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露重,星月交辉。
方才刚沐浴过还暖和,挽秋给徐知颜拿的外衫较薄,在院里坐久了,夜风一吹,凉意袭来,她不由得瑟缩一下。
容辞就坐在她对面,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起身脱下外衫,盖到徐知颜肩上。
徐知颜却下意识想躲开:“这于礼不合,请殿下收回,我到屋里另拿一件外衫便好。”她说着便要挣脱。
容辞又将外衫给她盖上,手一直按在她肩处。
掌心的温热透过两层布料渗到她的肩上,徐知颜不由得浑身轻颤一下。
直到她不再挣扎,容辞才松开手,坐回原地。
徐知颜苦笑一声:“殿下,这是圣旨,你我都避无可避。”
“我不是那种与朋友的未婚夫婿牵扯不清的人。”
“我不是别人的什么未婚夫婿,很久之前,我便喜欢上你了,从始至终,我想娶的人,就你一个。”
他的声音深沉而低哑,带着极尽的诱惑,让人忍不住靠近。
徐知颜闻言呆愣,即使之前知道他应该对自己有意,可这……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得如此直白。
她按下狂跳不止的心,嘴唇张合,问出一句:“那怎么办?我们私奔?”
此话一出,容辞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手指蜷起,轻敲了徐知颜额头。
“私什么奔?!”
“就是私奔啊,我看那临水阁里的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相爱的年轻男女,遭到家里反对,然后就会双双遁走,这就是私奔。”这些有趣的画本子还是从李婉那看的,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他当然知道私奔是什么了。
容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问她平日里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可随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要她看的高兴就好,她虽没说喜欢他,可这句私奔便替她回答了。
“我们名正言顺,为何要私奔?”
闻言,徐知颜的小脸又纠结起来了:“你和长宁郡主那样的才叫名正言顺,我们……我们这是……”像私会,可她不敢说出来。
容辞伸出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他指尖微凉,指腹柔柔划过徐知颜的侧脸。
“私奔是没用的男人才会做的事,不顾女子清誉与她的家族荣辱,只顾自己一时逃避,私奔是下下策。”
她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蔓延到颈间耳垂。
她被吓得“蹭”一下站起身。
这人怎么还用美人计。
徐知颜支支吾吾道:“殿下……自重。”
前世她与宋怀愉也未曾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所以那天看到徐知菲靠在宋怀愉怀里,她都觉得异常刺眼。
眼下想来,前世的宋怀愉对她半分喜爱也没有。
容辞也是面色微红,他方才只是下意识想将那缕发丝理好,没想这么多:“我们无愧于人,和亲一事是父皇强加予你的,至于赐婚,这是皇祖母的意思,我今天已经拒绝了。东胡那边,他们若因此有异动,那便打。”
和亲只是一个理由,这些年东胡熄战休整,兵强马壮,迟早会卷土重来,这是必然的。只是父皇不敢直面现实,以为顺着他们的要求来,便能继续粉饰太平。
二人又说了许多。
徐知颜只记得,后来容辞站在院中,目送她回房歇息时,说了一句话。
“给我一点时间,这些我都会解决,不会让你再萌生私奔的心思。”
徐知颜“砰”地将门关上!身子倚在门后,脸颊绯红。
她说私奔只是在说笑,她当然无法舍弃家人。
徐知颜走到床边,脱衣躺下时,才发现身上穿的还是他的外衫。
衣服上还有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聊完之后,她之前的几分惆怅心绪,现在已经飞走了。
宁国公府。
宁筠儿从宫里回到家时,刚下车便看到管家候在门口等着。
她无言冷笑一声,定是她那对父母又有什么指示了。
她随着管家到前厅时,宁国公父母照常在圆桌前等她吃饭,依旧是不变的菜色,不变的流程。
可她今日却有些腻了,再过不久,她就能脱离这个变态至极的环境,成为高高在上的穆王妃,到时,她的父亲母亲都要给她行礼。
宁筠儿忍耐着吃完这顿饭。
一如既往地行礼告退。
“站住。”宁国公高坐在上首,冷冷开口。
宁母看着她,目露嘲讽:“你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长住在寿康宫呢,怎么,傍上太后,眼里就没有我和你父亲了?!”
宁筠儿神色淡淡道:“女儿不敢。”
“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何不争取去和亲?穆王只是一个风头上的庶子,将来新皇登基,他定然没有好下场,你要连累整个宁家吗?”
宁筠儿抬起头,对上父亲的目光,又看了看母亲。
“难道父亲母亲舍得筠儿远嫁到那荒漠地吗?”
“和亲有什么不好的?你嫁到东胡之后,无论是圣上还是新皇,都会念着宁家的好,如此宁家方能保住百年荣华。”
宁筠儿不怒反笑。
她内心里最后一丝歉疚荡然无存。
徐知颜的父亲会为了她,当堂顶撞圣上,拒绝和亲。
可她的父母,在圣旨已定的情况下,质问她为何不争取和亲,难道和亲是什么便宜事吗?
他们的眼里心里只有宁家的荣耀,这一世是这样,上一世也是。
她盯着父亲的眼睛悠悠道:“那可惜了,这种好事,没轮到我。”
说罢便果断转身回院。
宁国公指着她的背影不可置信道:“看看!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女儿!当初就不该留下她。”
宁母抿唇不语。
宁筠儿转过身后,笑容越发粲然。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宁筠儿,这一世拥有的所有,都是她靠自己得来的。
宁筠儿回到冷清清的院里,身边伺候的丫头只有两个,平日里都守在外间。
她走到内室的妆台旁,伸手往后一摸,拉动环扣。
另一面墙上出现一道暗门。
她面无表情侧身走进去。
暗室里是一个小佛堂,台面上供奉的不是菩萨。
而是一块牌位。
她点燃三炷香,虔诚地插放好。
“朗儿,你没有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