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州城外。
容辞两手搭在临时支起的案桌上,正在仔细研究眼前的沙盘。
此次与他对战的北凉将军萧靖易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多次将他的猛烈进攻化解为无形。
郁尘端着一壶茶走进来,看殿下过于专注,将茶放下后,轻声说:“殿下,郁宵来信,属下给您放这里了。”他从袖中翻出书信,放到一叠军务簿旁。
随后便退出去了。
容辞似想到了什么,从那一叠军务簿中翻出边关地形图,那封信也被掩埋在桌上军务的最下面。
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
“敌袭——”
营帐外响起繁杂的脚步声,容辞将地图收到怀中,拿起桌旁的剑往外走。
他出去时,郁尘已经率兵迎敌了。
旌旗蔽野,尘土遮天,震天的喊杀声汇成一片。
容辞当机立断,亲自抽调人手赶往粮草所在地。
萧靖易骑着马,一身黑甲立于粮仓前,一脸势在必得,他身后是正在厮杀的两国士兵。
此人皓齿明眸,异常妖冶,作战的手法也极其残忍。
萧靖易每次抓到俘虏时,都会积攒下来,俘虏人数满一百,便会让他们在虞州城外不远的沙地里刨坑,再逼他们一个接一个跳进去,由剩下的俘虏铲沙将坑里的一百人活埋。
他每次选择坑杀的地点都很巧妙,让对面的天旭士兵们刚好都能看到。
此时他身后的北凉国士兵便顶着同伴的尸体,一步步往粮仓靠近。
容辞纵身便想跃到粮仓前守卫,萧靖易如鬼魅一般移到他面前。
“天旭穆王?”他唇畔含笑,嘴角微微挑起,妖娆魅惑。
容辞拔剑出鞘,银光乍起,矫若飞龙,萧靖易面色一凛,举刀迎战。
二人来回之间,刀光剑影,一时竟难分上下。
萧靖易大笑:“据我所知,你在天旭只是一把杀人的剑,用完就会被丢弃,若你投到北凉,定是能重权在握,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容辞的目光锐利如剑锋:“话多。”说罢,一剑劈下,震得萧靖易虎口发麻,他微微震惊,而后勾唇一笑,眼里的疯狂越发藏不住。
容辞拧眉,这人眼里的癫狂让他很不适。
北凉士兵已经逐渐迫近粮仓门口,小莫暗道不好,这一刻,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路砍杀,冲到粮仓门口守着,粮仓用铁皮围起来了,只要他们破开这道门,扔出火把,点燃粮草,那这一战,天旭必输无疑。
站在小莫面前的北凉士兵越来越多,他身旁的同袍一个接一个不断倒下,小莫杀红了眼,可他现在却前所未有的冷静,平日里老樊和马宏教他的制敌之术,拼杀的技巧,全都一一浮现在脑中。
他举着刀,闪躲之际,还砍了许多敌人。
小莫觉得很安心,因为在不远处,穆王身着银甲,与他并肩作战。
粮仓面前的尸体堆积如山,有北凉人,也有天旭人。
小莫身旁只剩两个身形颤颤巍巍的士兵,他们浑身是血,可手里的刀却拿得无比稳当。
小莫的眼里浸满血色,他依旧能准确无误地认出北凉人,堪堪闪身躲过他们的大刀,随后他眼神微眯,左手露出匕首,狠狠扎到他们的脖颈上,顿时血流如注。
他已接近精疲力尽,那抹银色身影还在不远处与北凉的将军缠斗。
忽然,一支箭瞄准挡在粮仓正门处的小莫。
箭矢破空而来,直取小莫的脑袋,小莫身形摇晃,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天上的祖母在向他招手。
他眼前一暗,听到了箭入血肉,一个闷哼声传来。
他怔愣半晌,穆王挡在他身前,将他推到一边,自己提剑将剩下的北凉士兵尽数斩杀。
小莫看着扎在穆王背后的那支箭,鼻尖微酸。
萧靖易高坐马上,看着容辞在人群中厮杀的背影,邪魅一笑。
“撤。”
容辞倒在小莫肩上。
几人将穆王抬到进帐中,一个留着白胡须的军医被郁尘拉到竹榻前:“快救殿下!”
军医一把抹掉额上冷汗,倒了一些药粉在伤口周围,箭是由玄铁铸成,极为少见。
容辞咬着牙问:“箭上有毒吗?”
军医撕开伤口处的衣料,仔细观察了许久才回道:“回殿下,此箭无毒。只是材料特殊,拔出时会带动皮肉,尤其痛,您忍着些。”
郁尘听到无毒,这才松了一口气。
容辞微微颔首。
军医净手之后,用一块干净的布帛拢住伤口后,他的手颤巍巍握住箭,营帐内围满了不少将领,小莫和老樊也在。
军医的手握住箭时,众人不约而同屏气凝神。
正当小莫以为军医要动手拔箭时,军医忽然松手,看着郁尘,讪讪道:“郁副将,还是您来吧。”
郁尘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一般。
军医赶紧解释道:“老夫年事已高,力道不足,还是您来拔比较好。”这玄铁箭入骨凝肉,拔出时,必然疼痛万分,他虽为军医,却不敢冒险为穆王拔箭,生怕他恢复之后,每次看到自己都能想起今晚的痛楚。
郁尘默默站到军医之前的位置上:“殿下,得罪了。”
他果断握住,立时拔出,伤口处的血液跟着飞溅而出。
容辞紧握拳头:“上药。”
军医回过神,“噢,来了来了。”
军医难免讶异,玄铁箭伤,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就忍下来了。
容辞咬紧牙,目光落在案桌上那一沓军务下的一角书信,信纸上露出两个字“殿下”。
娟秀的字迹,很是熟悉。
军医包扎好伤口后,便收拾药箱,拉着众人出了营帐,“走吧走吧,殿下需要静养。”
众人都走了之后,容辞扶着案桌边沿吃力地站起来,他缓缓抽出那封信,信纸很普通,可上面的字让他心生暖意。
“殿下亲启。”
他小心翼翼拆开信封,抽出一张纯白的宣纸。
上面只有四个字:平安归来。
他拿着这张信纸,坐回竹榻上,唇畔笑意渐深。
上面没有署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可容辞知道,这封信就是出自徐知颜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