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敏锐察觉到云思诺对于姜瑟的针对之意,
陌瑾不由顿时蹙了蹙眉,
一双潋滟清晖、恍若墨玉般的眸子微沉了沉,隐隐透出几分凛冽冰冷之意来,
就此,
目光微抬,眉目如刀,
朝着云思诺,冷冷开口道:
“姜姑娘是我带来的人,怎么?云公子觉得有何不妥?”
……
而面对陌瑾的冷声相问,
那云思诺不由怔了怔,显然未曾料到,这墨阁阁主竟会对这一女子如此回护……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
这位墨阁阁主,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也向来疏离淡漠、性情清冷的很,从没有太多的波动情绪,
仿佛,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
就好似什么清风流云一般,
美则美矣,却好似隔着云端,隔着天堑,隔着层叠迷雾,隔着遥遥万里的距离一般,
让人无法触及,无法接近,
就仿佛是那没有温度的玉雕,亦或是那冰冷寒凉的霜雪,
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然而,
就是这样一个疏离淡漠、清冷如雪之人,
此番,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便瞬间冷了脸色,毫不客气地出声质问。
这般毫不掩饰的在意与回护,
几乎让人忍不住怀疑,眼前之人,是否当真是他知晓的那位墨阁阁主……
……
不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同他一同进殿的云思妍,而今,便已是娉婷几步走上前来,朝着陌瑾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随即,又伸手去拉一旁的云思诺,
就此,看上去十分“识大体”地开口道:
“还请陌阁主见谅,”
“我这阿弟性情顽劣、不懂事,说话有些不好听,实则,倒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若是不小心冲撞了您和这位姜姑娘,”
“我在此替他向您道个歉……”
“既然这位姜姑娘是陌阁主带来的,自然,也是我们城主府的贵客,我们城主府也定然会扫榻相迎。”
“只是……”
正说着,她却忽然语气一转,
随即,轻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为难的模样……
面上虽仍旧一派温婉大方、行事有礼的模样,
然则,说出来的话,
却仿佛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小针刺一般,
藏在温言细语之中,带着不动声色的攻击性,字字句句朝人扎去……
……
此时此刻,她于微顿了顿后,
便又继续笑意盈盈、姿态温婉地开口道,
“既是贵客,便自然不能怠慢了去……”
“如此,又怎能让姜姑娘同陌阁主您同挤在小小一席中呢?”
“这岂不是怠慢了陌阁主与姜姑娘?”
“就算是爹爹见到了,也定是要斥责于我,说是咱城主府招待不周的……”
说着,她语意微顿,
望着二人之间伸手可触的亲近距离,
温婉笑意之下,
隐隐有厉色冷光一闪即逝,却是快到让人无从察觉,
而今,她只望了望姜瑟一眼,
举止有理,姿态温雅,好似一副很替姜瑟考虑的模样,就此,轻声开口道:
“更何况,姜姑娘乃是一姑娘家。”
“虽然您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心怀坦荡,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但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姜姑娘一姑娘家,与陌阁主您同坐一席,”
“只怕,对姜姑娘的清誉不大好……”
……
而听至此处,
虽然陌瑾知晓,这对面的云小姐说出此话来,并非真的是在为小姑娘考虑,
但,这位云小姐所说的话,
却并不是没有道理……
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可事关她的清誉名声,他却不得不在意。
若是因为此事,而对小姑娘不好,
他定然是不愿为之的……
虽然在他心里,
当她开口说出,要与他同坐一席之言时,
他内心深处,所下意识涌现而出的,乃是无法抑制的淡淡欣喜之意,
可他却并不能,拿着她的清誉当儿戏。
……
于是乎,
陌瑾轻抿了抿唇,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却忽然听得,
身旁的少女,竟倏而低低轻笑一声,
神色轻松,眉梢微挑,
灯火璀璨间,竟是说不出的明丽耀眼……
而那一双清澈剔透的大大杏眼,
而今,可谓是璨若星辰、熠熠生辉,
就此,望着对面的云思妍,
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哦?”
“既然云小姐都说了,我与陌瑾之间乃是清清白白、心怀坦荡,”
“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旁人的眼光如何,又何需在意呢?”
“更何况,万法唯心造,诸相由心生,”
“这世间之人,往往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的便是什么,”
“既然自己心怀坦荡,又何需在意他人内心污浊,看得污浊呢?”
……
不知为何,明明对面的那一少女说的轻松坦荡,
笑意明媚粲然,如三月灼灼繁花,疏朗明丽,灼目耀眼……
然而,
对上那少女笑意盈盈的杏眼,
云思妍却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内心污浊,看得污浊”,总感觉,那少女好似是在意有所指一般,
让她下意识地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却又没有什么证据,表明那少女乃是故意针对……
不得不说,
这感觉,实在是让人憋闷的慌!
而此时此刻,
望着对面云思妍那略有些僵硬、几乎快要维持不住的温婉笑意,
姜瑟心里不由啧啧两声,在心底没好气地冷哼想道——
嘁!
当她看不出来,这位云小姐的那点小心思吗?
不就是不想让她与陌瑾坐在一块嘛?
不就是看不惯她与陌瑾坐的这般近嘛?
呵呵,
她要是直说,她姜瑟倒还欣赏她一二,
可这位云小姐,明明心里头不是这般想的,
却还非要装作一副善解人意、为你着想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忍不住想要开口怼回去……
……
而此番,
眼看着自己阿姐笑意微僵,胸脯隐隐起伏、似是在竭力压制情绪的模样,
那云思诺便不由瞬间怒了……
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这一少女,似是话里有话、隐含深意,
而其眉梢微挑、似笑非笑抬眼望来的模样,
则更是让人隐隐觉得,颇有几分欠扁可恶……
不仅如此,
他阿姐如今的这般模样,显然,就是被这一少女给气到了!
只是因为她阿姐涵养好,方才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这么忍了!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少女行事如此过分,还故意气他阿姐!
虽然他阿姐涵养好,不与她计较,
可他却不能眼看着,自家阿姐被这一故作单纯善良、矫揉造作的小白花给欺负了!
要是就这么简单算了,他云思诺可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
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少女这么嚣张!
他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一少女!让她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还有,
让她好好明白明白!
他阿姐可是堂堂云州城主之女,可不是她这么一个装模作样的小白花可以随意欺负的!
……
于是乎,思及至此,
那云思诺不由愤愤冷笑一声,望着“姜·小白花·瑟”,可谓是横眉竖眼、气急败坏。
良久,
方才深吸一口气,
就此,眉梢一挑,
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故意话里有话地,朝着姜瑟开口道:
“啧……”
“阿姐,罢了,既然有些人不顾名节,咱也无需好心提醒不是?”
“只是,既然是咱们城主府举办的宴席,我身为城主府的嫡子,便不得不多言一句——”
“虽然陌阁主您乃是咱们城主府邀请而来的贵客,身为墨阁阁主,这身份,坐在上席自然乃是无可厚非。”
“可这位姜姑娘嘛……”
说着,他还特意拉长了语调,
望着姜瑟之所在,轻摇了摇头,一副认真思索、不太赞同的模样,
就此,悠悠开口道:
“而这位姜姑娘,虽是同您一道而来,也算是我们城主府的客人。”
“可这上席处坐的,哪一个不是举重若轻、地位不凡的大人物?”
“故而……”
“届时,若武道联盟的方长老,药师协会的上官长老,还有各个世家的家主、四大国家的皇子公主们到了,”
“却见这上席位置处,除了他们这些贵客之外,”
“竟还坐着一身无玄力、毫无实力背景,不过是靠着陌阁主您的关系才进了宴会的黄毛丫头……”
“这,岂不是让诸位大人物觉得,我们城主府怠慢了他们吗?”
……
此时此刻,
这云思诺面上的表情,可谓十分的认真诚恳,好似真的在忧虑什么难题一般,
然而,在他不经意间,瞥向姜瑟的眼神里,
却是满满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挑衅,可谓是明明白白地写明了“老子就是在针对你!”之意……
没错!
虽然他男子汉大丈夫,即便心中出离气愤,却也不能真的动手教训人家姑娘家。
但是!
出言挤兑讥讽几句却是可以的!
再说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
像这样弱不禁风、娇气柔弱的小白花,
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一堆好不好!
故而,
就这样只知靠着容貌攀附男人、自身却是半点实力都无的女子,凭什么欺负他阿姐!
凭什么和墨阁阁主同坐一席!
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同诸位大人物一起坐在上席!
没错!
此番,他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要点明这女子的不堪!
就是要当众下她的面子!
让众人知道,
这不过就是一个,除了容貌一无是处、爱慕虚荣、靠着攀附他人才勉强进入宴会的女子!
这样的人,
就连他阿姐的一只手,哦,不!是连他阿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
而当然了,
此番,对于这云思诺话里话外的嘲讽不屑之意,姜瑟也一下子便听了出来,
不过,面对这样羞辱讽刺之言,
姜瑟下意识的反应,却不是生气,而是觉得有些好笑……
得,
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活了差不多一万年的姜瑟,
而今,这还是第一次,
被人话里话外地嘲讽说,自己乃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而且,
还是那种只知道勾引男人、攀附他人的废物……
咳咳,
不得不说,
这般的新鲜说辞,
还真让她忍不住觉着颇有几分新鲜,颇有几分好笑,
要不是而今场面不允许,
她只怕,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毕竟,
曾经靠着极为凶残、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躁打法,而享誉整个修仙界,
最终,更是获得使无数修仙界同仁,一听到她的名号,就忍不住腿肚子打颤的“光荣成就”的姜瑟,
而今,居然被这么一个小屁孩给嫌弃了?
不仅觉得她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花,
而且,还更是被明里暗里地,嘲讽说是废物?
这未免也——
太!太!太好笑了吧!
……
但,
虽然姜瑟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身旁的陌瑾,面色却已然是瞬间沉了下来,
一时间,可谓是眸色冰冷,眉眼凌厉地,猛地望向那出言嘲讽的云思诺,
抿唇抬眼间,
隐隐带着几分山雨欲来之色,
连带着周围的气压都瞬间低了许多,仿佛下一秒,便要掀起惊涛骇浪来……
而不仅仅是陌瑾,
此时此刻,
坐在对面的那大夏五皇子夏亦浔,也亦是眉心紧拧,暗自攥紧了茶盏,
眼看着身形一倾,便要开口出言之际,
却见宴会大殿里,而今,竟又“呼啦啦”地,忽然走进了一群人来……
……
其中,为首的,
则赫然是那药师协会的上官长老,
而其后跟着的,
则是药师协会里分管疗愈的易门主,以及东三堂的顾堂主、南一堂的罗堂主。
眼看着这一行人一进来,
整个宴会大殿,都不由顿时安静了几秒……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纷纷转了过来,
想要看看这传说中难得一见的、药师协会的长老、门主、堂主们……
毕竟,
在这世间,向来都是“武修遍地走,药师难得寻”,
一个药剂师的份量,往往要比一个同阶武修的份量大得多!
毕竟,
药剂师有钱,乃是众所周知,
可同样,
药剂炼制的困难程度,也亦是众所周知。
即便大家都清楚成为药剂师的好处,也都对成为药剂师趋之若鹜,
可真正能成为药剂师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往往一百个武修之中,
也不过只有那么两三个药剂师而已。
……
而药剂对于他们武修而言,又实在是至关重要!
单看药剂中的五大分类便知晓,
疗愈、防御、身法、攻击以及杂类,每一类,都与他们武修息息相关。
平日里,受伤了需要药剂;
遇见对手,想要短期提升实力需要药剂;
进阶遇上瓶颈,也需要药剂;
最关键的是,若是生死关头、奄奄一息之际,更是需要药剂来吊命!
而不仅如此,
就算不是武修,但只要有些个权势,能够买得起药剂,也照样对药剂心向往之!
毕竟,
像这种效用惊人的存在;
像这种随便一瓶,便能使伤势瞬间愈合的神药;
像这种一瓶喝下,便能续命几年、乃至十几年的至宝!
又如何不让手握重权的高官、钟鸣鼎食的世家、锦衣华服的妃嫔、拥有天下的君王为之疯狂!
故而,无论是武修,还是一般的世俗之人,
对于药剂师的尊崇向往,一直以来,都可谓是毋庸置疑的。
正所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药剂师”,
可谓是这个世间,人人谨守的至理箴言。
毕竟,
人家手中的一瓶小小药剂,关系的,很有可能就是你的性命……
……
于是乎,正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此番,药师协会的这一行人刚一出现,便立即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而原本还在对着姜瑟出言讥讽的云思诺;
以及身姿娉婷地站在一旁,看着姿态温婉端庄,
实则,却是在静静看好戏,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弟弟出言讥讽那一少女的云思妍,
此番,都不由齐齐正了脸色,
一瞬间,面上便立即扬起礼貌恭敬的笑容来,就此,整了整形容,准备上前去迎接这一行贵客……
然而,
却万万没想到的是,
对面药师协会的一行人中,
那身着靛蓝色长袍的东三堂顾远安顾堂主,此番,本是在一边闲庭漫步,一边随意打量着殿内宴会的布置,
然则,待到视线一转,
不小心瞥过上席位置处,那一袭素衣、身形纤细笔直,看上去颇有几分眼熟的少女之时,
他便倏而眼神一顿,
紧接着,眼里就跟“蹭蹭”燃起了小火苗似的,瞬间,便晶晶发亮起来……
……
欸!
这不是那姜瑟,姜小友吗?
没想到,她居然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