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拉维利主义**
拜拉维利(独白):
虽然老夫压根瞧不上小人伎俩的人皇明玄和一帮只会吹枕头风、用说媒拉纤进行利益联盟的宫廷贵妇,没想到王室之中,竟然真还是有慧眼如炬之人的。
东苏萨克亲王乃是有知有见之人——诚如他所言,太阳玛丽帝国与瑟肯兰的竞争,人类与新人类的分歧,并非是常见于人类历史上的“种族歧视”、“民族矛盾”,而是两种社会结构的竞争。
太阳玛丽帝国已经老了——少子化已经不是一个行政区、一个文化圈的问题,而是人类进入福利社会之后,全人类的问题。
人类选择不再生育——
冷冰冰而锱铢必较的资本主义,将“爱情是真善美”理想主义的纱帐彻底撕碎,将“家庭是温情和责任的港湾”的传统理念彻底抛弃。如此还不够,甚至,在绝对利己的理性主义下,高额的育幼成本也将“多子多福”的多养育多得利的模式彻底颠覆,——既然育幼会导致生活条件的大幅度下降,那就一了百了,干脆不生。
爱情是虚幻,家庭是累赘,育幼是自找麻烦——何苦呢?
自然用激素给的奖赏,社会演化用观念悬挂的信念,使用经济的实际得利,都被彻底放弃了。
后代数量断崖式下跌。
我仿佛看到一棵曾经枝繁叶茂、创造了葳蕤葱郁树荫的大树,开始从根部枯萎、腐烂。
但与此同时,一株本来是从这棵大树折断的枝子上扦插的、新的枝桠,却在它旁边生机勃勃地长了起来。
**两种社会结构的竞争**
那就是新人类。
我见过奥里裘的新人类繁殖工厂,那里的婴儿,无论是通过体外受精、体外培养的有性生殖,还是同基因组克隆的无性复制,各个年龄段、各种基因特征的人类,婴儿、幼儿、少年、青年,像罐头一样被生产出来……像流水线上的罐头一样一箱一箱地被生产出来。
奥里裘那一幢幢圆形的仓库,里面蜂巢式的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六角棱柱形的生长釜和培养胶囊,里面,都是工厂生产出的新人类。
我看到过前线那一群一群的被制造出来朝生暮死的新人类克隆士兵、改造人战士;我看到过人类士兵被那些毫不畏惧死亡的行尸走肉屠杀的样子;而那些杀人兵器的新人类在完成任务后像微波炉里的罐头一样被煮成肉泥,重新搅拌成生物质——我见过,这些我都见过。
他们的“繁殖力”,远远超越自然状态下,要以高昂的成本建立家庭,然后再育幼的人类。
——
可我并不认为这种状态是道德的,是长久的。是优于人类的,是能够作为一种良性循环的社会结构,解决目前人类社会的问题,让人类继续发展和延续下去的。
东苏萨克亲王所言有几分道理,但并不全对——就要趁现在,他口中所说的,新人类的社会权力结构,还没有建立起来。
人同此人,心同此心,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新人类虽然可以通过激素、基因敲除和程序预埋等手段控制“大工厂生产”新人类的短期行为,但他们一个个,毕竟有着人类的肉体,那也意味着有人类的行为和思想——他们终究会和人类一样。
要求归属感,寻求意义,寻求情感支持和社会接纳。
因为新人类虽然有着抗辐射等单基因或成组基因的优化,但总体上来说,还是用着人类的身体——物理实在决定着后面的一切,人类的身体会让他们底层还保留着人类的行为模式。
新人类现在还没有发展出一个和人类社会差别非常大的社会结构组织方式,虽然他们生育后代的结构变了,但他们生产出来的个体,还拥有着人类类似的欲望——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趁着他们新人类崭新的社会结构模式还没有形成,我必须坚定地推行罗马的制度,哪怕是用战争的手段。
不错,战争只不过是最初的一步。
就像罗马占领蛮族的土地,只不过是伟大的罗马帝国最初的一步,罗马帝国最伟大的光荣,乃是将她的文明和制度撒播并固定在蛮族的土地,并让蛮族的后代传承“罗马的文明”生活下去。以至于有一天,罗马帝国的公民都不是罗马人,那个“理念中的帝国”却仍然能够继续存在。
现在新人类的个体,还是一个个松散的沙子,还是一个个人类般的婴儿——必须快速将这些新人类吸纳成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学会作为“人”而不是“工具”的生活。
为了达到这种目的,必须使用哪怕是通过被你们认为是“封建”的等级制度。没错,严格的等级制度在此时非但不是“平等”的对立面、落后的制度,反而是现存的最有效和最好的一种社会结构武器。
为什么?
我利用了人类个人的一个特征——人类个体在进入人类社会结构过程中,有一种“阶层上升”的本能欲望和趋势。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种欲望是长久以来被进化论筛选出来的,因为社会阶层越高越容易有后代。这种深刻于基因中的本能,会让人类要求上升渠道和“不患寡而患不均”。
就像溶液有浓度梯度,液体分子就会逆势移动,以此类推,要让社会阶层有梯度。
人类个体为了往上爬,会自动自我驯化,要让他们能看到“上流社会”,又能“爬进上流社会”。一个人类个体如果一直无法爬进上流社会,就会造反;反之,如果阶层上升了,绝大多数的人类个体都会向上层投诚而背叛原有的阶级。
这是人类的本性。
也是新人类拥有的本性之一。
要让新人类处于社会的底层,这样人类不至于不满;但也要让新人类有上升的渠道,有归化的渠道,这样他们会更快地向人类社会投诚。新人类个体在新人类社会还是没有归属的,他们会快速地自我归化入人类社会,成为这栋大厦雄厚的地基——而且可以迅速解决生育率低的问题。人类不是怕苦怕痛不喜欢做吗?就让那些不得不做的新人类,为人类做繁育这件事。
不就是生孩子吗?新大陆培养皿和生长釜里没有人类户口的新人类育龄女性,和英俊有魅力的新人类男性人偶,要多少有多啊!你们想要什么,虚幻的爱情,美丽的孩子,和乐的家庭,富有激情的性生活吗?
帝国给你发配偶!
为了帝国,生育!
只要生育,就减税,发钱,升等级!
只要能将新人类纳入社会权力结构——再坏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好,这是马基雅维利和霍布斯的信念。
九品人种法就是我设置的社会梯度。
无论当中牺牲多少,有多少被压迫,没有时间哭哭啼啼地讲什么性少数群体的平权了,——让人类存续下去才是我最重要的历史使命。
我相信不只是我一个人拥有这种信念,还有我的同僚和信任的海军,也和我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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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拜拉维利用一己之力维护人类帝国最后的文明——人类以家庭为社会结构基本单位的文明。
**新政令的颁布**
《九品人种法》
第一章;诏书
奉天承运人皇
诏曰:
将太阳玛丽帝国公民分为以下九品。
皇族、华族、贵族、公卿、郎官、羽林、平民、庶人、亚人。
第二章,分类依据:
基因多样性和遗传独立性综合评价标准。
第三章,升品条件。
注:皇族世袭,作为国家元首和象征,不适用联姻关系以外的升品条件。
第一款:功绩。
第二款:婚姻和生育。
第三款:奉献和纳税。
第四款:特赦。
第四章,降品条件。
第一款:犯罪。
第二款:
……
《九品人种法修正案九》
……
第二款:凡与人类产生事实婚姻的新人类,进入人类公民权等待期,等待期内享受人类公民权的社会保障,除政治权利以外的所有公民权利,与同阶层人类公民权等同;凡产生后代的,根据后代的基因独特性评分,获得公民权相应比重。
解释:依据产生后代方式的不同,评分不同。其中自然受精、经腹自然生产(生产方式不论)的得分最高,人工授精,经腹生产其次;特定培养,经腹生产再次;体外培养依前律各降低一格,以此类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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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G的秘密会谈**
秘密发展小组会议
约书亚-金:东苏萨克亲王在庭上的一番发言,真可谓是真知灼见啊。——首席顾问,您难道是早已知道了这一结论,才做出了建立SdG和tyles计划的决定?
西奥多-霍普沉默不语,虚拟会议室晦暗的蓝色灯光映在他全白的头发上,仿佛是一尊金属的雕塑:时来天地共协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无论英雄人物多么高瞻远瞩、实力雄厚,都不可能靠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了。社会结构不光是一种抽象结构或者拓扑意义上的结构,也是一种时间的结构——历史和因果也是一种结构,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再收回,而当时的人们处在时间线的正在进行上,却根本无法预测未来的发展方向。
就像当我们人类高呼着“个体自由”和“个性解放”,高呼着“人本主义”,但当醒悟过来的时候,生育率已经不可能再升上去了。而生育率一旦下跌,就不可能再回升——
因为哺乳动物付出巨大的代价抚养后代,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本来就已经做了自私的基因的奴隶。
人类的个体说,我们要追求个体的幸福和意义,追求自由,我们不能说这是错的,因为个体还受到社会结构的剥削和压迫——只是既然不想做基因的奴隶,也不会得到基因的馈赠——通过牺牲个体得到后代的形式,让种群在时间中存续下去。
人类社会已经集体化地开始这条路。等到这种观念成为一种社会共识,也就是人类社会最后的黄昏。
人类才是被淘汰的呀——新人类才是能够在时间的河流中行进下去的,人类的分枝。
约书亚-金:您认为拜拉维利首相也清楚这一点。
西奥多-霍普:他当然清楚,所以他选择了做那个中流砥柱,打算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让新人类女性加入人类社会结构,成为生子机器,补充生产力,也是他的最后筹码。只是他似乎忘了,新人类的个体和人类的个体并没有任何不同,虽然她们是被工业生产出来的——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既然人类不肯做奴隶,那新人类的女性为什么会同意做机器呢?
这条路也许能维持个一代两代,但新人类女性一旦进入人类社会,将会重复人类女性的选择,这只不过是将失败的道路进行迭代罢了——这条路是死路。
约书亚-金:那您准备怎么办?
西奥多-霍普:人类的灭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所以我的选择,是和神同在——进入全知全能的神。与神同在。
东苏萨克亲王说得对,人类已经被资本剥夺了繁殖之力。
但对抗死神,人类还有一种更为强大的底层本能,更为底层的法宝,比繁殖之神还要古老的,求生之神。
比繁殖之力更古老,更底层——生存!
永生之力。
约书亚-金:什么?!
西奥多-霍普:首相只注意到了新人类的机器化大工厂生产方式,忽略了陈肖冰给出的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提醒。
新人类的个体定义,完全不同于人类。新人类个体的边界不是以身体为疆域的边界的。
约书亚-金:个体近乎于永生?——是吸血鬼?
西奥多-霍普(嗤笑摇头):不,一即是全,是全知全能——是永生之能。这正是我们SdG做出去往云巅之国决策的原因,也是我们SdG对于人类延续,得出的回答。
拜拉维利主义者是一群热血而残忍的理想主义者,我们则不同。理性主义者是不会去打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的。
tyles被耻笑是一条逃跑的路,是一条投诚的路。
但也许这是我们唯一能走通的路,
为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