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司看到卢元令的时候,略略吃了一惊。坐在他面前的并非一个虬髯阔膀的大汉,而是一个面如冠玉、唇如含朱,绣衣革带的贵公子。只是他皱眉垂目,似有些怒气。
“卢都尉。下官越州宣判梅司。”梅司长身而揖,清癯如他山之石,风华如高山之松,眼皮因为清瘦而微微凹陷,如果他不用那种温和而坚定的目光盯着某处时,就会有一种不自觉的恹恹的感觉。卢元令纵有些高傲自矜,但看到他这样温和有礼,有点愧疚,于是站起来正色回礼:“梅宣判。”
“这位是我师弟,凉州申昌遇。”申昌遇也施礼。他猿背蜂腰,肤如象牙,深目如潭水,略带灰紫颜色,稚气未脱而容色夺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少使申公子。两位不必多礼,请坐吧。曾通判给我信函说明了二位的来意,有什么就尽管问吧。”
梅司道:“石氏二妾残杀的案子已经按例判了义绝。贩卖人口的案情可属实?”
卢元令道:“买卖奴籍人口是没有法律问题的。但卢氏长期在越州从事海防,我们发现了一点,与他们交易的,并非大宋子民,而是海外人——有人称他们为鲛人,她们只购买青年男性,而且对外貌、健康状况、教育程度和年龄要求很严格,显然不是用来做奴仆和苦力的,与牙婆以买卖婢子小妾为主要营生的情况也形成了很明显的区别。”
梅司和申昌遇对视了一眼,道:“购买的男子可有大量死亡的情况?”
卢元令道:“有死亡的案例,但我带仵作查过,被冲上岸的尸体都是由于海难造成的意外身亡,不是因为虐待致死。而且他们一旦被卖出后就杳无消息,我们至今也没有找到逃回来的人,并不知道他们是在被运去的路上还是逃回来的路上身亡的。”
申昌遇道:“卢都尉,我在凉州之时,有一群特殊的女子,她们甲衣骑鸟,身如熟铜,抢夺男子交媾,带回巢穴后尽数将他们杀害,你觉得这其中会有联系吗?”
卢元令仔细想了一想,道:“诸位稍待,我有一物。”他让侍奉的小厮进去取出一物,是一件金属打造成的甲衣,雕镂精美,勾勒出一个女子曼妙的上半身,那闪光的胸甲让申昌遇目光一凛。但他们仔细上去观察,却觉得装饰风格稍微有些区别,三青的胸甲多以羽毛树叶为主题,而此甲多以鱼鳞、流体、浪为装饰母题。
申昌遇仔细又看了一遍,不禁脱口惊叫——“阿玛颂!”他指着一行罗马字母。
卢元令腾地一声站起来:“阿玛颂?!申公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水师曾经有一次和一个走私的船队遇上,当时他们就在大喊这句话!我们当时以为是外邦的咒语。之后船周围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我被水花掀入海中,后被水师救起。我朦胧中记得水中有许多海豚,好像还配了鞍鞯,似乎有很多水鬼的身影……”
梅司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去石氏家中探望一下那位二千吊身价的姬妾了。街头巷议不是盛传,那是一个鲛人吗?”
卢元令道:“石三郎精通爱好乐理,可由此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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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梅里,内院里突然传来云板的声音。萧大娘把阿流娘叫醒:“三下,紧急事情。快披衣服去老太太堂里。”阿流娘胡乱梳好头,已经老太君雕梁画栋、金玉满堂的房间内,老太太大怒、梅安氏只顾抹泪,管事媳妇梅崇娘子和他们的心腹丫鬟坐了一屋子,几个姑娘的贴身丫鬟也在,五姑娘梅绯寒的贴身丫鬟杏儿跪在地上,哭的差不多要背过气去。
“说!”“回老太太,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姐只说出去散散心,叫我穿着她的衣衫做出写字的样子!”
“四弟妹,怎么回事儿?”阿流娘压低声音问梅崇娘子张氏,张氏道:“五姑娘上巳节后,去保国寺去得勤,安夫人发现不对,叫人暗中跟着,才发现她和裴氏的嫡出公子裴继私会偷人!如今俩人私奔了!裴氏的正夫人萧夫人是老太君的姑侄女,就这么一个嫡出的亲儿子,原是打算说给六姑娘相看的……”
老太君拍着坐床道:“把那个没廉耻的狐媚子带上来!”
钟秋烟小娘披头散发地被拖上来。
老太君道:“想当年你钟家遭到抄家之难,我可怜你是我故交之女,把你留在身边,谁道你心术不正,放着好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做,非要勾引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白日宣淫,大着肚子挤进梅家做小,还破了梅家四十岁前不得纳妾的族训。进门之后,你又施展狐媚之术,哄得我那儿子宠妾灭妻,以下犯上。今日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也学着你勾引好人家公子哥儿,不单梅氏一族的女子名声要叫你坏了,连我萧氏、裴氏都叫你拉上了!”
钟秋烟不回话,只是哭,口中叫着:“求老太太看在绯儿年幼无知的份儿上饶了她吧……如今,如今为了梅、裴两家的名声,就求老太太、夫人上门提亲。对外就说梅、裴二家早有婚约,只是行为举止亲密了些,这样梅、裴、萧三家的名声才都保得住呀!”
老太太脸色铁青:“你竟算计到我萧氏头上来了!说,你是怎么提前谋划好的!这小蹄子和裴家哥儿在哪儿?!”
钟秋烟道:“老太太不答应,那怕是两人的事儿要传遍杭越东西两府了!你们梅氏,说白了就是贪图权势罢了!为了大哥儿的前途,都可以临时答应娶一个化外胡人做长孙媳妇,她连大字也不识几个,根本不会管家,天天闹笑话;而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子进来做妾,规行矩步,在这屋里熬了二十年,我的女儿才貌卓然,各个都说跟六姑娘比起来,她才更像个嫡出的女儿!怎么就不配当个裴氏的正妻?祖上来论,我们钟家从来也不低于裴、萧二氏的!我早听说了,你们偏要把她许配给寒门士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是你们不公不义!”
几个媳妇不安地看了阿流娘一眼,她从点心果子上抬起眼,一脸无辜地道:“啊?她说太快了我没大听懂,老太太您继续。”
钟秋烟继续骂到:“我用心计,若不是你们一点保障不给我,若是我坐上了正妻的位子,我用的着这么费心地算计吗?大媳妇,你以为上了族谱就高枕无忧了吗?结了婚可以离,岂不知有一天她们待你也会像待我一样的!”
“罢了,说出来五姑娘和裴家哥儿的下落,这门亲我老婆子去给你说!叫崇哥儿荒哥儿去把这两个没良心的小蹄子给我抓回来!”
这门丢进颜面的亲事仓促地进行了。钟秋烟把大半体己都拿出来给女儿嫁妆。
事后,钟秋烟因教唆之过在祠堂里被罚五十家法。女孩儿媳妇们都去观刑,以儆效尤。祠堂里,仍旧是高高的鬼魂森林,没有表情的楠木柱子和浑浊的、飘舞着尘埃的光柱。婆子媳妇们围得水泄不通,脖子抻得长长的,如同被人拎着的鸭,压低的声音如同火苗在人群里传播,掩饰不住的人群中黑暗兴奋。“这骚蹄子迷惑老爷多年。”“老太君下的令,二爷还指望继承家里的荫爵呢。”“孝道为大,女子这贞操最重,教唆子女失节,可不是该打死!”
钟小娘,哭喊、求饶、叫骂,然后声音低了下去,直到没了动静。每一家法都抽得梅清寒哆嗦一下,虽然钟小娘得宠时,和梅绯寒一起欺负了她很多年。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都不足以描述她复杂的感情,她仿佛觉得,这一下一下血肉模糊都是给自己看的,都是给那个胆敢想着英国公府继承人的青眼的自己。
“你们这样会把她打死的。”阿流娘突兀地说。她有点奇怪,确认了自己说的是标准的汉话。她左右看看,没有人回应,——那说出的话就像是抛在坚硬的石壁上,所有的人都装作听不到。
“汉人杀害同类,不用负责的吗?”
那些低低的、恨恨的声音从那些沉默的石壁最心底发出,像是魔鬼的低语:“她就是个不守规矩、妄想向上爬的低贱的妾,我们都是梅家的正经媳妇,三叔六礼正聘进门的,谁稀得和她归为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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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石氏镶金砌玉的大宅,一虚弱的美人喃喃发出呼唤。她容貌甚是美丽,最奇特的,是睫毛、眉毛和长发都发出金属一样的光泽,尤其是瞳孔的眼底,如同撒了闪粉那样,在灯下发出迷离的光环。
门外的婆子丫鬟劝道:“你既然入了石家,就是小娘了,不妨想开些。娘子此等容貌,定会得到三爷的喜爱,只要生下个一男半女,后半生荣华富贵就稳了。”
那女子力气虚弱但坚定、高傲地道:“哼,我星姓硕人,血统高贵,怎么会和你们卑贱的陆上人混合血脉!我星姓又不是三乌姓和天王姓那些在上帝的果园里杂交秽乱的家族!三青卑鄙地伤害同类,一定会受到律法的制裁!”婆子丫鬟面面相觑,人牙子妈妈道:“我见得多了,这女人就像鸽子,同了房、生了蛋,就不会跑了。”婆子到:“妈妈可有办法?这小娘上次把三爷弄伤了,还是我们给喂了蒙汗药的。”人牙子妈妈道:“我有猛药,再给她喂上些,大象也麻倒了,怕她一个姑娘不成?”
前厅,石三郎收了拜帖,摆茶设座,笑脸迎接。卢元令和梅司身着便服,申昌遇黑衣打扮装作随从,前来拜访。几人坐下饮茶,梅司道:“石公子,虽然石府世代盐业——只是,最近石府上刚出了丑闻,这盐票之事……”
石三郎世代商贾受歧视惯了,瑟瑟汗下。梅司见状和颜悦色:“此次越州大饥,通判大人劳心劳力,石公子为官府出力不少,司特来感谢,也正好请问石公子下期盐票所需的数量。石氏乃是名门大族,我们便服前来,以免不便。,
这是要结交的意思,石三郎对官府士族给出的橄榄枝一点即透。他眼珠一转,想再探探虚实,牙齿顶着舌尖道:“通判大人是什么意思?”
梅司道:“不瞒石三公子,越州此次的救灾米,数目还不完全充足,曾通判大人是期望能借石氏在商会的人脉,癸酉日开个筵席,号召越州士绅商贾再筹措些粮米,当然,也不能白让大家出力出钱,平米多者,官府给予良商牌匾。不过——(梅司看着石三郎的脸色,特意表示亲热)曾大人以私人名义开宴,也想学同榜的苏轼大才子的做派,来点风雅的。无奈两袖清风,请不起那许多诗姬歌姬助兴,听说石公子家中美人甚多,还有海外善舞者……不知可否借来助兴?盐票从优从先以报。”
石三郎想了想,似乎只是卖一个人情,梅司手中的盐票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他道:“既然曾大人如此抬爱,区区一桌酒席,石某愿尽绵薄。巧了,我从汴京请最好的伎乐团,正在府上!”又领着各人在石家越州大宅中参观,“绍给梅大人认识,也好看看,我们越州是不输杭州的那位苏大人的!”
“秋十三先生!”梅司惊讶。眼前缓步而出的,正是睫羽如金、姿如仙人凌波的秋原!他穿了一件杏色外披,用细细的金银线秀出繁复的花草纹饰,腰带上琳琅的玉扣镶嵌剔透的黄色宝石,那纹饰在天井的弱光下显出淡淡银色,当在日光之下,又变幻反射出粉橙色的金属光泽。他长而闪光的头发随意束在肩上,和寻常汉人不同。淡色的额发修饰着他精致到似乎颤颤巍巍的面部线条,眼睛更是如蝴蝶之羽,流光璀璨。申昌遇和卢元令都看呆了。卢元令自负自己是高门华族,他们兄弟俩又是有名的美男子——但说起来,卢元徽的质弱风流也完全不能和秋原的飘逸出尘之姿打成平手,简直就是月明星稀,光华完全被压制。
“梅大公子——不,梅大人久别无恙。”秋原含笑而揖。石三郎喜笑颜开:“原来是旧相识,太好了太好了。”几人就由音律乐曲之事谈开。
从石府出来,秋原主动邀请梅司几位同车共乘。他道:“梅大人是否为石府人口贩卖一案而来?”梅司道:“不完全是,救灾商会是最大的需要。”秋原道:“越州缺少多少粮食?秋原愿助梅大人一臂之力,但务请梅大人帮我一忙——石府新进的舞伎是我家族之人,必要不惜代价救她出来,而对我海然而言,生产一些陆上人的粮食不在话下。”
几人都非常吃惊,梅司反应很快道:“秋先生在,此事和三青必有联系。”
秋原继续道:“不能说是直接的联系。想来几位也看过石氏妾氏毒杀的案卷了。柳氏下毒,春小娘死了,她要杀害的正主却没死。她们应当吃都了那食物——秋正是以此判断的,砒霜和氰化钾对于陆上人是致命的,对于我们人鱼和三青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可以代谢的除锈剂,相当于你们陆上人防血栓的药物而已。”
卢元令腾地踞坐拔剑:“你是鲛人!”
秋原轻轻用修长、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推开了那剑:“卢都尉多年从事海防,必然知道鲛人中有人从事掠夺陆上人口的,而且与他们作战多年。不过请卢大人放心,依照海然律法,讲男女平等,硕人嗣人平等,我们保护嗣人的权利,哪怕是陆上人,他们的行为是违法的,我们乃是海然官方使节,跟你们接触就是为了联合合作,打掉这个团伙。——海然和三青昆仑局势紧张,我们不能损失任何一个可能成为阿玛颂的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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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寒和卢元徽私定终身,被溧阳郡主拒绝羞辱逼迫认妹。
课下无人的偏院,梅清寒赶紧要走。卢元徽拦住她:“七妹妹,我想听一句你的实话——你愿意嫁给我吗?”梅清寒被他吓得倒退好几步:“不不不,慕璇哥哥你瞎说什么呢!?你这是,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卢元徽道:“我今日就是想求一句死心。如果妹妹真的是完全无意于我,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绝不纠缠。今日求妹妹给我一句话!但如果不是我痴心妄想,七妹妹也对我有所青眼,我愿拼劲一切——若不是妹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梅清寒急得哭了:“你你你……抬头三尺有神明,你胡说什么生啊死的,不怕报应吗……不是我狠心,溧阳郡主她绝不会答应的呀……”
卢元徽眼神一转,继而拍手高兴地跳起来:“这么说……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母亲的!”他从腰间解下玉佩,交在清寒手中,“以此为信!我会让我娘到你家提亲的!”
英国公府。
溧阳郡主眼睛倒竖:“你痴心妄想!凭那谁家的寒门庶女,烂了心的小蹄子,也想爬上来做英国公府的正头娘子?她也配?退一万步说,就算再好,你哥哥还没有成婚,哪就轮得到你了?!小公子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肠,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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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面上,雾气升起。海风吹打着礁石的岸堤。卢元令带着一批水师改装成渔民的水鬼,在岸边船上埋伏着。他们从秋原那里得了消息,今晚石氏的人会和海然的人贩子交易,于是和他们约定了,他们堵截石氏的家奴,秋原说,他们那边会有专门人出动。申昌遇有点紧张,因为他不会水。
一条小小的舢板突然出现在海面上,那上面坐着一个黑头发的渔家姑娘,没有穿鞋——她们是一辈子都不登岸、生老病死都在船上的水上女,养生丧死嫁娶,都只有一条船,永世为贱藉。她提着一盏灯,坐在船头突然唱起来一只渔家的歌儿,雾气中就像一条发光的人鱼。
随着她的歌唱,海面上渐渐又聚拢来几只船。只新出现的几只船吃水都很深,上面横七竖八地绑着数个年轻男子。他们呈一字型慢慢向前行驶。卢元令令水鬼们攀附在伪装的船只上,暗暗跟从这支鬼鬼祟祟的船队。
船行驶到一片礁石围成的圆环中间,那深而圆的海域是被造礁珊瑚围住的一汪营养丰富的水,在水面上的人看来,幽深可怖,仿佛是海洋睁开的一直眼睛。船队缓缓停住了,为首的渔女用手中灯笼划着一个8字形,似乎是某种约定好的信号,又或者特殊的仪式。埋伏跟随的人心中焦灼,就在他们马上失去耐心的前一刻,礁石核心突然浮现一个光斑,随之扩大成一条楼车战船那么大的区域,在光区的边缘上,随着光区的上升,浮出四个湿淋淋的人头,她们脸上刺青,非常狰狞,往下来被水中光亮映照出的是身体——她们湿淋淋的头发在海水中飘荡,水中同时摇摆浮着的,还有一条长长的鱼尾!
那光片浮上岸,是一个玻璃似的平台。小船上的人贩子们登上了那平台,平台上弹出一个个电话亭大小玻璃柜子似的装置。他们把男子抬上去,人鱼们也登上台子——暗中观察的人们这时才发现,她们的鱼尾是一种似有智能的装置,随着出水行走,那鱼尾沿螺旋状裂开,展开成一条长长的金属色带子,双腿露出。她们赤脚登上平台,掏出一个枪状的手持装置,挨个给被绑来的男子抽血。合格者戴上绿标,扔入玻璃柜子,注入深海液,封装计数;不合格者退回。清点后她们开始计算,大约是一个人一锭金子的价格。
“人赃俱获!上!”卢元令旗语灯火一挥,水鬼们带刀下水,冲上去,几下就把小船上的人贩子控制住。四个人鱼把玻璃柜子推入海中,非常凶悍地朝带头的卢元令冲过去。卢元令自恃水性好武功高,提着武器冲上去迎敌,不想对方并不畏惧刀兵,空手夺过了他劈砍过来的利刃。一撅,剑折了,又一掌,把武功高强的卢元令推入海中!
轰!一声炮响,申昌遇坐在后续的船上硝水攻击!她们手臂冒烟,露出金属骨架,吃惊地连退好几步。“你们果然和三青是一样的!”
四个人鱼见势不好,扑通扑通潜下水去。水鬼和船队正待回防,却完全找不到她们的踪迹!申昌遇所在的船突然团团转起来!他惊慌失措之时,咚!他的船被从下底朝天地掀翻过来!他拼命挣扎得落入水中。
只见碧蓝的海水中,很多道银色飘逸的痕迹在他四处穿梭,如同带子一般把她们和他包围。他在水中努力睁开眼,发现好多像三青女人那样修长高大、胸甲突出的女子围绕着他们,如同天女下凡、敦煌飞天。她们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金属带子,绕到腿上,如同鱼尾那样摇摆,让她们在水中灵活游动翩若游龙。她们头戴银色头面,瑰丽纤细……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秋原如仙人凌波,举起了收兵的信号旗。
银甲的人鱼阿玛颂部队用手枪似的装置发射丝网,把人贩子人鱼捆好了,又把卢元令、申昌遇他们湿淋淋地捞起来。医官上前查看,给他们抢救:“秋原先生,我不是兽医,对陆上人不是很有把握,不过应当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这个陆上人好像被打上过猎物标记,是我们海然的标记。”
秋原踩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他脚步过处,激起一圈圈的的水纹扩散开来,如同一个个见光感应的咒符。他上前去,扶起晕过去的申昌遇,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申昌遇臂上的疤痕,那些痕迹在他手指的感应下放射出如有生命一般的蓝色光纹:“——这,是次公子的标记!次公子果然还在人世!大母神,感谢你的仁慈!天佑海然,天佑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