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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安听完宋旭这话,当即就与他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顾公子一边策马与宋旭并行,一边道:“虽然本公子交友要看脸,宋兄又长得跟个病痨鬼似的,但你我实在是志趣相投。这样,你别怪我太富,我也不嫌你丑,咱们今儿就交个朋友。”

宋旭才二十出头,原本也是北境之地数得着的俊秀公子,只是先前北明城被敌国大军围困,他四下奔走,游说各方出兵相助未果,回来的路上大病了一场,险些没命,好不容易撑着回了北明城,虽说有名医救治调理,命是保住了,可人却消瘦地不成样子。

偏生他个子高,如今面黄肌瘦,身无二两肉,就如顾公子所说,像个病痨鬼。

他父母和刺史府的人心疼他,都说命保住了就好,相貌身形如何的事怎么都不会当着他的面说。

原本宋旭忙于正事,也无暇去管这些,可今日晏倾、谢无争这几人一来,简直让他自惭形秽,不敢上前,生怕污了殿下的眼,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说了几句。

偏偏遇上了顾长安。

顾公子是个嘴快的。

边上的谢无争想打断一下,都没来得及。

可怜宋旭,生来便被人赞聪慧,容貌不俗,又是一向是能说会道的,腹有诗书,却不与人掉书袋子,交友甚广,与谁都能说上话,今日却被顾公子这热络相交的几句话给噎住了。

他实在有点拿捏不准:这顾公子到底真的想与我交友,还是在嫌弃我丑?

到最后,还是晏倾开口:“你只听他最后一句即可。”

“哦。”宋旭闻言,朝晏倾说了句“多谢晏兄解惑”。

这才做了被不被“顾公子嫌丑”的新友。

宋文正与北明城一众官员被顾长安这事这一打岔,再同秦灼说话,气氛反倒比先前要轻松许多。

一行人打马过长街,接了不知多少梅花与香囊,到了刺史府,宋文正让人去安排跟着秦灼来的那三千轻骑的住处与饭食,又与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官员,请秦灼一道用午膳。

说是接风宴。

秦灼自然也不好推辞,带着众人一道入了席。

众人的心思都不在用膳上,午间又不宜饮酒,加上大殿下是位女子,北明城这些官员摸不清她的喜好,连歌舞也不好擅作安排。

于是这顿饭,就只剩下两边人各自引荐,报完名姓,过了一遍脸,就是真的坐着吃饭,为了不那么尴尬,两边人都偶尔开口寒暄一两句。

好在几个少年郎俊美非凡,什么都不说,都赏心悦目,堪称秀色可餐。

用完膳,众人移步大厅。

秦灼先前说借城,坐下之后,便只提招贤台到底摆在哪比较好这事。

反倒是宋文正先问临阳关的城墙修缮的如何了?又说北明城要扩大粮仓之事。

宋文正说先前北漠军兵临城下之时,城中百姓十之七八都连夜奔逃,如今北漠军被殿下赶出临阳关,先前无奈离乡的百姓有大半又返回了北明城。

本来嘛,人在一城,落地生根,几代人都在一个地方生活的地方是家,若不是实在没法子谁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

宋文正为官多年,最重百姓民生,说着说着便有些往稀碎之处去。

每到这个时候,宋旭便会出声,帮他爹把话头拉回来。

谢傲鸿也会适当开口与宋文正分分轻重缓急。

宋文正是个听劝的,十分懂得点到为止。

更难得的是,今天他底下这些人意见也十分地一致。

这一次,虽然没有明说秦灼入主北明城,但宋文正和他底下这些官员明显已经默认此事,商议事务说话时,总在最后加一句“殿下以为如何?”

秦灼觉得可行的时候就笑着点头,觉得不如何的时候就含笑不语,让他们自己意会去。

如此,很快就过去一个多时辰。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修缮城墙和招兵买马所需银钱无数,不知殿下准备从哪里弄这笔银子?”宋文正忧天下难、忧百姓苦,这会儿又愁大殿下要做的事那么多,银子肯定不够用,要从哪里来?

秦灼对这样的人,耐心甚佳,她刚好开口说话。

便听宋旭道:“此事殿下自有安排,况且天色将暗,此时应当先为殿下等人安排住所,其他的事,日后再议也不迟。”

“对对对,瞧我!光顾着说话,都没发现天都快黑了。”宋文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秦灼道:“殿下往后要在北明城长住,旁的府邸总归不太方便,您看,下官将这刺史府腾出来……”

秦灼没等他说完,便温声打断:“宋大人不必如此,我先前住的驿馆就挺好,往后只把那里当做常住的地儿即可。”

宋文正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殿下千金之体,怎能在驿馆那样的地方久住?”

驿馆这样的地方,说到底就是路过稍歇一两天的地方。

久住,实在不成。

“宋大人!”顾长安见这位宋大人还想把这刺史府让给秦灼,连忙开口道:“宋大人你放心,有本公子在,驿馆也能变成富贵乡,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绝不会让殿下住在不舒服的地方。”

宋文正还想在说什么。

顾公子当即又道:“简陋之所,她住得,本公子也住不得。”

宋文正顿时就被噎住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可再讲的了。

秦灼笑着寒暄几句,便带着众人离开刺史府。

宋文正与北明城一众官员一起出府相送。

驿馆离刺史府不远。

便不用骑马、也不必乘马车。

秦灼几人缓步行过街道。

说话间,街道旁有梅花翩然离枝,随风飘飞,落在几人身侧。

初五跟在他们后头,伸手接住一片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有一点点甜。

他就随手把剩下半片也吃了,继续伸手去接落下来的梅花。

谢无争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让他跟上。

谢傲鸿同秦灼方才在刺史府中与众人商议的那些事,末了,忍不住感慨:“这个宋文正啊,还跟十几年一样,在官场上待了这么多年,竟然没什么变化。”

秦灼也觉得宋文正这样的人真是稀少,不由得跟着感慨道:“如此,才算难能可贵。”

“贵?”顾长安走在后头只听到了几个字,就接话道:“这位宋刺史宋大人浑身上下可一样贵的东西都没有。”

顾公子先前挥金如土的时候,最讨厌旁人买什么都要报价,可自从上了秦灼的贼船,就恨不得看到什么,都一眼标上价码。

公子爷心中对自己这样的行径十分懊恼,可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改不掉。

他这话一出。

秦灼几人便都笑了。

谢无争平日最给人留脸,笑了也转过头去,尽量不让顾公子看到。

晏倾就不一样了。

他先前总是面无表情。

如今站在秦灼边上,笑得恣意欢畅。

顾长安忍不住瞪他,“晏倾,你不是面瘫吗?你这会儿笑什么笑!”

晏倾也不回话,只屈指将一瓣飞花弹向顾公子。

后者一惊,连忙抬袖挡脸。

那片飞花打在他淡金色的袖袍上,随之而来的寒气冻得顾公子打了个哆嗦。

顾公子对此十分地不服气,放下袖子,便朝晏倾喊道:“说话就说话,你动什么手啊?”

晏倾也不回话,只将右手轻抬。

“好了好了!你有内力你了不起!”顾公子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立马就举手认输。

秦灼见他如此,抬手在顾公子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你啊。”

晏倾一见她笑,眼里溢满了温柔。

顾长安被敲了头,就学聪明了,直接往谢傲鸿身边凑。

有这位二舅舅在,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过顾公子也是既有眼力见的。

这会儿绝对不能再说晏倾说什么。

但是不说话吧,又显得他太怂。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正事,拿出来说:“那位宋大人说要把刺史府腾出来给咱们住的时候,本公子吓了一跳。”

谢傲鸿闻言有些不解,问他:“为何吓了一跳。”

“宋大人穷啊。”顾长安回答得极快,“幸好秦灼没要,宋文正为官清正,他那刺史府穷得跟什么似的……还不如直接住驿馆,把边上的几个宅子都买了,打通成一片,再按照自己的心意装点,以后就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了。”

顾公子这一开口,恨不得买他半条街。

二舅舅都听愣了。

秦灼倒是早已习以为常。

她也知道顾公子能说到做到,就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好好好,买,都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