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正在危急时刻,也许你希望战事结束以后再跟我谈。”梅司尽量用理智克制着自己。
“我正是要跟你谈战事,并不是其他的。”克军道。
“好,你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古代战争中有一条非常着名的计策,叫做特洛伊木马。我们计划将计就计,停战认怂,假装将你奉献给三青昆仑,然后你领人里应外合,我们趁三青所有的力量都在海上,攻击她们的老巢。”
为了胜利,她真的,什么都舍得、什么都做得出来。
“卢元令会和你一起去,伊去过昆仑城内部,这样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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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军于是代表海然向三青昆仑提交了停火媾和的协定,交还梅司和卢元令。她写了一篇虚情假意的申请,表示自己对此两人如何爱情炙热,如今大母神不庇佑,竟要伊们分离,为了保护此二人的权益,要求三青昆仑以城邦隆重的祭祀神节庆的礼节接纳此二人,而且保证伊们的安全。
千翼叶一和孔雀作为使臣答应了,她们在停火线上签订盟约。此时人鱼的范畴已经缩小至南太平洋的岛屿上,正如清明预言的,北太平洋已经完全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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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高速**
申昌遇驾驭在修改好的天鹅驭座上。驭座已经经过清明设计组的改良,增加了可伸缩的顶盖、氧气和加热装置。
凤凰要塞在整修之中,他们先带领天鹅队列栖息在飞行学院。他每天都训练飞行学院的新生练习放飞,往往累得倒头就睡。大天鹅编队似乎特别依赖申昌遇,他的头鸟往哪里飞,就会跟着集体行动。后来他才得知,那是鸭科鸟类的一种本能,叫做“印记”,会把出生时第一眼看到的会动的动物当成自己的双亲。
清明每天都参加从早到晚的保密会议。每天阴沉着脸,一遍一遍地推算,对于会议的内容却一个字也不说。申昌遇会趁着每天她来采集当日数据的机会试图逗她笑。他怎么也不成功,有些气恼。
这一天,他带领学生放飞训练,正值春天,是候鸟迁徙的季节。一些大天鹅突然脱离编队,新生们不知所措地被天鹅带走了,申昌遇追上去,却见天鹅盘旋着,爬升到很高的高度。他带着人鱼飞行轻骑兵观察了一下,——这个区域的候鸟飞行十分密集。
傍晚,训练结束,新生们惊魂未定地解散了。清明来收集数据,申昌遇拉住她,向她说明了这个奇怪的情况。清明简单地答道:“知道了。”申昌遇不依不饶地道:“我猜测,候鸟们经过百万年的选择,应当像鲸鱼利用洋流一样,学会利用大气的流动,它们大多是顺着海陆交接的地方,飞球大圆。如果我们观察它们的航线,应当可以解决你现在一直受到困扰的问题。”
清明愣住了。她近几日头痛不已的课题,正是进攻路线的选择。克军要求她们万无一失。清明听到申昌遇的话,道:“跟我来。”他们一言不发,走进飞行学院的控制台,清明出示了证件,却把申昌遇拦下了:“这里不允许嗣人出入。”清明回头看了他们一下:“放伊进去,我来做担保。”“是,总设。”
他们进入机要研究室。在一个巨大的屏幕桌前,清明道:“大母神树,请求调取地球候鸟迁徙路线极其气流分布。”一个机械的女声出现:“身份确认,风神号,A系统机械师,身份确认。调取资料成功。”
清明看着那个布满了彩色环形线路的地球投影,不禁兴奋得跳起来:“至少有三条候鸟迁徙的路线越过喜马拉雅山脉。这简直就是空中的立体交通。”
申昌遇得意地露出一个“快夸我聪明”的表情。清明收敛了清澈瞳孔中孩童一般的笑意,道:“申中使上人,你和御台阁的关系很好吗?”申昌遇疑惑地问:“为什么突然提起行明师兄?我们不仅是师兄弟,尤其是下海以来,我知道,他一直以来对我都很照顾。跟他的德行修养比起来,我只能说一句自己鲁莽。”清明欲言又止,道:“请好好训练吧。”
申昌遇拉住她:“有什么你快说啊?”
清明咬了咬嘴唇,然后抬起头,道:“媒体都说,王上大人和御台阁大人是真诚的爱情,你以为呢?”
申昌遇看了她一会儿,道:“行明师兄对谁都很真诚,即是阿流娘当时身份低微,他也从来没有低看过她。或者说,他惯得她要命。我觉得,他是真诚地爱着阿流娘的,所以我也渐渐不往上靠了。可是阿流娘——我觉得她有些不地道。”
清明道:“我跟你说一件事,说之前请把这个戴上,你以后可以自由出入。”她握着申昌遇的手,给他戴上了一个闪着光点的手环。她之前很少对申昌遇展现出这样的亲近,申昌遇有点失神,他们离得很近,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人鱼也会呼吸吗?申昌遇嘲笑着自己,却移不开目光。看着她纤细、低温的手指将手环的带子锁死。
她抬起眼睛:“这是绝密的作战计划,但是我认为必须考虑进去。王上打算向西王母屈服,献上御台阁大人作为给西王母的祭品。暗中让伊们做诱饵,然后里应外合,我们带着天鹅编队,从海然出发,绕过澳大利亚,从印度洋翻越喜马拉雅山,直接轰炸三青的昆仑城,而且是采取毁灭式打击,不留活口。”
申昌遇想了想,道:“这是个好计划。高原是天然屏障,三青不光会疏于防范,也根本无力在那里布置密集的防线。等等,御台阁?——你是说我们轰炸的时候,行明师兄也会在昆仑城?阿流娘她根本不考虑梅司的死活吗!?”
清明道:“我在想办法——可是王上说,如果技术上实在做不到,就算了。”
“我去找他!”申昌遇怒极要离去,到了门口却发现,这里并不是一个随时能够自由出入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回头:“这是绝密的计划,为什么告诉我?”
清明起了手,她苍白的中指上有一个闪光的戒指:“权限的代价,以防万一。这是一个起爆器,如果你泄密——很快,不会痛的。”申昌遇举起戴着手环的右手,怒极反笑:“你和她,你们,真是人鱼!”
清明靠在桌子上,道:“如果我没有死于这场战争,我会向王上索要你的。”
申昌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愣住了,他内心惊喜、屈辱、恼怒、震惊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只能冷笑:“你们的王上,当初也不过是我抢来的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奴!要杀要剐尽管来,不要用这些细碎的功夫折磨我!”他突然转身疾步上前,钳住清明的手,要替她把那个按钮按下去。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引爆器的被胁迫者拼命想要引爆它,而引爆器的掌控者拼命想要阻止它的引爆。他们抢夺了一会儿,他推不动体重100kg以上的清明,但是他能感觉她十分虚弱。“你们阿玛颂不是很强吗?你会比不过我一个你们口里的陆猿、陆上人吗?”
“我不是阿玛颂。”清明道,“但是对付你足够了。”她不认输地推回去,申昌遇感觉她的力量可能胜过自己,猛然用力,咔嚓地骨节错位声,清明至少有一根手指脱臼了。她负痛哼了一声。
申昌遇倏地把手放开了,在他的潜意识里,攻击女性还是有点儿丢面子。他打开了门,呼唤医官。
“我原以为你和她不一样,我原来以为你是好的!我想帮你,我想帮你!我想保护你!我想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可是你们总是这样对我们,奴役、逼迫、利用、轻视,你让我们怎么为你们效忠?你让我们怎么站在你们这一边?”申昌遇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汹涌的情感。
清明道:“我就是想要跟你求证,王上为了保护御台阁大人使用过绝对领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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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交接祭司祭典。
河神娶亲。这是卢元令想到的第一个词来形容面前的场景。当他和梅司再次来到青海湖和黄河的分水岭,和上次奉送吐蕃青年的场面截然不同。
接待他们的地方被装饰一新,当地的民众和三青的使节都盛装而来,为了迎接他们,金色的帷帐延伸到十里之外,一路上都有迎接的三青合唱团,唱着肃穆而高远的歌曲,每隔500米就有一个燃烧着香料的火堆。彩色的经幡、珊瑚、玛瑙、七宝珠玉像不要钱一样堆在地上。
在他们下车的地方,当地的高僧活佛们穿着盛装,袈裟上宝物镶嵌,手中法杖、宝器擦得发光,他们低头垂目,诵念着《药师经》。看上去像是过节一样,但是气氛一丝诡异的肃穆,这更像是一种宗教祭祀而非民俗节日,更像是送他们去刑场、屠宰场。
海然和三青的使节交换完文书,互相签了字,按了手印。亚历山大对二人点点头,示意人鱼的阿玛颂送亲队伍已经不能前进了。卢元令也点点头,跟随在梅司后面。他们沿着花路,脚踩着玫瑰的蓓蕾,向前走去。
当他们来到青海湖的边缘,白色的船队已经如同水鸟一样停泊在那里了。一路跟随的送行者,低头垂目,齐声高唱起一首忧伤的歌谣。梅司抬头看看高原澄澈的天空和青海湖镜子一样的浅蓝色水面,想到上次看到高远的天空,还是在五六年前,刚刚遇到还是流娘的克军,不禁心中百感交集。
昆仑号打开水面舱门,伸出长长的伸缩栈,孔雀站在那上面,带着胜利的笑容,迎风踏水而来。
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梅司心中默默地想。
卢元令警觉地看着前来迎接他们的三青。奇怪的是,这些三青对他们都非常尊敬,完全不似上次对吐蕃青年的态度。小舟劈开水面,靠近栈台,所有的三青身着香槟金色的长袍,对着他们远远地鞠躬。
孔雀走上前来,对着梅司先鞠了一躬示意,然后道:“我代表大母神致以敬意,欢迎你们来到昆仑。能够有幸和你相遇是我的荣幸,是神让我在芸芸众生中遇到了你的辉光。请先到大母神神庙沐浴更衣,然后祭祀会正式开始。按照约定,昆仑将以最高的礼遇接纳您,我孔雀也愿意和您缔结持久的约。”三青阿玛颂列队整齐地转身,给他们让出一条通往卫城最高处神庙的道路。
卢元令大约知道这意味着危险的开始,他提醒梅司:“保持警惕,如果有释放莫名气体,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