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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俭,小俭…”

裴炎站在衙门口大声地叫喊,两个值守的衙役伸出脑袋看了看,见是一群国子学的学子,收回了脑袋,这些都是小贵人,长安城最潇洒的一群人。

又都是官勋之后,自己是一个小小的衙役惹不起,看见了就当作没看见。

裴行俭闻声走了出来,伸手做个眼帘挡住阳光,站在衙门口,见都是国子学的一群学生,眯着好奇道:“裴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裴炎看着站在县衙门口的裴行俭很羡慕,心里不由的又想起了阿翁说的话,裴氏中眷的以后将以他为傲。

如今他已经能够跟着颜县伯在衙门学习政务的处理,而自己等人却还想着去哪里玩。

深吸了一口气,收起心里的杂念,裴炎扬脸嘿嘿一笑:“昨儿林海在城门口看到了你,我估摸着你应该在县衙里,就喊着试试,不承想真的在,难得相聚,走,一起喝酒去!”

“去哪儿?”

“平康坊如何?”

裴行俭惊骇道:“你回去后不怕你阿翁把你往死里打?”

裴炎扭头看了看身后,忽然大笑道:“骗你的,要是去也等到我及冠后一个人偷偷地去,哪能现在去。

放心吧,咱们今儿去东市,也就是去吃酒而已,又不是干别的,青天白日花草丽,你到底去不去啊?”

裴行俭想了想:“等我一下!”

片刻后裴行俭牵着一匹马从衙门口走了出来。

众学子见此心里不是个滋味,不是家里买不起一匹马,而是家里根本就不给他们买,就怕他们年轻气盛骑马出事儿!

裴炎实在忍不住了,没好气嘟囔道:“就隔了一条街,我们都准备走过去,你一个人骑着马,至于吗?你好意思吗?”

裴行俭不好意思道:“这是个小马,还没长大,一直在庄子里没跑过,小七儿和大肥天天喂,陈师说长得太胖了就不能骑了,我没事儿就拉出来遛遛,让它多走走!”

“信了,信了,快些走,快些走,热死我了......”

“小俭,瘦马给我骑一会行不?”

“不行!”

“小气鬼!”

一群学子嬉嬉笑笑地朝着东市走去,如今东市各种新奇的玩意层出不穷,吃的玩的已经是数不胜数了。

光是看从他们从深山里面抓出来的野物都能让人看花眼,东市因此成了每个长安人都必须要逛逛的去处。

不光是为了去看个稀奇,而是这里还有数不清的赚钱路子。

光是衙门发布的招工信息都是一个极好的赚钱路子,只不过是很难等,时间也不固定,但是工钱优厚,有日结,也有月结。

所以,每天都有人守在这儿!

西市也在整改,东市的人赚钱,西市的人看着眼馋,眼看着人都在往东市跑,各商家着急了,聚在一起,声泪俱下地写了请命书。

有了请命书,温柔的县丞颜善一改先前作派,接连下了三道强项令。

不听话的立刻就有刀子架到脖子上,第一警告,第二次直接关大牢,如今颜白和颜善叔侄儿俩被称为长安两大杀神。

西市已经修了快一个月了,工匠依旧是改造东市的那一批人,东市怎么改,他们西市就怎么改,完完全全地复制。

马上就要重新开业了,如今长安县已经在宣传,用低税来招商家来西市开铺子!

裴行俭等人刚走到平康坊这条街,诧异地发现平康坊这块儿已经堆积了不少人,全是学子,全是读书人,还有不少的官员坐在马上往里看。

看着大家都伸着脑袋往里面看,裴炎挠挠头,觉得十分的好奇也伸着脑袋往里面看:“大白天的这么热闹,里面发生了什么?”

众人闻言也好奇地踮着脚往里看,愕然发现国子学助教上官言也在人群中,众学子赶紧七嘴八舌地问道:“上官言先生,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上官言还没说话,其余人就七嘴八舌的回道:“颜县伯在和王无功先生在以文会友,如今大厅的桌子都撤了,马上就开始了!”

“一个“神童仙子”,一个是后起之秀,盛名之下无虚士,今儿碰到了一起,刺激啊,刺激啊!”

“斗诗?”

裴炎突然也兴奋起来:“小俭,你师父,你师父在里面诶…”

突然他扯着嗓子高喊:“姐夫,姐夫,姐夫,我和小俭来给你助威来了!”说罢,也不管其他人,拉着裴行俭就往里面挤。

裴行俭还牵着马。

脾气好的赶紧躲着马,生怕被踢了,小声的骂道:“真是不为人子!”

脾气火爆哪管这些狗屁,直接怒骂:“贼你妈!湿你北!”

无功先生看着大厅内忙碌着腾地方的小厮,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道:“颜县令,今儿你我必有一个人下不了台啊。

别看我,我又不做官了,声名鹊起早都感受过了,唾骂,嗤笑这些年都经历过,倒是你,后起之秀,声名最盛。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两者相争必有胜负,一会儿你先吧,如不好,我也随口吟一首,无论如何不能毁了你,我这半截子入土的人就不要这些虚名了!”

颜白听着无功先生的肺腑之言,双眼不由得有些酸涩,没说话,深深的朝着无功先生一揖到底。

无功先生咧嘴大笑,然后又是一碗酒,这次没咳嗽,但是憋得面色通红。

颜白看着李崇义,同样地无可奈何道:“崇义啊,你这是要把人害死啊!你看看这人,非要把这事儿闹这么大,今儿要没有个拿得出手东西,明儿我就臭了,彻底地臭了!”

李崇义拍着胸脯道:“小白啊,你先别急,你先慢慢地构思,这些小事儿别搁在心上,作诗就好,作诗就好。

我相信你,我们相信你,不就作诗么,这又不难,我要那时好好读书了,我天天作一首!”

李晦实在气不过了,怒声道:“有本事你到门口把这句话说一说,闻一闻唾沫是什么味道!”

李崇义讪讪地不敢说话。

原本满是席案的大厅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原先就在这里喝酒的文人官员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这儿本就是文人骚客的聚集之地,笔墨纸砚随时都有,而且都是市面上最好的。

已经想好背什么的颜白做好了准备,抬首间忽然看到了裴行俭和裴炎的脑袋,脸色瞬间一变:“小俭你敢来这儿?”

裴行俭一哆嗦,不由地缩了缩脑袋。

裴炎闻言挥舞着手臂:“姐夫,姐夫,不怪小俭,是我拉他进来的!”

说罢朝着拦路的龟公嚣张道:“看到了没有,那是我姐夫,这位是他的亲传弟子,你敢不放我们进去!”

龟公无奈,挥挥手,裴行俭和裴炎顺利地挤了进去,两个人外加一匹马!

“开始了!”无功先生朝着颜白笑了笑:“颜县伯开始吧!”

颜白拱拱手,笑道:“先生的名声是名声,但小子怎么平白让先生替我扛下所有,我还年轻,名声对我来说一点不重要,没了,我再去挣就是,倒是先生,清清白白一世人,小子怎么污先生名声。”

颜白突然退后一步,大声道:“先生请,请先生务必拿出最得意之作出来,小子出手就是石破天惊,必是传世之作!”

最后一句,颜白说声音格外的大,整个大厅轰然作响,围观人群顿时哗然,狂妄,狂妄到如此地步了……

“说什么呢?兄台麻烦给后面的说一下,里面说什么了?”

有人大声回道:“颜县伯说,请无功先生务必尽全力,他说他一出手就是绝世大作!”外面传来一阵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无功拍了拍颜白的肩膀,苦笑道:“小子何苦呢,你这是逼我啊,也罢,进退不得,那老夫就开始了!”

说罢,他走到栏杆前朝着众人说道:“人老了就爱瞎想,如今我就在想,我应该如何度过我的一生呢,是每日买醉,是赋诗作乐,还是自寻快乐。

思绪纷扰,最近心有所得,恰逢今日遇颜白小友,又见他提美酒前来,那就以此为题,算是以文会友!”

无功先生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栏杆:“昨夜瓶始尽,今朝瓮即开。梦中占梦罢,还向酒家来。”

吟罢,朝着众人拱拱手:“这首诗词多日之前心里已经有所得,就算好,那也胜之不武,不好,那真的就是如县伯之才。

老夫今儿四十有二,论年龄比两个颜县伯加起来还大,不爱虚名,也不要虚名,可如今却跟人斗诗词,惭愧,惭愧啊!”

话里话外,王绩都在给颜白铺路,都在给颜白找台阶,委婉地告诉众人颜白还小,不能因此没了心气,更不能因为胜负去坏了人家名声。

人群沉吟片刻,突然迸发出一声巨大的叫好声,随后议论纷纷,质而不俗,真率疏放,众人反复吟唱,梦中占梦罢,还向酒家来,只觉越琢磨越觉得有味道,实乃佳作,上上之佳作!

王绩退后,伸手虚引,颜白走上前,众人一静。

颜白朝着大伙拱手笑道:“无功先生实乃小子准备大礼相邀请的先生,无论何时何地,小子都会以礼待之。

常言说,千人前面,诗词一道也是如此,众位前辈同辈,小子这就开始,以此七言歌行赠无功先生。”

颜白扭头看着王绩,轻轻抿了一口酒,低声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王绩微微颔首,只听颜白继续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蹲空对月。”

整个平康坊万籁无声,只有大厅的一匹马在打着响鼻呼和着颜白。

颜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突然放声高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所有人惊恐地看着颜白,就连闭目养神的王绩都霍然站起身来。

议论声还未响起,只见颜白突然对着李晦兄弟两个举杯,大声笑道:“李崇义,李慧炬,将进酒,杯莫停!”

“哈哈哈,叫我呢,叫我呢,听到没,你们听到没?

有我,这里有呢,酒呢,酒呢,给我杯子拿来,啊哈哈哈哈,有我,我出名,我又出名了,我可告诉你们,《爱莲说》是当初小白给我写,给我写的……”

李晦终于忍不住爆发,飞起一脚就把李崇义踹到桌子下,扑过去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可眼里却也惊奇不已。

颜白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俭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啊哈哈哈!”

李崇义挣开李晦,大笑着又跳到了桌子上:“老天爷啊,老天爷,我要青史留名了,我要青史留名了啊,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天生我材必有用,必有用啊,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小俭,这里有你,倒酒,倒酒,不对,不对,过来跟我跳舞,出名了啊,出名了啊……”

裴炎呆呆地看着颜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喃喃道:“额滴神啊,这得跪多少次祠堂,打断了多少棍子,看了多少书才能作出这样的名篇啊!

呜呜呜,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来这些东西来啊.....”

“姐夫,这是我姐夫,这是我的姐夫啊,裴娘子是我姐姐,颜县伯真的是我姐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