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赛艇馆,一半是华丽的场馆,另一半水道长长地深入蓝海。雪白的赛舟簇新发光,整装待发。
天琴星少使身着石青色金线绣五蝠团纹圆领袍,腰上束着纯金装饰的革带,前后四串金镶嵌红黄宝石的带钩,皮靴束袖,带领宫中众嗣人操练。他宫中的一众嗣人侍从簇拥着他,无不华服锦衣,就连白石的衣着用度都比普通的少羽奢侈耀眼。玉阶升为上羽,投靠了天琴星,他身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袍绣满水红色菱形花纹,颜色艳俗而刺眼。
天琴星抚了抚头上孔雀雉鸡羽毛装饰的金冠,斜倚在锦裘铺设的圈椅中,心不在焉地道:“人鱼嗣人的五德,乃是娱主,育后,抚后,理家,驭下。娱乐主上的才情,有武乐射御书香六艺。这外艺之中,御是指海豚驾船,最能展现嗣人体力和智力的双面,因此须得着重练习。诸位嗣卿长居宫中,养尊处优体重渐长,对于生育能力有所损害。本使为王上故,不得不加紧训练各位嗣卿,免得大家身体不健康,生育能力有失。这可就是辜负城邦纳税人对我们的供养了。”
众人只能点头称是。
原琮轻声提醒真月:“真卿,天琴星这是拿鸡毛当令箭,说不定还是针对你的,须得加倍小心。”真月道:“这是公共场合,伊应当不至于吧?”原琮道:“上位者卑鄙,下臣无辜遭难。我听阿重瑕导师叮嘱我们进宫前,有一位叫做飞廉的少羽,曾被天琴星以剑道为借口暗害。”
果然,天琴星在宣布训练开始后,众多嗣人家中并不具备练习驾驭海豚的条件,一时场上手忙脚乱,人仰船翻,乌烟瘴气。天琴星春风得意,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盯着真月,开始了多番刁难。真月虽是贵族母家出身、身材高大,但并不擅长驾驭。几轮下来,手忙脚乱、气喘吁吁。天琴星嗤笑道:“绣花枕头,我听说贵族家庭都注重多项美德俱全,原来真月上侍全是银样镴枪头啊。”这话说得很难听,真月果然中计,回道:“少使大人,真月虽然不擅驾驭,但你这么说是辱没了我的门楣,我要求你道歉。”正中天琴星下怀:“嗣人名誉,向来以决斗定夺!”真月一时气愤,接受了他的挑战。两人驾驶镀金的战车,每人四条海豚欢呼雀跃,在水中赛道上准备。旗帜一挥,哨声一响,果然不是天琴星的对手!天琴星依仗自己的海豚强壮攻击性强,用自己的船上的撞刺向真月的战车撞去!水花带着血红飞溅!刺中腿后,真月负痛又不肯认输,拖着伤腿,勉强能控制住海豚,很快就被拖出赛道,摔在水中。原琮、谦人担心不过,上去劝说真月认输。天琴星高高在上道:“三局两胜,本使再给你机会啊!”真月挣扎着要再迎战,原琮道:“少使驾驭能力高妙,我等领教不过,但剑士止戈为武,虽高法在手,心中怀的应是慈悲之心。请开恩放过!”
看台上,申昌遇不耐烦地出现:“你们人鱼是不是男人?天琴星,欺负人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他伤成这样,再比要被拖死的,不然我替他上!”他熟练矫健地跳上单人战船,拉起缰绳和呼号海豚的呼哨。
天琴星冷笑,哂道:“申少使,人鱼决斗从来就没有替打这一说法。我有权训练宫中嗣人,以效忠王上,你还是多学习一些我们人鱼的文化,免得贻笑大方。”说着看了看真月受伤的鼻梁。申昌遇道:“天琴星,你以为流娘她稀得看你们天天娘们撕头发一样打架吗?放了他!”安南跟在他身后,拉开了二人:“请各位上人自重!你们都是王上的内臣侍从,如此失态!”
玉阶在天琴星耳边道:“申昌遇明明是陆上人,什么时候驾驭海舟如此熟练了?伊在哪儿学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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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司得知此事,并未现身,只是通过秋原各自文书训诫了一番,将申昌遇禁足保护起来,对真月表示安抚。真月在四柱住宅谢客不出,原琮和谦人前去看望,返程的路上,因他距离住所较远,原琮与谦人分手,便独自到后海花园中游历了一番。
恰逢花雨如泻,颇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意境,他不禁内心有所感慨,和着清风对着海面清歌了一曲,歌声悠扬韵长、清脆如笙箫。他想起来,这是几日前他自己写作的民谣,只给那阿玛颂少年看过谱子,从未对他人唱过。这还是第一次成曲,他心中有点遗憾,不知对方听到此曲会有如何评价?他既期待又忐忑。
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这么烂的唱功,一点vocal功底都没有,也像凭借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争宠?”说着,他以极其炫技的方式、扭捏的做派,来了一段宋国折子戏里的拿腔拿调的旦角儿高音儿。原琮不想和他争执,便要离开,不想玉阶不干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给本上羽好好行礼!”玉阶的侍从二堂春道:“上人,原琮少侍的地位高于你……”玉阶高傲地道:“艺术难道是靠地位评定的么?我是艺术,艺术的独创价值,融合先锋和国粹!我是个独立的唱作人!不要把我和什么三脚猫的民谣、庸俗的流行乐相提并论!我不是不向大众媚俗的,只有有品位的上人能够理解我的追求!他算什么?他不就会哼两句浅吟低唱吗?道歉,你向我道歉!”
风吹摇树,落花如雨,一阵窸窣,克军从被落花淹没的长凳上坐起,揉揉惺忪的眼睛:“嗯?”
“王上!”玉阶吓得赶紧单膝着地行礼。
“是你……”原琮也吃了一惊,他愣了一下,不禁失声喃喃“你?战神克军?”侍从赶紧拖住失神的他,令他跪下。
“去。”她示意玉阶,二堂春赶紧扶着主人跑了。
原琮跪在原地,额上汗珠渗出。克军眼神如刀,盯着他,突然露出一个小姑娘一样天真的笑容:“哈,我觉得还是你唱得好听。免了。”
原琮却没有起身,只是抬头,眼睛炯炯地盯着她:“请王上治我的罪。我这首歌并不是唱给王上的。我已被神选择,如果如同你所说爱情的自由不在于权柄和地位,也不受理智的控制。我违背宫规,擅自爱上了竹影下年少的阿玛颂。”
“哦?少年的嗣人,你想让本王治你什么样的罪?”
花影轻摇,日影微斜,和风拂柳,少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含羞笑意的少女,像是人群中传颂了千百年和千百遍的故事中,校园中最初的青涩爱情真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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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琮骤然获得专宠。
宫里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原琮还未侍寝就从少侍晋升为中侍。”“王上挽着伊的手在后海花园散步,一路走回潇湘公馆的!”“啧啧啧,王上就算对御台阁大人也没有这种礼遇和动心的表情!”“你没见着,王上就跟坠入情网的少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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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琴星妒火中烧,没办法修理原琮,只能打压真月和谦人,将两人召至金贝圆厅训斥。御台阁出面,将二人请到天旌阁,表示慰问和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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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艺节。
梅司仔细看着秋原呈上来的名单和账目。秋原奏秉:“御台阁大人,六艺节是每年秋末、广泛收获、与民同庆丰收的时节,为了知晓时气、感应天地,也为了和白虎内城的嗣人同乐,效仿海邦运动会而由宫内举办的各项文艺联欢。仿照汉人的六项比赛,武乐射御书香,分别是持武器对战(包括剑道)、音乐、射箭、作诗联句和品香,对战、射箭是武斗,而音乐、诗歌和品香是文斗。精彩程度当然是以武斗持刀对战最刺激,也受欢迎。
贵族嗣人在剑道、驾舟方面有先到的优势。宫中新到嗣人多没有经过贵族的武道训练,安排伊们多参加文斗项目展示吧。”
金贝圆厅。
“御台阁大人是个陆上人,伊的所有权威都来自于王上,原琮又出身源姓分家,御台阁哪敢说半个不字?当然只能以软弱的姿态示人。”玉阶道,“少使大人,只有您,能够以尊贵的身份、崇高的权威教训伊!你看伊独占王上、高傲自得的样子,早把人鱼嗣人娱乐主上的美德忘到九霄云外了!”
天琴星浓目微眦:“天天唱歌曲儿吟个诗的无病呻吟的文艺青年,还妄想像陆上人那样独占王上么?就让本座在六艺节上,教教伊知道天高地厚!”
“这……宫中人都知道原卿你擅长音乐和诗歌,这次御台阁和总取缔大人也都大多安排新人入选文斗,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抽到的竟然是剑道?这一定是天琴星少使的阴谋!”真月吃惊道。谦人说:“我们怎么办?真卿,我们去告诉御台阁大人吧?”原琮道:“不能再麻烦御台阁大人了,这次天琴星为了辖制后宫,连申少使都给禁足了,御台阁大人岌岌可危!我自有分寸。”
抽到比赛顺序的原琮感到十分奇怪,对手都是些弱虾——他恍然明白,天琴星是想凭借自己出众的武艺,当众给他难堪!
对战,天琴星气势赳赳地束好护具。原琮立好站位,不看对手。
叮!剑气交接,快如闪电,众人不能看清。
被强制安排不准参赛、御台阁座侧的申昌遇豁然站起来,身体前倾,目中精光暴露:“是个练家子!好高明的剑术!”
剑锋相撞,天琴星的刃口被砍出凹缺,他左侧的领口上多了三道划痕!
天琴星不相信地看了看划痕。裁判官亮了一下得分的旗。“再来!”天琴星暴躁、不相信地吼道。原琮左右跨步,剑锋交错,一腹一颈!“得分!”
申昌遇轻松往后一仰,笑:“不用比了。这个原琮是什么人?比那个花花架子的莲童千代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是个正经的!”天琴星由于失控和焦虑而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最后一击!斩首!天琴星头发散乱,长发散落一地!这对于人鱼嗣人是奇耻大辱!
凭借炉火纯度的出众剑术,原琮技压群雄。看台边笑眼盈盈地望着他的,正是少女般眼睛发光的克军。原琮对着她害羞、得意又轻微炫耀地微笑,司礼官给他颁发了奖杯,他鞠躬接过。少女一样的荣誉代表、王给他献上了捧花,他接过来——就像很多陆上人的情侣那样的,他接过她手中的花,也接过她的手,他们热烈地拥抱、甜蜜地庆祝。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拥吻,接受荣光和爱情双层的辉光。
秋原默默地注视着场面:“原琮是源姓宗家之子,头为家元,是乃长老,尾为青子,是乃稚子;中位青元,中流砥柱——伊正是源姓宗家剑术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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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誓言。
月光如银,洒向温和起伏的大海,窗外的粼粼波光勾起人的遐思。温和的夜晚,迷蒙的轻雾、围绕着月亮,海浪慵懒而规律地拍打着高高的岩壁,卷起的沙子钻石碎屑一样,缱绻旖旎地窸窣来去,不肯离开白色的海滩。让人多思。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克军光着胳膊,倚在砌成白色的栏杆上,乌黑如鸦的头发半散半编着,露出小女孩一样嘟嘟的脸蛋,粉红的面颊如同桃子,新鲜还未褪去细细的一层绒毛。
原琮在月光下深情地凝望着(看上去)年少的姑娘,他悄悄伸出手想要搭在克军肩膀上,又轻轻地收了回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在一千个和一万个坠入爱河的梦境中,我没有想到是这样与你相遇。”
“嗯?”克军嘟着嘴,好像金鱼嘴里吸了一大口气。
原琮忍不住伸出手去按她鼓起来的脸,她淘气地松鼠气囊一般,另一半脸鼓了起来。“moon river……”她鼓着嘴开始唱一首跑调含糊的歌曲。原琮握着她的手,她的白皙的手很小,像个小朋友似的,指甲剪得短短的,有一种天真的灵巧。他用清澈的声音和着她,将这首歌完整地唱完。
“我好希望能够更早遇见你,真的,为什么不让我更早一点遇见你。这样你就不是王上,我们直接不会隔着人鱼社会层层的阻隔。你只是我最爱的姑娘,永远沉浸在我最深的梦乡。”
“真的假的?你哄我的吧,你发誓?”他感到她小猫一样的手蹭着自己的脸,内心柔软得快要融化:“我发誓。”
原琮使卵受精,被封上侍。
克军在双树客厅的帷帐中醒来。原琮担心地一直握着她的手,一夜都没有睡眠。看着她睫毛翕动,张开眼睛,他忍不住深深地吻着她的手,落泪:“太好了,太好了。克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为什么你要承担这么多?”
占朔道:“恭喜王上,是个嗣人小息子。”
“多么宝贵啊,海然正是需要嗣人的时候,希望伊能像你。”克军说,“生长釜是人鱼的核心技术,我不知道何时才能突破现有的技术,也不知道何时能够重建空中轻骑兵。”原琮道:“王上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原琮让贴身侍从宗璞联系母家,说服母家,帮助克军获得生长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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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司在天旌阁弹着古琴,声音忧郁。
秋原道:“御台阁大人,您要做好准备。这是阿重瑕大人针对王上弱点的一步棋。阿重瑕大人,无论是对王上的了解,还是伊自身的谋略和心机,都太深沉了。想当年伊针对千翼叶的美人计能够一击即中,此次对于王上心灵的牵拉也是丝丝入扣!原琮外表谦逊内在高傲,才德武艺兼备,不屈从于权威却偏偏爱上了王上!还是校园初恋情节——这简直比剧本还要准确的精确打击,就是为王上量身定制的!爱情最禁不住的就是故事性,伊比养成游戏都准确!
阿重瑕和大母神树的关系十分亲近,和源姓家族、星姓家族的关系也都时代为联姻结盟。天琴星少使正因为真月上使和选秀新人的冉冉升起而妒火中烧,我本想以伊为一座防火墙,不想天琴星根本不是原琮的对手。原琮现在在白虎内城的支持率高到爆表,伊一旦坐大或生下子嗣,就会在舆论上和王上变成‘理想夫妇’,您已经被伊暗中架空了,您现在已是岌岌可危!
我没想到,这场内廷的拉扯,这么快就已然牵连到您了。请让我为您谋划,策反三人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