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尘犹豫的看了眼那血腥的场景,显了几丝悲哀之色来。
……或许这就是人类,喜欢自相残杀,且,丝毫不见怜悯。
身为同类,却喜欢各自为难残杀!
他不懂!
迟疑着收回目光,垂眸从自己腰间两指夹了张纸人出来,随手扔了地上,纸人落地时焕了光芒,瞬间,苏子卿就站了面前。
苏子卿一现身,就朝他拱手低头施了一礼。
陌上尘无表情的看了他眼,转身走到床边将公仪葭月扶坐了起来,被子上的大氅裹系了他身上,即横抱起人就往外走。
“等下你去跟叶素等人交接。”
“是,公子!”
苏子卿低头恭敬回应。
陌上尘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步才越过他,身影就变得虚化,转眼,烟雾一飘散,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翌日。
大雪早停歇,但剩余的积雪还是白皑皑的,满眼白茫。
虽雪已停,但温度也不曾上升多少。
一隅的小农院里。
有鸟雀飞越枝头,偶作停留,于简单的院子里的桃树枝头偶啼。
光秃秃的枝丫上积着雪,停留的鸟雀鸣啼一声飞去,积雪便落了下去。
间素的竹屋里。
公仪葭月慢悠悠的醒来,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伸手揉了揉才觉清晰。
刚醒的他看着陌生的环境有些迷惘。
屋子里很安静,亦很暖和,从没有过的暖和,偶尔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他愣了瞬,扭头去看屋中柴火响声处。
那方,陌上尘坐在桌案边,丝滑的华缎逶迤一地。
旁边有篝火烧的正旺,篝火上还煮着药跟茶水,烧开的水咕噜噜的冒着气顶动着壶盖,满屋子都是中药味和茶香混合的气味。
这氛围……感觉如此的寻常,接近百姓生活的人情烟火。
若不是看着桌案边坐着陌上尘,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像是自己出游时不过露宿了普通农家里,乡烟气自然,安静平详的气氛。
陌上尘安静的坐在竹制桌案边,以公仪葭月的视线,看的是他的侧颜。
此时的他,正低垂着眉目,一只手里拿了把剪刀,另只手里拿着张昏黄的宣纸,细细的剪着啥。
像是……一张小纸人,小纸人剪了一半,有了大概的形态。
公仪葭月目光下垂落了桌案上,上面,已经剪了几张小纸人了。
果然是在剪纸人!
这人,剪这东西做什么?
公仪葭月不由心一激灵,莫名觉得凉嗖嗖的。
“醒了?”
陌上尘剪完手上的纸人,放下剪刀头也没回的低问了句,细细的打量了几眼纸人,摸了摸,又轻吹了口气,像是极其爱惜的模样。
他当着跟个宝似的,他却觉得有些晦气阴邪。
公仪葭月没有回应他,自顾的坐了起来,拿了旁边凳案上的外衣穿上。
陌上尘见他没有回答,放下手上的纸人,与之前的叠放了一起,拿起刚才的剪刀压了上面后,回头看了眼正穿衣的公仪葭月。
打量了许这有些沉默的奇怪的公仪葭月。
这是突然闹脾气?
他挑了下眉角,心里忍不住溺爱的轻笑了声。
轻长吁了口气,笑道。
“你知道你这模样像什么吗?”
穿衣的公仪葭月一顿,扭头奇怪的看了他眼,一秒,又扭了回去继续穿衣。
这人……自己不过觉得太累,不想说话而已,至于让他起兴致调侃自己吗?
“呵,特别像那没得到满足的小娘子。”
公仪葭月僵了动作,一脸黑线。
……我去你大爷的小娘子,这人,简直浪费玷污了那张脸。
他无动于衷的起身下床,整理着腰带,一边无表情的道。
“苍逸此般,不怕愧了那张脸,贬降了自己身位吗?”
如此这般轻浮模样。
公仪葭月无力吐槽,明明长得不染尘埃清圣不可玷污的样子,说话却这般的低俗,没有一点水平!
被他毫不留情的说道,陌上尘丝毫愧色都没有,他反倒极有意思的欣然笑了笑,扭回头去拿起篝火上的药罐,翻了盘子里备的碗,将汤药满满的倒了一碗。
“葭月高看我了,都不过人间尘物,何需装清高?”
这话倒说的实,他无法否决。
不过,他此般,确实觉得过不去。
简直会刷新他的五观,因此误解对美好事物的认可。
有道是金絮其表,败絮其中。
这话挺适合他的!
公仪葭月走了过去,坐了旁边,拢了拢衣服衫,目光落在桌案上他剪的纸人上。
虽简单,却也剪得极其熟敛,有模有样,张张一样大小。
若非经常剪,没得一定功夫怕是剪不了这样式。
放下药罐的陌上尘看他盯着自己剪的纸人,显然是疑惑好奇。
他自勾了下嘴角,眸眼带笑的盯着他。
“怎么,好奇?”
“嗯,你剪这个做什么?”
公仪葭月诚实回答,说着拿了张细细打量起来。
纸人剪了眼睛,剪了嘴巴,甚至还剪了鼻子,但都是洞洞。
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用时你就懂了。”
这话很认真。
他说着自顾取了篝火上的茶壶,翻杯替自己倒了杯,因烫一时没喝,放置了旁边,而那些纸人正被他认真的收整了起来,折了一道收了自己的腰间。
公仪葭月将纸人还给他。
“我怎么来这的?那……怨灵如何了?”
欲去捡起的陌上尘动作一僵,迟疑了许,接着收好才抬头认真的看着他。
“……三千鲜血化淤河,几世冤灵怨气成霜雪,满手血液即无辜,血债累累的灵魂,你觉得,她该获轮回吗?”
陌上尘说这话时,极轻,隐约有着几丝不忍。
一方觉得她就该如此结局,一方又有恻隐,觉得她很可怜。
闻言的公仪葭月一僵,斟酌其意后,一脸震惊。
活色的表情变化后,公仪葭月亦变得沉默。
这不是他能评价的。
有道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那怨灵如此手沾满鲜血生命,肯定是有她的不甘与怨气,不然,她又如何会化作这凄沧的怨灵?
定是有待她不公的事!
片刻,沉默的公仪葭月才抬起头来,冗长的深叹了口气。
“人生于尘世本就不由人,却偏偏都喜欢相互为难各自,不公平的事太多,我们没有任何资格去评论断定任何人的对错。”
“所以,她是否有资格轮回,不是我能断定的。”
公仪葭月不以定论,但陌上尘却觉得,他其实很是怜悯她。
如果换作是他去做那件事,他一定会宽恕她吧。
陌上尘突然有些沉落,他觉得自己做错了,没有猜到公仪葭月的心思,断了那女子的轮回路。
他失神的盯了许平静的公仪葭月,片刻才回神,了然的点点头。
无声的轻叹了口气,转头去端了茶杯,无心的呡了口,放下茶杯,将边上的汤药端起放了公仪葭月的面前。
“喝吧,差不多冷了。”
放下碗看了眼公仪葭月,即移开了目光,垂眸无心的把握了还有半杯水的杯子,目光就落在自己手上的动作上。
他目光无法与公仪葭月对视,觉得有愧。
——自己,竟比不得他的心胸拓达。
但,他觉得,错了就是错了,诸多理由都是借口,而这借口,更不是她能谋害别人性命的理由!
公仪葭月看他有些沉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蹙了蹙眉,不知道如今开口,只得自顾的端了汤药就喝,咕咚咕咚一口气就灌下了。
喝完之后呛得他一阵咳嗽。
直到这时,他都没发现自己伤势的问题。
见他咳嗽,陌上尘回神,抬眸呆愣的盯着他,一秒,即回神将自己一半茶水的杯子放了他面前。
公仪葭月想也没想,端过一仰头就喝了。
喝完,两人同时一愣。
公仪葭月犹豫了许,把杯子放了他桌前,还给了他。
“谢谢!”
虽他把自己喝过的给自己喝,不过是无意,人心意还是好的,不能怪他!
“喝这么急做什么?”
陌上尘显得几丝尴尬,埋怨了句,别开了视线,拾了篝火上的壶又将其添满,没有半丝嫌弃他用过自己的杯子。
自己确实喝的急了,那药还有一丝丝烫喉。
“咳,怕苦。”
公仪葭月手指抵鼻掩饰尴尬,随口道了句。
却感觉鼻腔有液体流了出来,沾到了他手上,皱了下眉头,他奇怪的将手拿开来看。
一手的血!
他懵了的表情盯着愣了许,抬起头来,询问的目光投向亦是一脸诧异表情的陌上尘。
对视了片刻。
陌上尘干咳了一声,道
“抱歉,量开的稍重了点,那个……没想你体质这么不受滋补。”
公仪葭月觉得他想笑,但觉得不合适宜,愣是忍了。
公仪葭月:“?”
好端端的突然给自己滋补?补什么?补血?补气?还是补气亏肾虚?
公仪葭月有些茫然,偏头挂着满头问号,愣是不能理解的盯着悠闲的陌上尘。
虽然自己受伤的确实需要滋养补血,但,他这药开的,把自己血都补出来了,是不是有点过了?
且,伤病能开这么重的滋补药物吗?
这人,绝对是庸医!
“最近你受伤频频,流的血太多了,怕你体虚,便药量多用了点,不过,伤好了,没多大碍,也就……血过剩。”
陌上尘解释的云淡风轻,说最后还示意的瞟了眼他手上的所谓的剩血。
公仪葭月眼神鄙夷,但听他说自己伤好了,微仰着头的他,一手捏着鼻孔避免血流出,另手下意识的就摸了自己胸口,一点痛觉都没有,连带着摸了几下,还是不敢信。
接着胡乱扯开自己衣衫露了自己曾受伤的胸口,白皙的皮肤上,哪里有半丝受伤的痕迹?
——不过睡了一觉,洞穿胸口的伤,就那样恢复如初,这人,竟这么厉害?
呆愣片刻。
他一边将衣衫拉起,震惊的抬头望向正拾杯喝茶的陌上尘。
“你怎么做到的?”
他就那样看着他用自己喝过的茶杯,儒雅的呡了口茶。
即,又一愣。
他倒是丝毫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