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的那些人本就是因为吴冕才聚在一起的,他跑出来晒太阳了,那些人自然也要跟出来。一会儿功夫吴冕身边又聚集了一大圈人。
宇文晴作为踏春日第一个与吴冕搭上话的女子,又有一个与吴冕称兄道弟的哥哥,这会儿没有了开始时的羞涩“吴冕哥哥,早知道您怕冷就不把您往凉亭里带了,这几日倒春寒我也觉得晒晒太阳更舒服些。”吴冕点点头并未开口接话。就这样,宇文晴已经让其他小姐横眉冷对了。
宇文晴的哥哥没有跟众人一起围上吴冕,大概因为已经很熟了,没必要赶在今天削尖脑袋讨好。他来到我面前“你叫胡梦是吧?”
“回宇文公子,是的。”
“在吴兄身边当丫环多久了?”
吴冕“一年多了,宇文兄对我的丫环很好奇呀?”
宇文公子呵呵一笑“我又不像吴兄到哪都众星捧月,找个人聊聊天,小吉小白我都很熟悉了,当然只能问问她的情况。”
吴冕“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宇文公子“不用,你忙你的。胡梦,我叫宇文沐之,你家公子的朋友,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带你在悠鸣山走走,我已经参加过五年踏春聚,对这里很熟的。”
“谢宇文公子好意,我并不觉得无聊,我家公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对我的回答吴冕显得很满意,笑着转过头去跟那些公子哥攀谈。不多时,从我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哟,这不是胡梦嘛,穿上绫罗就觉得自己是千金小姐啦,都敢跑出来勾搭男人了。”
很明显,这是张家小姐张馨,她肯定是没看到被宇文沐之挡住了的吴冕,否则她不敢那么口无遮拦。
“哟哟哟,果然人靠衣装,丧门星换身好衣服真叫人刮目相看呢。”这是张长富的声音。
我毫不示弱“人靠衣装是不假,可那首先得是人,人模狗样说的就是那些不管穿什么都是狗的东西。”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他们兄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片刻,张馨还击“别以为伶牙俐齿就能改变什么,还不是一个卑贱的下人。吴公子知不知道你偷了他的绣品穿在身上到处勾搭男子?”在她嘴里,男女之间永远是那点龌龊事。
宇文沐之都不下去 “你是哪里来的疯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胡梦规规矩矩伺候在吴兄身边,怎么就能被你污蔑了去。”
“这个胡梦是吴公子的丫环,不伺候吴公子,怎的就跟你在一起了,你还好意思说她规规矩矩。我说的是她也是你,你们两人就是光天化日勾勾搭搭。”
吴冕的声音寒气袭人“小吉小白,把这条疯狗给我扔出去。”
张馨立刻换了模样“吴公子在这呀,我还以为您不在呢?您别误会,我就是想敲打敲打下人,让她守规矩,不要给您抹黑。”
吴冕死死盯着她“你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对我的人说三道四。小吉小白,你俩聋了吗,还不动手。”
小吉小白气势汹汹上前,张长富拦在吓得矮了半截的妹妹身前“误会都是误会,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吴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带着你的妹妹快滚。”
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县丞,他急急忙忙跑了来“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吴公子消消气消消气。县太爷马上就到,两位公子也没什么大的过节,待会儿一起喝一杯,就过去了。”
张长富眼露凶光,态度却是柔和的“吴公子,方才是我们兄妹口不择言,我们兄妹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大人大量宽恕了我们。”
吴冕“你们两个既然不愿离开,那就诚心给梦儿赔礼道歉,她原谅你们,你们就留下。”
“不原谅。”没等吴冕话音落地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县丞痛心疾首“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是那位大人或者员外家的千金哪?”
张馨快速从张长富身后探出头来“什么千金,他就是胡忠的女儿。”
周围人窃窃私语,这并不奇怪,我爹状告张员外的事情,早已是城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这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小姐。
“原来是害得人家家破人要的恶霸遇上了苦主,把人家害得那么惨还不收敛,还四处说人家坏话也是够损的。”
“就是就是,这张家横行乡里的名声可是响的很哪。”
县丞双眼放大,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看着吴冕低声下气“吴公子,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踏春聚,县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来了,事情还是不要闹大,影响了大家踏春的心情。您说呢?”
吴冕油盐不进“我不在乎,这两个人必须走!他们不走我就走。”
宇文沐之“影响心情的就是这两个人,他们走了,大家的心情自然会好,朱大人是真不明白吗?”
围着吴冕的那些人也发声“就是,让他俩走,否则我们就走。”
朱大人没了脾气,这些公子小姐哪一个他也不愿得罪,包括张家兄妹。目前的情况是张家兄妹势单力薄还成了众矢之的,朱大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拉起张长富的手“公子这边来,本官跟你说两句话。”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张家兄妹折返回来对着众人施礼道歉“吴公子,各位公子小姐,是我们兄妹影响了大家踏春的心情,我们这就走,大家玩得开心。”
周围的人不屑地看着他们兄妹翻白眼,吴冕“以后出门前先打听打听,本公子在的地方你们最好绕着走,离我远点。”
张家兄妹气哼哼的离开后,众小姐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也许那一个怜悯的眼神也非发自真心,我爹、我家的遭遇绝非世上独一份,极有可能他们的家族也一手造就过此类悲剧,她们又有多少真心呢。她们围着吴冕对张家一阵讨伐,似乎谁讨伐的凶就能得到吴冕的青睐似的。
宇文沐之“胡梦,没想到你是胡忠的女儿,你爹是真汉子啊!”
“宇文公子真这么觉得吗?我爹除了倔脾气什么也没有,要是他也有权有势,或者家财万贯怎会落得个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下场。”
“我是真的觉得他很有骨气,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说宇文公子有什么别的意思,就事论事而已。”
“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你。”
“谢过宇文公子,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麻烦您,我现在跟在吴公子身边吃穿不愁,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公子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好,我很满足,没什么别的渴求了。”
吴冕“既是踏春总要在春色里走一走,梦儿,走吧。”
吴冕才抬腿,那些富家子女就亦步亦趋的跟上。吴冕无奈“各位,吴某有些事情跟仆人交代,大家各自请便,稍后吴某再与各位把酒言欢。”
身后的人识趣的不再跟来,只有宇文沐之例外。
“宇文兄,你还有事?”
“没事啊,咱们那么熟了,你交代你的,我绝不偷听,我就跟着一起走走。”
吴冕无奈摇头“梦儿、小吉、小白,你们先去看看烤肉好了没,抬一些过来让宇文公子吃饱了再走。”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无非是要将我们支开,我们三人比宇文沐之好打发,领命而去绝不拖沓。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公子小姐、丫环仆人聚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
“这就是那个克死家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主子不算,还到处勾搭富家公子的丧门星。”
“是啊是啊,说她没勾搭谁信啊,吴家小公子是什么人,会为了给一个普通的下人出头,对张员外家的公子小姐那么不留情面。”
“就是,哪个下人会像她那样,穿着那么华贵的衣服四处招摇,这不就是想当主子的佐证嘛。”
看吧,不过一转身的时间,我就从一个弱小无助让人怜悯的受害人成了罪有应得,人人得而诛之的下贱货色。
在他们嘴里被欺凌的人和恶霸一样可以拉出来谴责,真相根本不重要,他们只管站在道德的高点过嘴瘾。他们说什么我不在意,我只觉得他们很可怜,明明眼神中都是嫉妒,却要装得高高在上不屑与一切的肮脏同流合污,弱者就是这样,得不到的就诋毁。我是要成仙的,哪有闲心管他们的嘴。
小吉小白越走越慢“不行,我们去找公子,让公子来惩戒他们。这些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满口污言秽语说得也太难听了。”
我摇摇头“随他们去吧,我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说的也成不了真。”
小白气得鼻子眼睛嘴巴拧在一起“可他们也太过分了,今日这些人编排你,等下了山回了城谣言就要满天飞了。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名声毁了还怎么嫁人。”
“谁说我要嫁人,我不嫁人,我守着我爹过一辈子,给他养老送终。”
小吉伤心摇头“胡梦,这些人是还觉得你受的苦不够多吗,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啊,非要把人逼到绝路才满意吗?”
“让他们说去吧,我们去给公子拿吃的。”
抬着吃的回来,不见了宇文沐之的踪影,我机敏的没有问他的去向,给吴冕递上茶“公子,竹棚里东西可真多,这是公子喜欢的龙井,快喝喝看是不是真的。”
小白“烤肉的种类也很全,牛肉、羊肉、猪肉、鱼、鸡、兔子都有,每一样弄了一点就这么一大盘,公子趁热吃吧。”
小吉“公子,点心水果也不少,您看看这几样都是您喜欢的。”
“这些东西都够我吃一整天了,你们一起吃吧,吃完了本公子带你们悠鸣山踏春。”
小吉小白“不知道今年是什么游戏,不会跟去年一样吧,不过去年的游戏也挺好玩的。”
“有什么可玩的,本公子带你们抓野兔去。”小吉小白好惨,我想公子肯定只管动嘴,具体实施还得是他俩上。事实上一进树林我比他们三人加一起都灵活,毕竟有几千年的丛林生存经验,加上这几年都跟着爹在山中讨生活。
可我毕竟是人了,纵使在林中摸爬滚打弄得一身泥,终究跑不过兔子,空手而归倒也跑得尽兴,就是糟践了那身好衣裳。
公子玩得很开心“梦儿,我还不知道你在林中也能跑那么快,以后本公子就多带着你们到山上来玩。”
小白“好啊好啊,总比应付那些公子小姐有趣得多。”
“好啊,不过你们三个都得好好练练,要总让我一个小女子赢,多不好意思。”
公子哈哈大笑“梦儿也有调皮的时候,今日已经尽兴了,小吉小白准备好马车回府吧。”
从树林到草地,瞬间重回人群中,所有人都对灰头土脸的我们投来不解的目光。争先恐后对公子表达着关切“哎呀吴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摔了吗,伤着没?”“吴公子感觉哪里不舒服,要喊大夫吗?”“你们三个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呀,怎么让吴公子弄成这样?”
宇文晴翘着兰花指捏着手帕自作主张上前给公子擦脸,公子忙不迭躲开“我们主仆四人在林中追野兔弄的,浑身是泥也不好倒了大家的胃口,我们先回府了,各位吃好喝好玩好,改日我请客在向大家赔罪。”
不等众人反应,公子拉着我离开人群,上了马车公子还在回味“今年的踏春聚是最有意思的,以后每年梦儿都跟我一起参加。”
“好的公子,梦儿记下了。”
桌上的油灯火焰变小了些,拨一拨灯芯又重新亮起来。对面的欧阳英昭还在沉睡,为了赶来救我他大概跟那一世的吴冕一样把一切,包括自己都抛在脑后了吧。想叫醒他,怕他一直这么睡到明早会不舒服,可终究不忍心,就算一切顺利,明日一早又要启程赶路,他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