。”黄金荣说了句。
李志清也不多说,起身向张啸林还有镛老板示意后走了。
“大哥要不要做了那小子?”张啸林第一个开口“他妈的,竟然太岁……”
“小林哥。”镛老板直接说“大哥有决定的。”
“老三对于三青团怎么看?”黄金荣却问了另一件事。大家都是欢场老手,李志清哪怕敷了再厚的粉,有些事情听听声音,看看那风情,就懂了。尤其李志清这种枯木逢春的,前后差别不要太大。
“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镛老板直接说“我刚刚得到消息,孔公子已经派人到甄专员那里递了帖子,对外说是听取本案汇报,内里是要加入三青团。”
“大嫂也不容易。”黄金荣说了一句“只要不过分,我就当不知道了。”
张啸林和镛老板对视一眼,不再多说。自从十几年前黄金荣为了一个戏子休了自己的发妻,说实话,他在江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好在有金廷荪和镛老板两个人撑着,才维持住了现在的局面。要说镛老板对于黄金荣,也是感激的,可是在利益面前,只要不涉及民族问题,镛老板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说到底“义气”是手段,不是目的,有管黄家家务的功夫,自己回去听听戏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