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台他们也不知道这一路走来杀了多少人。
反正是饿了就去抢,他们不给就去杀。
没有人会计算杀了多少。
路上还会时常遇到马匪抢掠。
这一路走来每一步脚印后面都可以说是带着血的。
至于为什么不放血其实也不是故意为之。
在那一望无际的荒原,有血腥味就会招来成群的野狼。
白日的狼倒不是很可怕,夜晚的狼才是最可怕的。
它们会袭击牲畜。
牲畜一旦死了,草原就走不出去了。
而且狼群还格外的记仇,组织性强,会极有耐心的跟着你。
尤其是寒冬,那时候的狼才是最恐怖的。
钻到厚厚的积雪下面,走一路,挖一路。
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牲畜,早晨一起来。
牲畜的肚子都被掏空了。
伤牲畜是小事,它们还会掳走小孩。
速台等人能走到西域,全靠马儿带路,依靠马儿来寻找水。
尤其是荒无人烟之地,没有马儿......
人早都死在了荒野。
久而久之他们就习惯了杀人不见血。
只要出手,就是一招毙敌。
唐朝甲卫出来了,马家存活之人松了口气。
目前虽不至于族灭。
但若找不到一个有力的靠山。
族灭的日子就在眼前。
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马族长就想好了靠山要找谁。
哭嚎着朝着城主府冲去,大声叫喊着请裴大都护做主。
马家人想通了,要想在龟兹活下去只能臣服大唐。
其余三家见到这一幕哀怨的叹了口气。
朝廷到底是朝廷,四家还是四家。
朝廷这是要让西域彻底的乱下去。
今后见了依旧是脸上笑嘻嘻。
心里在骂彼此的祖宗十八代。
吆喝一声,马车带着这三家伤心的人离去。
如今马家投靠唐人已经成了必然。
那得赶紧去把先前做的那些痕迹抹去。
民生的事情颜白不管,这是都护的事情。
颜白离开后直接就去了废弃的坎儿井那边。
李厥说什么也要跟着。
颜白无法,只好让李厥跟自己一起。
路上,颜白忍不住好奇道:
“军中那么多将士的拜见你都接见完了?”
李厥摇摇头,苦笑道:
“先生啊,哪能这么简单呢?
见那些将军太耗时间了。
他们苦熬西域这么些年,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倾听的!”
李厥叹了口气:“唉,他们过的苦,一见到我就哭。
先生你是没见到。
脸上满是刀疤的汉子见到我哭的有多惨。”
“说什么朝廷没有忘记他们,什么未来国君来看他们了。
就算熬死在这西域,这一辈子也是值得的。
死的时候眼睛闭的紧紧的。”
李厥忽然仰头望着湛蓝的天道:
“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说一些好听的场面话。
给不了任何承诺。
我连“太子教”都发不出去。”
见李厥能讲出这些,颜白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路从繁华的长安开始。
见到了贫苦,也见到了民不聊生。
见到了长安人的知书达理,也见识了西域的丛林法则。
这一切虽然都发生在不知不觉间,但一定会在某个不经意间蹦出来。
等李厥成为太子开始思考和回味。
那就是他蜕变的开始。
教育总是有滞后性的。
颜白夸赞的朝着李厥竖起了大拇指。
李厥一见先生夸赞就乐的嘴巴张的大大的。
他比李承乾舒服多了。
李承乾一辈子都在努力的争取别人的夸赞和认可。
都登基了还没获得多少夸赞。
不是他做的不好,而是多年的内敛、谦逊文化,让大家变得很含蓄。
很少夸赞人。
也就是所谓的中庸。
中庸不是陋习,人贵自知,认识自己是你自己的事情。
不会当面随意表扬或者夸耀别人。
更不会背后去贬低。
不奉承,不谄媚,也不踩低捧高。
这是一种很干净的人际交往。
只不过,这事落在李承乾身上就变了味道。
因为他是太子,都望着他成真龙。
如今的朝堂长孙家还在一直驳斥政令。
这让李承乾始终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颜白扭头看着李厥道:
“知道你皇祖父为什么同意你来西域吧!”
李厥闻言眼睛猛的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
原本还有些怀疑,听先生这么一问。
李厥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李厥知道,皇祖父这是要把大唐最精锐,最能打的安西兵交到自己的手里。
一旦自己上位,一纸诏书召回。
这就是肯为自己卖命的从龙之臣。
大唐就能继续再压世家一代人。
“先生教教我!”
听着李厥的小声恳求,颜白笑道:
“很简单,听我的你现在就回去,把这些将领拉在一起,可以许诺了!”
李厥挠着头:
“我没什么许诺的!”
“笨蛋,你回长安时一定是太子,你一定会组建你自己的太子六率。
你只需要告诉他们,让他们的嫡子嗣跟着你,这就够了!”
李厥闻言猛的瞪大了双眼:
“能行?”
“他们辛苦了一辈子,他们要的就是这个。
你给了他们希望,他们把命给你。
就算今后朝廷管不了西域。
西域这边也不会出乱子。”
颜白悠悠一叹:“人啊,一辈子都在追求出人头地。
自己这辈子达不到,就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达到。”
“祖父,父皇不会怪罪我么?”
颜白认真的看着李厥道:
“记住,这才是你来西域的最终目的。
你来这里不是上阵杀敌的,你来这里是给你以后拿兵权的。”
“先生再教教我!”
颜白彻底无语,没好气道:
“自信点,竖起大纛,抱着大纛在军营走一圈。
把那些有军功却没出路的挑出来,让他们去护大纛。
然后在这西域你可以横着走!”
“大纛?”
“大纛就是军心,无上的权力。
在这里,只要大纛竖起,你会看到一个让你血脉偾张的大唐。
你也会看到各族最和善的模样。
都说汉朝给了我们一块脊梁骨。
这些人会给我们的脊梁再加上一块。
东方神韵,我大唐之气度。”
短短的一席话说的李厥血脉偾张,他恨不得立刻就去做。
可多年的教养还是让他忍住了。
他决定明日宴请军中将领。
在酒桌上谈谈心,拉近一下距离。
两个人走到了废弃的坎儿井。
壮硕的速台等人正在清理着伤口。
刚才的厮杀他们虽然没有死人,但也有几个受了伤。
伤的还挺重。
小嘴一般的伤口翻卷着。
颜白看了一眼李厥,笑道:“敢么?”
李厥咽了咽口水:“敢…敢!”
说罢,他就忙了起来,酒精洗手消毒杀菌,然后掏出随身的小盒。
小盒里面有弯钩针,羊肠线,棉球,和不知名的药粉。
这一套是太医署的何冠正带着太医署牵头。
仙游医署配合,孙神仙配制药物。
如今是边关戍边将士的标配。
在战场上可以救别人,也可以救自己。
这是医疗的进步。
贞观四年开始起步走。
走了快二十年才到如今的地步。
哪有什么一蹴而就,都是需要几代人不断的去努力。
因为这件事,何冠正封县男爵位,成为何家族谱上最耀眼的一人。
听说名字都写到了第一页。
颜白看着受伤的人,认真道:
“别动!”
颜白说不动,这些受伤的人就真的不动。
酒精擦拭伤口那么疼,也是咬着牙,死死的一动不动。
李厥哆嗦着手开始缝伤口。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件事。
跟着孙神仙学过,那时候是在死猪皮上练手。
如今给人缝制,这还是头一次。
卫生嘛?
这么操作一点都不卫生。
但在这大唐,它就是最卫生的,且没有之一。
它也是普通人能接受到的最好的治疗。
而不是用草木灰覆上。
生死由命。
缝了三个人后李厥的手就不抖了。
第一个伤口缝制的最丑,歪歪扭扭的。
剩下的几个比第一个好看。
等忙活完,李厥才有时间认真的打量这些人。
望着速台朝自己行礼,李厥忍不住道:
“天啊,你真高,你比大肥还高,你是我见过最高的人。”
颜白终于见到了小草儿。
颜白以为小草儿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个男孩子。
看着年岁不大,但个子却很高。
李厥也凑了过来,他也看了出来,忍不住道:
“你多大?”
小草儿见李厥用突厥语问话猛的一愣。
他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说突厥话。
随后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些许的拘束轻声说道:
“八岁!”
李厥的双眼猛的瞪大,不可置信道:
“你都要比我高了你告诉我你才八岁?
谁家八岁孩子长这么高,”
颜白忍着笑意,把丁零部族的事情细细地给李厥讲了一遍。
事关义成公主的部分颜白也没有丝毫的隐瞒。
就剩下这么点人了。
没有必要去编造一个谎言。
事情还没讲完,李厥就没耐心听下去了。
这么点人,如此简陋的装备,险些把马家杀绝。
这要给自己当捧刀手?
那徐敬业还不得被自己按在地上打?
那今后出宫还要什么护卫,重甲一披,陌刀手里一拿,谁敢刺王杀驾?
自己就站在那里,何人敢放肆?
李厥黏着颜白低声哀求道:
“先生,你看我也从未求你个什么事情。
今日你一定要答应我!
让这些人跟着我吧,求求先生了……”
“跟你做什么?你身边不缺护卫啊!”
“护纛营啊,往那里一站,这身高,这架势,先声夺人。”
“不行!”
颜白一口否决,不是舍不得,而是这些人的性子颜白还不了解。
他们能说一点大唐话。
能听懂一点大唐话。
但颜白不敢肯定这些人能不能听懂反话。
颜白现在都不敢说自己能听懂李二说的话。
语言的魅力太大了。
万一李厥有朝一日气急说了反话。
这些人听不懂直接冲了过去,怕是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直接就给弄死了。
李二先前不是经常念叨着要杀了魏征这个田舍汉么?
“我退一步,十个可以吧!”
“五个!”
“不行!”
李厥咬咬牙:“三人成虎,三个,三个总可以吧!”
“不行!”
李厥生气了扭头就走。
走了好几步,见先生没追回来,又转身走了回来。
奇了怪了,十一教的这一招怎么就不管用了。
以前百试百灵的。
速台等人望着奇怪的两人,一人忍不住道:
“这小子是谁?”
速台很是果断道:
“看这模样,怕是尊者的儿子吧!”
“不愧是头领,这都看出来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李厥走到颜白身边,继续恳求道:
“先生,一个总行了吧!”
“好吧!”
李厥朝着小草儿伸手一指:
“我要他!”
颜白开始在组织语言和速台解释和商量这件事。
李厥已经拉着小草儿兴致勃勃道:
“我姓李,我把我的姓氏赐予你,今后,你就是李小草,我的贴身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