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意识后，凌霄先是在黑暗中像个无头苍蝇般乱窜了半晌，紧接着便是一脚踏空与突如其来的溺水感。
凌霄在短暂几秒的慌张后便恢复了镇定。
这是凛冽把他的意识拉走了。
几秒后，凌霄落在了金黄的沙滩上。
冰冷的海风拂过海面，沾染上咸腥味后像刀子般吹在凌霄脸上。
这是凌霄第一次感受到大海，只是感受的时机不对，冬季的大海没有给凌霄留下多么美好的记忆。
凛冽正站在齐膝的海水中，用仍旧是利爪的左手在水里捞着什么。
听到凌霄落地的声音，凛冽转过头。
此时的她已经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个人类了。
相比于初见时她那狰狞可怖的菌兽面貌——凌霄还记得她的脑袋是裂开的，其中一排上有九只血红独眼，此时她已经基本是个身材高挑，样貌俊美的人类女子模样。
不过她的身上仍旧残留有菌兽特征，脸庞上也残留着些许鳞片和黑红结晶，另外胸腹部依旧有其中涌动着黑红砂砾的空洞。
凛冽笑道：“哎呀，真不巧，你又死了。”
凌霄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还能为什么？先是在高塔上坠楼，然后对付那个节点菌兽，你就没有一天能安稳点的吗？”
“我……”
“喏，这个给你。”
说着，凛冽用右手将插在利爪上的鱼拔下，扔给了凌霄。
凌霄接住了这条长着甲壳与四条腿的怪鱼，不解地看着凛冽。
凛冽耸耸肩：“吃了吧。”
“呃……我去生个火吧。”
“这东西火烤了就没用了，快吃快吃，要不然待会你就去冥滩报道了。”
说着，凛冽指了指凌霄的腿。
凌霄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自己的腿正在化为点点砂砾，随着海风的吹拂而飘散。
见此，凌霄也不能再顾虑什么了，直接捧起这条怪鱼，狠狠地啃了一口。
鱼肉又咸又腥，还有种说不出的腥臭味，崩出的血液更是腥臭无比，外加上粘稠，类似粘液的口感，凌霄差点吐出来。
凛冽幽幽地说道：“要是忍不住了吐了，少吃了几口，留下什么终身残疾我可不管啊。”
听了这话，凌霄咬着牙忍住，一口接一口地啃着手中这条怪鱼。
眨眼的功夫，整条怪鱼便被凌霄啃成了骨头。
满脸鲜血的凌霄拿着鱼骨头，愣愣地看着凛冽。
凛冽说道：“我想你应该明白，生命的代价有且只有生命，这次我救你，但你需要为此夺走十条生命，将它们交给我。”
“该怎么做？”
“我会把一缕力量寄宿在你的手臂中，你只管出手，剩下的交给我。”
“嗯。”
凌霄没有拒绝凛冽。
毕竟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的命，要是自己再不给她点好处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凛冽走到凌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确定真的不要用强化药剂吗？”
“代价是什么呢？”
“杀死大神官拉’维耶。”
“靠……这比杀安洪天还难，再说了，E区结构性崩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大神官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凌霄心里十分清楚。
E区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
如果结构性崩解真的已经彻底结束了的话，以集团的尿性，早就该派人去抓现在还在忘川的上官御天了，然后把同样困在忘川的文清寒和萧红叶救出来。
凌霄用脚后跟都能想到，文清寒家里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她的家族可不比潜麟差。
听了这话，凛冽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等到那位大神官降临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她……什么时候会来？”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我说过，生命的代价是生命。”
说到这里，凛冽伸了个懒腰：“我呢，还是比较珍惜我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机会的。”
“如果我真的要去杀大神官的话，你会帮我吗？”
“会，但我除了那罐强化药剂外提供不了什么太多的帮助，我的肉体在近万年前便已严重损坏，等你杀死大神官，或者把安洪天交给我之后，我才能稍微修补肉体。”
“我明白了。”
凌霄叹了口气。
凛冽走到了凌霄面前，亮出了左手利爪。
凌霄不由向后缩了缩——
他想起了自己坠楼后凛冽是怎么帮自己复活的。
凛冽笑道：“怎么了？害怕什么？”
“不是，咱们非得用这种方式吗？你真的就必须……啊……”
不等凌霄说完，凛冽便用利爪狠狠地向着凌霄心口一捅。
凌霄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海滩。
周遭的景象迅速崩解脱落，眨眼间的功夫便在海滩、漆黑无比的空间，以及一间病房中切换。
突然惨叫起来的凌霄把旁边几个正在忙碌的医疗粒能师吓坏了。
他们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满心戒备地看着凌霄。
凌霄的惨叫声同样惊醒了旁边昏昏欲睡的栾书同。
在听到凌霄的惨叫，见凌霄猛地坐起身后，栾书同大喜过望，箭步冲上来：“凌霄，感觉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用力太猛，或许是因为之前伤口所带来的疼痛感实在太过强烈，以至留下了幻痛，凌霄依旧能够感觉到中枪之处疼痛无比。
他低下头，拉开病号服的衣领，看着自己右胸上的那片诡异的，呈涡旋状的伤痕。
见此，栾书同笑道：“这伤疤确实难看了点，但那话怎么说来着，伤疤是像咱们这样的战士最引以为傲的勋章。”
凌霄松了口气，放下衣领说道：“栾叔，我睡了多久了？”
“咳咳，我猜你想问的肯定不止这点吧？”
“嗯……”
“那咱们就一个一个来，慢慢说啊，你睡了将近七十个小时，现在你在地面调查部的医疗中心。”
栾书同顿了顿，继续说道。
“离渊阁听说你的情况之后，顾焕之在离渊阁被忠诚裁定所和维安步枪兵围攻的情况下派了医疗粒能师过来，也算这老家伙有点良心了。”
听到这里，凌霄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的，但表面上他依旧没有表现出来：“这样啊……那忠诚裁定所那边……”
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实际上凌霄这会儿心里已经是波澜壮阔。
从自己失去意识，到在那方黑色空间里乱窜，再到被凛冽召唤过去，吃了条鱼挨了一爪子，然后再回来，自己的体感时间也就是只有十来分钟而已。
但现实里却过去了七十个小时。
这实在是让凌霄有些惴惴不安。
看来自己当时的情况确实非常不乐观了。
“忠诚裁定所那边肯定是气炸肺了，他们背后的监事会坐不住跳出来，要求我们地面调查部把你们两个，还有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交出去。”
说到这里，栾书同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在现场可是拍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这些录像要是泄露出去的话，啧啧啧……那个场面，我不敢想。”
凌霄听着栾书同的话，但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见凌霄不说话，栾书同误会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那个叫潜麟的粒能师我们也救回来了，他伤得没你这么重，比你早大约二十个小时醒过来。”
“我伤得大概有多重？”
“这么说吧，要不是十五个小时前你肺部的溃烂突然中止，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的话，我就要找人给你换上两片合成肺叶了。”
“这样啊……”
凌霄长出了口气。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一件事。”
“嗯？栾叔你好奇什么？”
“十五个小时之前，这几个治疗粒能师对你做什么都不管用，但从那一秒钟作为节点，你的身体突然就像是被激活了什么隐藏功能一样迅速恢复……”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抵应该是粒能师的自我保护机制吧。”
“自我保护机制？”
“嗯……”
“原来如此。”
栾书同并没有深究这件事，而是说道：“对了，凌霄，有个惊喜要给你。”
“嗯？什么惊喜？”
“你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栾书同起身，走到病房门前，打开了门。
顾惊鸿冲了进来，径直扑进了凌霄怀里放声大哭。
凌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栾书同非常识趣地叫上那几名医疗粒能师，大家一道走出了房间。
梨花带雨，泪眼婆娑的顾惊鸿从凌霄怀里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凌霄。
下一秒，她用力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