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叶双向
威廉自觉得以现在的心情,既无法面对Nick,也无法面对雷蒙德,圣心学院的公共休息室他不能去了——但他又实在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在图书馆和大教堂附近转了几圈,决定先到禁书区的图书管理员办公室躲一晚上。
学校管事桑德斯先生却出现了,叫住他:“威廉-赫克托尔先生!我正要去找你。”
“您有什么事吗?”
“嘘——不要声张,跟我去校长室,有人要见你。”
到了校长室,发现光头、身材有点胖胖的,带着单片眼镜的安德森校长正在和穿着便服的来客相谈甚欢——安德森校长虽然学识渊博为人宽容,单看长相却常被认为是个粗野的莽夫;他对面的北海公爵头衔的继承人老JJ-赫克托尔看表面却似个谦谦君子,不像是个老辣、杀伐决断的前地方执政官。他们两个的外在形象和他们的社会职能恰好对换,让场面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戏剧感。
“校长先生。父亲!”
“你们父子谈吧。”安德森校长起身,欠身和老友致意,打开了通往会客室的暗门。示意他们可以使用校长办公室的会客室作为商谈地点。
父子二人坐定。
威廉看了看风尘仆仆的父亲:“您这是……”
“我收到首相的私人邀请,作为顾问参与银京都的一项治安调查,所以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银京都。但由于事情还没有下定论,可能牵涉高等贵族,我脱不开身,也不能通信——所以你的订婚仪式可能要推迟了,我很抱歉。巴比伦的女方家那边我们送书去说明了,对方也很通情达理地接受了,没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样,威廉心中不知为何,暗暗松了一口气。父亲的调职仿佛给了他一顶纱帐,不用把那个难堪的结局摆在台面上了。
“希望你,不要因此觉得打击。”父亲道。老赫克托尔很重视两个儿子的公平问题,由于长子菲茨威廉将会继承北海公爵的爵位,因此他会在情感的亲近上比较补偿次子一些。
“不不,当然,不会的(威廉如释重负)。谢谢您为我考虑。您退休后重新出山,这次来银京都,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吗?”
老赫克托尔老鹰似的浅色的眼珠里流露出有点吃惊的神色,但他坦然接受了儿子的关心,和他继续聊了下去:“在银京都最近出现了几起命案,两个年轻未婚的贵族女性被杀害,并且被偷走了尸体的某部分器官。一开始以为是变态杀人犯连环作案,但手法并不没有连续性;银京都的警视厅刑事课有个姓刘易斯的警官很能干,他学生时代看到过我之前写的案例报告,一直记着。他分析这几起案子中的犯罪测写,推测出作案者是团伙,有组织、有联系,很可能有神秘主义或者邪教背景,联想到了我写过的案例。”
威廉想了想:“基层警官?怎么能够请动您亲自出马呢?还能通过前首相?”
老赫克托尔狡猾地笑:“坚持不懈的人是会有回报的——不在于他本身有多么显贵重要,就是一枚小小的兵卒,坚持到了最后一步,也能成为大杀四方的皇后。他依靠严谨的调查和缜密的证据,解释和指出了凶手的意图,对死亡的恐惧也撼动了肉食者的上层。
你也知道,如今人类纯血皇室血脉,只剩下玫瑰的都铎家族,神鹰的阿契美尼德家族,太阳的图坦阿吞家族和莲花的孔雀-八女家族四枝。如今很多证据都显示,这个团伙还会作案,他们挑选的下个受害者非比寻常,有很大可能出现在四大家族的血亲之中。”
威廉十分吃惊:“新世界秘密教宗!?他们,真有这么猖狂?”
老赫克托尔目中露出疑惑之色:“威廉,我似乎从来没透露过嫌疑者的名称吧?”
威廉嘴唇发抖:“之所以要请您出山,是因为四大家族中的都铎家族及其表亲斯图亚特家族,以及阿契美尼德家族中,都有这个教派的信徒……”他脑中一边飞速计算着,太危险了,下一个目标,真的很可能是克莱尔。他该怎么办。
新世界秘密教宗虽然不是正统教派,但里面的高层人士和教会高层有着密切的联系——还有很多传说,新世纪秘密教宗的行为都是教会默许乃至授意的,只不过一个在暗一个在明罢了。就像旧时代的帝国,一面充当秩序的代言人宣扬自由和平,一面暗中用战俘做细菌和毒气的人体实验。
老赫克托尔没有很多时间停留,起身离开了。“父亲,您要小心。”临别时,威廉道,“还有,如果,如果一个人,做出了让家族蒙羞之事,但,其动机是好的,那……怎么办?我应当怎么判断?”
“will,记住你名字的意义。你可以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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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k的手停在图书管理员办公室的门把手上,她知道威廉在这里。虽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局面,她也没有任何提前的计划或者能够商议的人,但她不能再逃了,她必须争取威廉的帮助——克莱尔很危险。
门自己打开了。
“Nick!”
“威尔,我们需要谈谈。”
威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眼神有点虚弱,咬了咬下唇:“对不起,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内心,我不想谈。”他把门带上,作势要反锁。Nick还是像Nick一样直挺挺地莽了上去,用手硬生生地挡在门和门框之间,把门强掰开了。
威廉无奈地重新注视Nick,看着他(她。注,威廉视角称Nick为他是因为威廉认知中一直认为Nick没有性别差异)。这时候威廉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Nick的鼻子和眉头像平常表示不耐烦的时候,示威的狼一样皱起来了。迎着Nick猎食动物锁定猎物一样直勾勾的进攻性目光,感觉nick还是记忆中那个桀骜又暴躁的男同学,根本无法把他和画像中的塞西莉亚相重合。
塞西莉亚在巴比伦富有文名,擅长文学和诗歌,她誊抄的吟春颂秋的花鸟笺是那么优美娴雅,常常被女家庭教师在贵族少女中传阅,作为典范——Nick呢?对了,他想起来了,Nick好像也擅长诗歌,但他的句子中,从没有那华丽虚浮的春花秋月。
他还记得他们四人在暮春之夜野外的诗歌会上,围着夜里的篝火,Nick念了一支古老的战士的诗,他用低低的声音吟诵着:孤独的战士们是怎么带着雪亮的刀甲,列阵离开了家乡,奔向了战阵;战阵中的剑和长矛,撕裂了列阵和战士的血肉;驾驶战车的马儿也受伤倒毙,发出悲伤的哀鸣;号角和鼓声不停,战士们像冬麦一样被死神的镰刀收割,再也没有回到家乡;可是他们的灵魂长久地逡巡于这广阔的原野;他们的亲人召唤着战士们的魂魄,活着的人将崇高的荣誉祭奠高尚的鬼魂。
他们被这悲伤的语言和古老的歌诗所感动,在跳动的火焰和随夜风上升的破碎的焰花中,在寥廓的星空下心神激荡,整个身体都跟着震颤,随着这古老的咒语仿佛一起走入了战士魂魄的列阵,被那些逝去的灵魂所裹挟,听着他们磷磷的兵车之声和为公义献身的齐声颂歌。
眼前的他和心中的她,始终无法相重合。
威廉有点迷惑了。
“好。你有什么要说的?”威廉立了立,他觉得,也许她会低头道歉——毕竟是你的不对,如果你道歉,那我考虑原谅你。
而Nick,这该死的Nick,居然通过威廉的表情看出来了威廉的想法,他瞪大了眼睛,然后脖子前探,露出一个讥诮的假装出来的震惊:“e on,威尔,你不会是在等我向你低头认错吧?”
“不然呢?你不认为,你这种过分的行为,欠我一个解释,和真诚歉意吗?”
“我做错了吗?”
“难不成你还认为,你背弃自己家族名誉和责任、伤害北海家族,自污名节,不规束自己行为,不顾后果的自私行为,是正义的、rational吗?”
“哈!威廉,威廉,你还真是一个北海公爵家的赫克托尔。”Nick拍掌讥讽地大声笑道,然后又往桌子上一跳,数着自己的指头:“背弃家族,伤害他人,自污名誉,不顾后果,自私自利——嗯,尊敬的法官大人,你已经给我判了五条罪名了。嗯,威尔,我猜现在你心中一定充满了受罪救赎的圣父感:看啊,这是多么可怜的女人啊。看她没头没脑、没心没肺、不顾后果地一时冲动,但她是多么可怜啊——而我是个宽仁的君子,只要她能认识错误,我就原谅她。啊,我真是个为了两个的家族的荣誉、为了两个人的名声、为了所有人而忍辱负重,而遭难的圣贤,而献祭的羔羊啊——我为他人背负了这么多,我为爱情这么牺牲,我真是圣洁又正义啊,只要我做出牺牲,世界就会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Nick从桌子上跳下来,演戏一样在房间里踱着步,夸张地表演着。
威廉冷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
“行了,威尔,别沉浸在你自我感动的悲剧里了,你赶紧醒醒吧!”
威廉成功被他激怒了:“Nick,你太自以为是了!——要不是知道你是女性,我想现在就朝你脸给你两拳!”
Nick满意地退了两步:“嗯~~这才是对Nick的态度。”
“?”
“威尔,从你知道我是塞西莉亚的那一刻起,你看我的眼神就变了。”Nick思考着说,“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好像中间隔着什么,那种痴男怨女的怨怼,那种暧昧不明的气氛,我们甚至不能交流内心真正的想法——这太奇怪了。”
威廉想了想,是的。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或者面对这件事情。”
“威尔,我们先放下那该死的社会责任和家族荣誉(去他妈的家族荣誉和联姻责任),我有真的在情感上伤害到你吗?你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出于爱情吗?”
不,更多的是对于雷蒙德的嫉妒。“——可是,嫉妒不是爱情的证明吗?”威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他自己原来追求的爱情,就不是用嫉妒这种卑劣情绪来证明的。
“这——不是与你内心中理想爱情的理念背道而驰吗?”
威廉沉默了。
“还有一个问题,威尔,你真的爱过我吗?”
“什么意思?”
“你真的爱过你面前的这个自大又暴躁、自私又攻击性的necholas-Grey-sukhoi吗?——也许你爱的,只是你幻想出的那个美丽、娴雅的lady,那个你心目中的塞西莉亚。而不是我,真正的我。也许你说得对,威尔,我们根本就没有认识真正的对方。”Nick思索着说。
“Nick,别的方面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诡辩家!我觉得你在诱导我相信你的想法。”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正常地讲话了。
“我很严肃的。——说真的,威尔,你真的认为为了家族利益,无论是什么狗屁荣誉啊、名节啊,这种牺牲个人幸福的联姻捆绑就是道德的吗?如果对方不是你的话。”他们终于来到以往的对话通道。
威廉思索了一下:“也许个人的情感的确会在这种制度下遭受压制,但就目前的情况,个人的利益和家族是捆绑在一起的。如果你享受了这个家族的特权,就要负担这个名字和称号下的责任。”威廉在说出来的同时,突然明白了Nick为什么完全抛弃了自己家族的姓和原有的名字。“对了——克莱尔!”家族的话题突然让威廉想起父亲的谈话。
“我有很重要的情报,关于克莱尔的。”威廉开始向Nick转述父亲新世界秘密教宗的情报。听着他缜密的思考,Nick突然觉得,“真好啊。”
“什么?”
“威尔,你还是威尔,真好啊。”
但对威尔来说,尼克还是尼克吗?一部分是,他已经重新认识了他;但时间不会倒流,被揭开的秘密不会重新合上,有一部分永远的不同了。
但暂时,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所以那些娟秀的诗笺和文质彬彬的通信是怎么回事?”威廉忍不住问。
“诗笺是我自己写的,我必须忍着恶心把我一整年份儿的矫揉造作都拿出来;至于通信,是科莫以塞西莉亚的名义编的。”
“恶!科莫!所以是科莫!”威廉现在才明白自己和那个笑呵呵看上去没心机的男孩通了一年的信——怪不得信中表现的对自己又了解又周到——科莫!“我现在真的想一人揍你们一拳。”
尼克举手表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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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布里看望波西,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生存的希望,躺在床上以纱帐遮脸。
“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不要放弃啊!”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被魔鬼缠上了——死神是我唯一的避难所。谢谢你的好意,如今我已被家族和情人彻底抛弃,就要贫病交加、如此狼狈地死于这荒芜的城市旷野之中——我曾如夏花般美好,如今是腐烂的秋叶一般,凋零在阴湿腐烂的角落!这是我的报应,如此罪大恶极的我,你的好意,已经是最后的慰藉。”
“不,不!我,我没有觉得你罪大恶极!你只是,稍微和他人不同——但如果造化真的慈悲,他怎么会抛弃他所造之物呢!”
波西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
“你们,你们要小心——他,他们,他们是洞悉人心阴影的魔鬼!”
“探视时间到了!出去吧,年轻人!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救济院的嬷嬷将马布里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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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和好了?”克莱尔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四人组和新加入的成员医生和科莫重新齐聚在alumni活动室。
“短暂的停火协议期。”尼克道。
“我们决定先解决复活节的事情,然后再协商我们俩的问题。”威廉小声对克莱尔道。
“喂,你们俩鬼鬼祟祟地密谋什么呢?”雷蒙德不满地问。
“既然是密谋,当然是秘、密、呀!”尼克好死不死地道,威廉看着他笑了。这对雷蒙德来说,却觉得刺眼起来。——我才是这里的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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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亚特先生。”西蒙-霍普出现在心事重重、独自沿着河流向法学院进发的雷蒙德面前。河边,远远的红木林镇和码头巷的交界处,荒无人烟的废弃之地,有一所年代久远的罗曼风的古典教堂遗迹。有流言说这里未来会建设作为历史保护建筑区,因而闲人不得入内,周围有警示牌。从杉木高而微微动摇的枝梢,露出那教堂年久而斑驳的石壁。
“西蒙-霍普先生。有何贵干?”雷蒙德高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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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叶凝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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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霍普先生。有何贵干?”雷蒙德高傲地道。
西蒙-霍普在他身侧缓缓踱了一周,打量着雷蒙德,站定,道:“你知道风信子的故事吗?宙斯的外孙阿信特斯是一个俊美无匹的美少年,太阳神阿波罗和西风之神泽费罗斯都和他要好——可是阿信特斯只与阿波罗要好,和他一起骑马、驾车、钓鱼、比剑。这引起了西风之神的不满和妒忌。一日,当阿波罗再和阿信特斯一起掷铁饼时,阿波罗先掷,泽费罗斯趁机用风改变了铁饼的轨迹,那铁饼的轨迹弯曲——杀死了阿信特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西蒙-霍普意味深长地微笑:“你的恋慕之情会害死他的。”
雷蒙德脸色发白,但:“你休想用语言动摇的内心——我绝不会让你们伤害克莱尔。”
西蒙-霍普薄唇轻笑,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和回答:“神自然会拣选最高贵和纯洁的祭司——那些麻木、无知、愚蠢血腥的杀人犯,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同行者?——当然不是,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被自己虚妄的追求永生的欲念所控制的罪人,妄图把罪名推给别人,推到虚无的神的身上,他们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贪婪的妄念找借口。——纯洁高尚的人不会为此迷惑,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更令雷蒙德迷惑的,是他知道西蒙-霍普并没有说谎,这是他真实的想法。——从发烧的那一晚开始,他确信自己能够突破语言和身体的界限,明白对方真实的想法了。他和克莱尔拥有了一样的力量。
仿佛是西蒙霍普故意展示给他的,他看到了西蒙霍普起伏的思想。新世界秘密教宗的核心人物集会,他们竟然真的在窃窃私语,担心银京都那些愚昧的冒进分子会杀害平民,扰乱他们的计划。雷蒙德也看到了新世界秘密教宗6个祭司的集会,他们在商议着某项计划。
石板上刻画着两株并非同源的生命之树,枝节纠缠。
“新世界计划”——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世界并非真实。
我们都生活在一个蝴蝶的梦中。将那蝴蝶惊醒,我们就都会消散——但会在惊醒的那一刹,看到世界的真实。
只有揭开了创世之神蒙在我们眼睛上的纱布,走出柏拉图的山洞,我们才能窥见,世界的真实本质。
钥匙会自动走到祭坛上。
烈火烧过,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也不是克莱尔——是谁?他看不清,但的确不是克莱尔。
“圣灵的使者,并不是由我们选出的,而是由神直接选出的。她会按照约定,被神安置,出现在那个地方。只有我们做到这唯一正确的选择,才能窥探生命之树的秘辛。
——说实话,窥探神殿,了解创世神的秘密,这项计划,让我想起来,内心也充满了恐惧。想到可以向生命之树叩问,既然定下了男女交合的规范,为什么,要创造这样的我?(闪现西蒙对美少年的迷恋)要让我的生命如此痛苦?”
雷蒙德感到西蒙-霍普的灵魂因为痛苦而震颤。
“与其逃避心中的困惑,倒不如直视它。”过了一会儿,西蒙-霍普平静下来,努力地说。他高大的身材和雕塑一样的面容并不显示出威胁,反而有一种坦然的真诚,冷静的狂热,这让他的话语如同氤氲的致幻剂的迷雾——或者他身上有某种让人沉醉的、危险的魔力,像是命运之神在耳边的低语。
夕阳在林稍后渐渐垂落至地平线以下,夜幕掩盖日光和理智,雷蒙德被西蒙-霍普的语言所惑,竟身不由已跟随他走向废弃的教堂。
随着月亮的升起,那废弃的教堂的高侧窗竟然顺着月相投下一个个月亮的投影!随着月光的聚集,地上竟显示出一个古老的六角阵——这是古代人用荧光电石在此描画的祭坛。
西蒙-霍普如传教一般地,声音如同天人之声,在教堂中回荡:“人人平等只不过是存在于理论中的一种理念——论真实的世界中,不可能是人人相同的。总有的人是被偏爱的,是被选中的——亲爱的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亚特,你不觉得吗?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虽然身处在人群之中,却被孤独感包围;你执着地寻求着内心的声音,周围的人却恍若不闻;你同他们谈起,他们嗤之以鼻,继续讨论晚饭的第二道菜最好是烤乳鸽还是鹅肝酱……他们头脑空空,却对一切装出很懂的样子,然而他们那土豆一样的脑子,却始终不肯接受一点新的讯息;未知和疑惑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他们恨不得一生都生活在虚妄的歌舞升平之中……
然而这不是我们。
我们是天赋者,这神赐的异能让我们觉醒,也让我们饱受孤独和离群的折磨。你能感受到痛苦,说明你是蒙恩的——这是因为我们的灵魂是饱满的,是完全的,和那些灵魂庸碌的残缺不全者不同——你所经历的痛苦,就乃是神选之人需要面对的痛苦,这是神的恩赐,也是神的考验。
看看你的内心,看看你被压抑的想法,看看那黑暗的深渊之中!”
雷蒙德在突然而来的蓝色月光的大爆发中产生了强烈的眩晕,然后,他隐藏得最深的,噩梦中的幻觉开始实体化,像是表演似的在他面前一幕幕呈现。
是威廉和尼克。
他们,他们……他们是如此亲密,他们真正地了解了彼此,他们,背弃了他……
“对不起,Ray,我选了威尔。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不是新世界秘密教会的信徒吧……”
威廉含情脉脉地看着尼克。
“你知道,你心里知道,这一定会发生。”西蒙霍普的声音像魔咒,渗入他的思想(什么?他可以反向读心,他可以看到Ray的思想?——还是,这是雷蒙德人格阴影的一个投射,只是投射成了西蒙-霍普的声音)“因为威廉比你成熟,比你更值得敬爱,第一个向尼克释放出善意的人就是他,而尼克永远会记得他的好,而不是你的骄傲跋扈。——你还叫他下等人,他记仇,他永远对你怀有芥蒂。”
幻像中的尼克突然低下头,拥吻威廉。他们唇齿交缠,他们赤裸着身体——就在这间隙,Nick突然抬起头,用嘲讽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露出嘲讽的笑;威廉也突然回过头,嘲讽地看着他。
“看哪,梅伯(精灵语朋友)。”
此时雷蒙德心中如同刀割,他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噩梦。但噩梦也是潜意识和意识沟通的通路,是他最恐惧的痛苦的深渊。他隐约知道有一天,友谊的平衡会破裂,可他一直不敢直视,以国王游戏的方式,像小孩过家家似的,将他的朋友们硬按在棋盘的位置上,仿佛这样一切都不会改变,世界就会按照他想要的运行。
看到雷蒙德的表情逐渐扭曲,西蒙-霍普知道他抓住了雷蒙德内心的那丝隐秘的黑暗。他渴望独特,渴望认同,由于父母之爱的缺失,他虽然接受了人人平等的理念,但人怎么可能会不追求优越感,不追求“我比他们强”,希望自己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被神偏爱的,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热爱他、服从他、服务他,世界要按照他的愿望运行——尼克和威廉更是,他们都应该最爱他,而不应该……!
——不光是马布里,连光芒耀眼的雷蒙德也是一样,内心充满了对于自我认同的饥饿。
“不!!!我把你们当做最好的朋友,你们却背弃了我。你们却,抛弃了我……
抛弃了我……
爸爸抛弃了我,妈妈抛弃了我,克莱尔要离开我,威廉,尼克,还有尼克,连你也要离开我……
你们,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了……
心灵充满创伤的雷蒙德终于维持不了心理防御的心墙,痛哭起来。
“只有造物者不会抛弃你,来吧,到the great mother 的怀中来吧;我们每个灵魂都是不完备的,都是残缺的,只有the great mother,能让我们完全地成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