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绕红,宾客纷至。
徐知菲躲在靳家斜对面的小巷暗处观望。
正好赶上新娘子进门。
红盖头盖着,她看不清徐知萦的脸。
眼神落在那身金丝绣成的精致嫁衣上。
凤鸾齐飞,布料选用上乘。
她又看了眼新娘喜轿后的那一车车嫁妆。
整整一个车队。
每个送嫁的小厮丫鬟手臂上都系了红绸。
来来往往的客人对新娘都是止不住的夸赞。
这种喜庆的出嫁,本来她也该有的。
看了许久,最后只能攥着手里的仅剩的几两银子回到她和母亲现在住的地方。
她租了一间狭小逼仄的房屋。
客栈只住了一晚,她们住不起。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刺鼻。
“娘,娘?”她唤了两声没听到应答。
应该是出去了。
她走到床头,翻开枕头下面,有一块破旧的帕子,这些天,她们所有的家当都会放在这。
她小心地翻开那块帕子。
脸色忽然沉下来。
这时,房门外也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钱呢?!”
徐知菲压抑着怒气,咬牙低吼。
赵氏缩着头进了门。
“菲儿,你听娘说…”
“你是不是又去了见仙阁?”
赵氏嗫嚅半晌说不出话。
徐知菲胸口喘着气,不断起伏。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那人是不会再管我们了,你为何还要去自取其辱?”
赵氏顿时哽咽。
她不信将军会不管她们母女俩,就算他不想管菲儿,可他绝不会放弃自己,他们相爱十余年,这些年的感情都是真真的。
所以今日她花钱差人到见仙阁门口去问,请涟娘出来。
结果不出所料,那人挨了骂后便被赶出来。
人没找到,钱也没了。
徐知菲双眼逐渐变得猩红,手里的那几两银子变得烫手,她将银子摔在地上,疯狂地把那块帕子撕碎。
方才她在徐府门口看到那件嫁衣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要是拿着这件嫁衣去典当的话,换来的银子定能让她们母女二人余生无忧。
她被这种下意识冒出的想法吓到了,这种生活才过了两个月,她就像从小穷怕了的乡村野妇。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氏被女儿的举动吓得呆愣在原地。
徐知菲发泄过后,越过赵氏,面无表情走出去。
今日和她一样不痛快的还有一个人。
徐知菲敲开一间大宅的门。
一位双眸黯淡的妇人站在她面前。
徐知菲郑重行了一个礼:“菲儿见过二婶母。”
汤氏看到徐知菲时,目光忽然变得凌厉癫狂。
“是你!是你怂恿老爷和焕儿去陷害徐家,是你害了他们!”
这个小贱人,害得她家破人亡。
那日老爷和焕儿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后,她求遍了所有的亲戚,娘家的门也快敲烂了。
可那些人都说他们没救了。
就在前日,老爷被处绞刑,焕儿被流放到西关。
那些姨娘通房丫头,听说这个消息后,跑的跑,散的散。
现在这个宅子里,只剩她一个人。
汤氏叫喊着上前揪住徐知菲的头发。
两人扭打在一起。
徐知菲按住汤氏的手,不得已怒吼一声:“婶母不想给二叔报仇吗?”
连日来食欲全无的汤氏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汤氏也被这句话喊停。
抬起浑浊的双眼,颤声问道:“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怎么报仇?”
徐知菲感到汤氏手上的力气在慢慢抽掉,她试探性地松开手,轻声安抚:“菲儿愿助婶母一臂之力。”
“冤有头债有主,婶娘的敌人是国公府里的那些人,不是大理寺。”
汤氏流着泪木然点了点头。
国公府。
自徐知菲母女走后,徐家的每一顿晚膳都是全家人聚在正厅吃的。
家里少了一个人,徐知颜却也更健谈了。
所以今晚徐老夫人和苏挽都是笑着回院的。
徐知颜回到环颜阁后,松了一口气。
好在是把祖母和母亲哄好了,长姐那边有姐夫,她不用担心。
挽秋将热水备好。
徐知颜沐浴洗漱后,换上柔软的里衣,仰头长叹一声,躺在榻上。
今天实在太累了。
一早忙到现在,靳家的亲族都太热情了,长姐含羞带笑的精致面容浮现在眼前。
今天的疲累都是值得的。
眼皮越来越重,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国公府的夜寂静安宁,红灯笼在风中轻摇。
忽然,一个刺耳的惊叫声打破宁静。
“来人啊!走水了!快救火啊!”
“救火啊!”
徐知颜迷迷糊糊中醒来,外面脚步声繁乱。
房门被敲响。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挽云筑失火了。”
挽云筑是主母院。
一句话把徐知颜睡意全然吓没。
她飞速穿上外衫,打开门后,挽秋与凝冬一脸慌张地往挽云筑张望。
徐知颜一看,那边果然火光冲天。
母亲。
她踉跄一下。
挽秋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姐。
“快,快去看看。”
她挣脱挽秋的手,跌跌撞撞往挽云筑跑去。
挽云筑外边围满了下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大家都在传水救火。
“三小姐来了!”
所有人自发让出一条路。
“你们愣在这干嘛?!救人救火啊!”
所有人又开始传起水桶,一桶接一桶水泼过去。
“母亲呢?父亲呢?”
徐知颜在人群中不断搜寻父亲和母亲的身影,直到看到一脸哀痛的张伯。
张伯上前扶着她:“小姐,火势太大了,老爷和夫人被困里面,很多下人试着冲到里面去救人,都没能冲过去。”
张伯指着一旁烧伤的几人无奈说道。
“阿挽…安儿!”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两个嬷嬷扶着徐老夫人颤颤巍巍赶过来。
徐知颜抹干泪水,走到祖母面前:“祖母,您别着急,父亲和母亲会好好的。”
徐老夫人抓着孙女的手,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片火海。
徐知颜忽然松开祖母的手,她将外衫沾湿,披在身上,闷着头往火海里冲。
门口这片火势被下人们泼弱了。
破开一个口子。
都是人,不能指望着别人有所牺牲,被困在里面的是她的双亲,她必须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