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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未待她有所行动,

身侧一直避开视线、偏首而望之人,

此刻,于视线堪堪触及那一根朱尾颤颤的利箭的一瞬间,

便忽而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紧接着,一个用力,便将她从座位上拉下,圈至怀中,

随即,双手虚虚环过,将其护在身前,

却恪守着君子之礼,除却手腕处外,未有太多触碰,

就此,安抚似的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声音清质如玉,如风拂天阑,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温声轻道:

“别怕……”

电光火石之间,

还未待姜瑟从这忽然而来的动作,以及,那一句“别怕”中回过神来之际,

头顶之上,那清质如玉、粼粼如水的声音,

此刻,却已是骤然转冷,带着姜瑟从未闻过的寒意,冷道:

“来人!迎敌!”

……

不知为何,

此时此刻,时光似是被拉伸的极为缓慢,

听着外间起伏不断的喊杀之声,

虚虚缩在那人怀里的姜瑟,现如今,却忍不住地呆呆眨了眨眼,神色颇有些恍惚——

嗯?

这,这像小孩子一般被人护在怀里的操作,是怎么回事?

这一句“别怕”,是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

一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遇见什么刀山火海、荆棘险境、妖魔鬼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冲在最前面就上了的姜瑟,

此刻,在被人这般小心翼翼地对待护着之后,

不由真实的迷惑了——

怕?怕什么?

小时候,

她确实还怕过杏花巷的那几条野狗;

怕过街尾处,那最凶、揍她最狠的乞丐大虎,

可自从她学会飞速爬树,学会如何出其不意地偷踹之后,

她便再也不怕了。

到后来,入了仙门,进了丹阳宗之后,

她便更是好像没有怕过什么东西了。

初学御剑之时,她怕高,

结果师尊御剑,带着她一路看遍山川湖海,最终穿透云海,见冉冉旭日之后,

她便顿时只剩下满心的兴奋激动,外加蠢蠢欲动了,

哪还记得什么害怕……

初次历练之时,遇见妖兽,

她心里还没来得及怕呢,

同队的一个师姐,便突然吓得哭出了声,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

结果,赶鸭子上架、不想被妖兽咬死的她,便只能握紧手中法宝,硬着头皮上了……

到后来,

见的多了,走的远了,胆子便愈发的大了……

遇见妖兽,只想打爆它的头;

遇见鬼修,只想打爆他的头;

遇见杀人夺宝、图谋不轨的修士,也只想打爆他们的头!

所以,此时此刻,

面对外间胆敢朝着自己射箭的这些个刺客,她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找死啊!

竟敢朝着姑奶奶射箭!

看我不分分钟打爆你们的狗头!

但……

似是想到了什么,

原本面露凶光、蠢蠢欲动的姜瑟,不由顿时耷拉了下来——

哎,

可奈何,陌瑾他不知道啊……

不知道眼前这一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皮囊之下,内里的彪悍属性;

不知道她压根就天不怕地不怕,只想着出去锤爆他们的狗头啊!

这一直侧首而望,压根没见着她眸底凶光的陌瑾,

如今,还只当她是个胆子小、容易被吓坏的小姑娘,

故而,他的第一反应,

就是将她保护起来,安慰起来啊……

思及至此,

小小缩成一团、看似十分乖巧的姜瑟,

实则心里的那个惆怅啊,都已然快汇成滔滔江水、奔流不绝了——

哎……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老老实实地缩着呗……

人家都不顾自己弱不禁风的身子骨,

万般危急之下,还记得第一时间护着她,

她还能如此不识好歹,一把把人家推开,下车去锤爆人头不成?

哎,

她太难了……

……

此番,

外间的打斗厮杀,倒未曾持续太久,

不过半刻钟的工夫,

还未待姜瑟垂头丧气、满心惆怅地感慨完,

便已闻得,外间传来秦叔的轻轻扣窗之声——

此时此刻,

只闻得他压低了声音,语带犹疑,似是有些不解地沉声开口道:

“公子,有些奇怪,”

“这些刺客,竟都只是些凡俗武夫而已,其中,竟无一名是武修。”

不得不说,

此番,这秦叔倒是考虑的颇为周全,

想着而今,马车里还有一娇滴滴的小姑娘在,

故而,像这般的血腥场面,还是莫要叫这小姑娘家的看见的为好。

于是乎,即便是出言禀告,

他却也依旧站在车窗前,并未掀开车帘来。

然则,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这话音才刚刚落下,

却见眼前垂落纱帘骤然一动,

就此,极快地蹿出一张眉目如画、如五月新雨丁香的清丽脸蛋来,

随即,

下巴搁在窗前,极快地环顾了一番四周尸骸遍地、横七竖八的血腥场面之后,

她便抬手摸着下巴,眉眼低垂,

就此,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啧,我觉得这些刺客当是来杀我的……”

话一说出口,

本还下意识地、想阻止这小姑娘胡乱张望的秦叔,

此刻,不由动作一顿,忍不住垂眼望向眼前这看似娇小柔弱、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就此,下意识反问道:

“来杀你的?”

“是啊!”

眼前的小姑娘似是压根没觉着,此话有何不对,

她只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指来,虚虚点了点不远处那被一刀封喉的一名刺客,

就此,甚是淡然自若地开口道,

“我前几日,便遇见一批前来刺杀的刺客,”

“其握刀的方式,所持的武器,都与这些人别无二致,想来,当是一伙人,”

“只不过,当日刺客数量并无今日这般多而已。”

“唔……”

她摇了摇头,撇了撇嘴,

无视身边众人一脸“我是不是听错(看错)了”的眼神,又继续开口道,

“却也不知是谁这般闲得无聊,竟找这么多人过来刺杀我,”

“像我这么一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与人哪来的这么大仇这么大怨,”

“一次又一次地,非要置我于死地啊?”

“哦,对了,秦叔……”

她招了招手,嘴上自称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然则,实际上却是双眼闪闪发亮,半点没有害怕的模样,

就此,笑意盈盈地,

朝着一脸懵逼的秦叔,商量开口道:

“同您打个商量呗,”

“下次要再遇上这波刺客,记得帮我留个活口,我好问个究竟呀!”

待到将此处清理干净,

重新翻身上马,启程出发之后,

一直护在马车旁侧,刚刚腿伤好了不久的秦云晏,

此刻,不禁仍有些怔怔反应不过来——

话说,

这跟想象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啊!

先前虽然听说,这姜姑娘冲进火场救了自家公子,

但说到底,

却也不过,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家而已,

面对这遍地血肉模糊的尸首,

他原以为,这小姑娘掀开帘子的下一秒,就会吓的径直哭出来,

结果倒好,别说吓哭了,

那小姑娘对着满地尸首,竟还能笑得那么灿烂,还让爹下次记得给她留个活口?

这,这哪是什么一般的小姑娘家啊!

啧,这来路,只怕是不简单啊,

日后,还得让公子与爹他们,对其多个心眼才是……

……

而与此同时,

马车之内,这位来路不简单的姜瑟,而今,却可谓正喜滋滋地吞下了一块桂花糕,

随即,手捧着一盏香茗,满是陶醉地眯起了眼……

这般望去,端的是惬意至极,

半点都没有,被方才刺杀所影响的模样。

而望着眼前之人这惬意享受的、都快缩成一团的模样,

原本正悠然执壶沏茶之人,此刻,不由动作微顿,

转而将手中紫砂小壶放回小炉之上,

就此,唇角微勾,弧度笑意清浅淡然、几不可察,

良久,忽而眸光微凝,语意微顿道:

“姜姑娘的胆量,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大上许多……”

“自然,我胆量向来不小。”

姜瑟点了点头,继续小撮了一口茶,接口地无比自然。

而闻得如此回答,

于极快的眸色微滞后,

此时此刻,陌瑾便只唇角微勾,

望着对面少女,笑的清隽温润,如风清月明,一如既往,

然则,墨玉般的眸底,此刻,却沉沉如寒潭,愈发深涩凝然,就此轻道:

“说来,方才那般场面,”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家,定然会十分害怕……”

不过,

对面吃饱喝足之后,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的姜瑟,

此刻,倒是未曾注意到什么异常,

也未曾注意到,对面之人那眸光几变的眼神,

她只是抬手小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眸子之后,

便甚是自然而然地,接口道:

“这有什么害怕的,想我姜瑟一路走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更何况,这世间,多的是比死人可怕的活人。”

“对了,你放心……”

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忽而伸出爪子,无比自然地,拍了拍对面那人的胳膊,

就此,

眯了眯眼,笑道,

“下次若再遇着这般情况,记得换我保护你,”

“你身子骨这般弱,好生照顾好自己便行,莫要再把我护怀里了。”

许是这马车行进的声音,着实让人太过困顿,

话音刚落,

已然是困的不行了的姜瑟,

于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小小嘟囔一声后,

便又开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起来,

故而,

也就未曾注意到——

对面那人忽而微变的眸色,

以及,满含深意、静然凝望了她许久的眼神,

以及最后,

他轻摇了摇头,满室沉凝终是皆化作一声淡淡释然轻笑,悄然汇入眼底……

……

哒哒的马蹄声中,时间却是过得极快,

黄昏时分,舟车劳顿了一整天,

他们终于是行至了今日行程的目的地——暨阳。

由于云州路程颇远,

故而,此次南下回云州,

按照陌瑾他们的安排,

便乃是先走陆路,乘坐马车至临川渡口后,再转水路,坐船顺着滨江一路行至云州,

如此,乃是最为省时省事之法。

而这暨阳,便是前往临川渡口的必经之路,

故而,今晚在此歇息一夜后,便只待明日天光大亮后,再赶路前往临川渡口。

然则,让人意料不到的是,

此番,不过是行路途中一次短暂的中途歇息罢了,未曾想,竟也能生出几只幺蛾子来……

待到进了客栈房间,稍稍休整了一番之后,

姜瑟正准备泡个澡好好舒展舒展,晚上再美美睡上一觉时,

却忽然闻得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嚣吵闹之声……

嗯?

怎么回事?

闻此,

姜瑟不由“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

推开房门,站在走廊之上,凝眼朝着楼下望去——

却见此时此刻,

正有十几人,站在客栈一楼的大堂里,

一个个,生得那叫一个牛高马大、虎背熊腰,

站在那儿,简直跟个门板似的,甚是唬人!

而瞧那凶神恶煞、脸色沉沉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

而其中,

为首的,则是一穿着锦袍、颧骨颇高,模样颇有几分刻薄的男子,

而今,

可谓正端着架子,倚靠在柜台之上,

一边把玩着手里做工精致的腰牌,一边斜眼望着掌柜,

阴阳怪气、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掌柜的,不是我说你。”

“此番,我是看得起你,才来你家店里住……”

“结果你倒好,送上门的生意不肯做,同我说这房间满了,是何道理?”

“怎么?你是看不起我葛某人?”

“贵人,您误会了!小的真没有此意!”

“诸位贵人光临小店,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只是小店的房间真的已经满了,真的没有空余的房间给诸位贵人了啊!”

此时此刻,

那掌柜的一边抖着身子,不停擦着汗,一边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呵,满了?房间满了又怎么样!”

闻此,

那模样刻薄、颧骨颇高的男子,此刻,只“砰”地一声,一掌重重拍在柜台之上,

接着,猛地倾身上前,

就此,阴沉着脸,朝着那一掌柜咄咄逼人道,

“告诉你!我葛某人今日,还就偏要在这儿住下了!”

“来,眼睛没瞎吧?”

“睁开眼睛,看到我手上的药师铭牌了吗?”

“看清楚了!我葛星可是黄级上品药剂师!不缺这两钱!”

“这样,掌柜的……”

“我葛某人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我也不为难你,你就去和其他人说,今日这间客栈,我葛某人包下来了!”

“其他人最好收拾东西,赶紧走!”

“毕竟,我葛某人喜欢清静,可不喜欢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人住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