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南王势力开始崛起,太子也不甘示弱。
容辞不想争。
游历的最后一座城市虞州,他与先生亲眼见到伪装成悍匪的北凉士兵,生生屠杀了整个村庄。
他和先生被族长藏在宗祠庙中躲过一劫。
他眼睁睁看着前一日热情招待他们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倒在北凉士兵的弯刀下。
先生拼命按住他,不让他出去送死。
后来,那群悍匪走了,他和先生忍着泪将所有人妥当安葬。
那日,容辞徒手挖了许多个沙坑。
双手血淋淋,先生心疼地帮他上药包扎。
他们回到京都时,他的手仍是血淋淋的,此时他的两位皇兄还在争权斗势。
容辞回到京都,待了两日,而后便在朝堂上提出投军,去虞州。
皇帝同意了。
临走那日,他路过源河旁,看到正在放飞纸鸢的徐知颜。
春日尚好,暖阳下,她的眉眼比桃花更好看。
他甚至没来得及同她说上一句话。
他随军训练一整年,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上了战场,那日他杀了几十人。
回到营帐之后,洗了无数遍手,血腥味一直洗不掉,他颓然坐在地上,心里在想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嫌弃这个味道。
他只困惑一晚,而后杀得越来越顺手。
十七岁那年,他战功赫赫,班师回朝。
路上,他听到小莫和另外三人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娶媳妇就是害了人家姑娘,这颗脑袋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弯刀取走了。”
他听了这话,很是烦躁。
因为原本他是要回来向父皇请求赐婚的。
他想了一路,终究是把小莫的话听进去了。
北凉未退,他还得回虞州。
回到京都后,他又见到了徐知颜。
这便足够了。
自那日从宝灵寺回去,见到母妃的棺椁。
每次打仗回来,他总是惦记着要看徐知颜一眼,确认她活得肆意欢快才好。
只要每次活着回来,能见到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他便满足了。
这一点,也成了他的执念。
也打消了求亲的念头。
直到有一日,传出了她与宋家二公子订亲的消息。
那日,是他启程回虞州的吉日,他骑在马上,听着送行的路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他只是浅浅听着,并没有调转马头回去找她,马儿越走越快,直到出了延庆门,他手上缰绳一顿,郁尘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犹豫片刻,他还是继续赶往虞州。
心里响起小莫那句话,像他们那样的人,娶媳妇就是害了人家姑娘。
最后一次,他身受重伤,回到京都,不似往日风光,还迎来了徐家覆灭的消息。
他从死人坑里爬出来的坚定决心,在那一刻被全然击溃。
所以他毫不犹豫选择折命续命。
历经万苦,站在她身旁。
此时,徐知颜就在他身旁。
听着宁筠儿的话,徐知颜心疼不已,她扶着容辞的手,借着宽袖的遮挡,她慢慢握住容辞的手。
手心温暖,容辞也用力回握那只纤细的手。
然而,这种小动作,怎么能逃过宁筠儿敏锐的双眼。
她无力地瘫倒靠墙,声嘶力竭道:“徐知颜,你放开他!你只是个坐享其成的废物,你配不上他,你就是一个瞎了眼的蠢物,连宋怀愉那种货色你也看得上,真是可笑!”
在这一点上,徐知颜也承认自己的确是瞎了眼。
“殿下,我为你做的,明明更多,你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我。”
徐知颜顾不上反思,反问她:“你也得到了秘法?是谁给你续了命?”
宁筠儿骤然面色灰败。
“那是高人的秘法,我如何能得到?况且无人会为我续命。”
“你们都死了之后,我心觉可惜,整日郁郁不欢,也正是这时,从东胡传来二公主身亡的消息。东胡国君又向天旭提出再要一个王妃,皇上还在犹豫,我父亲母亲便急不可耐地将我推举出去,好以此为我弟弟宁朗搏个高位。”
“那时我活得浑浑噩噩,却也不想做这趟和亲的炮灰,我苦苦哀求他们别将推举的折子交上去,我父亲命人将我捆了扔进一口枯井中,这样一来,我便插翅难飞。”
“直到出嫁那日,他们才将我从枯井中捞出,送上喜轿。”
她记得,那日宁朗追着后面,哭了许久。
她父亲却抱着宁朗,一脸安心的模样。
她透过翻飞的轿帘,看到父母脸上的喜色,才明白宁朗是宁国公的继承人,是她父母的掌中宝,心头爱。
而她,只是宁国公府的垫脚石。
“所以这一世,我也要你体会一下这种远离故土的恐慌。”
徐知颜惊诧:“你如何能操控东胡?”
宁筠儿轻蔑一笑:“前世我嫁给伊祁景回的老父王,凭我的姿色,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迷得七荤八素。在他献宝似的讨好中,我借机掌握了东胡的许多秘密,包括一个禁术。”
“借命重生。”
“借的命,须得是同血脉嫡系亲人的命,东胡皇室为防止皇子之间借此法互相残杀,才列为禁术。”
徐知颜脑中灵光乍现,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你……你借的是宁朗的命?”
“没错。”
“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他年纪尚小,且善良,他没有害过你半分!”
“那又怎样,只有他死,才能重创我的好父亲和好母亲,他们越是重视宁家的传承和地位,我就越是要将这一切摧毁!”
说罢,她几乎奋起的恨意,突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偃旗息鼓。
“我以为没有宁朗,他们的疼爱就会转移到我身上,我又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可他们宁愿过继宗室子,也不愿对我多一分疼爱。”
“我以为重生追随殿下,他便能转意转性爱上我,我以为我能凭一己之力扭转所有,我利用在东胡掌握的秘密要挟他们将我奉为神女,设法让你替嫁,让太后做主给我和殿下赐婚,这些明明都实现了,可转眼又失败了。”
“我如何能不恨。”
容辞终是开口劝道:“你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谋常人不可成之事,有这等才能,自己谋个高位也未尝不可,不必执着于这些虚空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