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玄明面色煞白,缓缓抬起头,脸上并不见不可置信神色,反而有一丝解脱的痛快。
看着眼前面色平静地女子,眼底掠过一丝眷恋和痛楚,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不曾想鲜血从嘴角溢出,坠落在半空。
他怕弄脏她的手,抬手攥着她的手腕挪开,其实他没有一丝力气了,仅仅是去触碰她,就已经用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祝简意反手握着他的手,即使看不见他,也能幻想出他此时的模样。
昔日骄傲的少年宗主,如今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卑微地祈求她杀了他。
她整颗心也好似有刀在割一样,一点一点除掉了那些皮肉,血淋淋地暴露在外,五脏六腑都蔓延着难以忍受的痛意。
她脸上带着不自知的泪水,逐渐干涸,轻声道:“柳玄明,两清了。”
柳玄明身子摇摇欲坠,一只手扶着地板,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视线凝聚在她脸上,似乎想将她的样子刻入脑海中,却越来越模糊,看不清了。
听见她说的那句话,柳玄明无声地落下泪,怎么能两清呢,他一人的性命,如何和两百多条命相提并论。
她亲手把匕首捅进他心口,他不怪她。
他甚至觉得这个惩罚太轻了,不足以还清他的罪孽。
就在柳玄明彻底失去意识那一刻,忽然看见祝简意不知从哪拿出一柄软剑,横在脖颈间,毫不犹豫地划过。
霎那间,那抹白色身影犹如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缓缓坠落在地面上。
柳玄明瞳孔骤缩,呼吸滞住,心口处血流喷涌不止,喉间涌起一阵血腥铁锈味,气急攻心,仰头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神色凄然,侧头看着她,一只手使劲朝她那边探去,泪水划过鼻梁,滚落进了另一只眼,酸涩刺痛。
他张嘴无声地歇斯底里,痛苦地蜷缩着身子,泪流满面,却哭不出声,那一块地板已经被鲜血浸红,呼吸逐渐微弱,面色苍白几近透明。
*
三天后
庭院里坐着四位身穿黑袍的少年,丰神俊朗,围坐在树底下的石桌旁。
“要我说祝姑娘也太狠了。”
“换做你,你会怎么做?”沈安清白了他们一眼,“不顾灭门之仇,和喜欢的人双宿双飞?”
白武哑然,“唉,只能说真的没缘分。”
徐贺年看着紧闭的房门,也叹了口气,“宗主何时能醒过来还不知道呢。”
他们谁都没想到祝简意性子如此刚烈,到头来两人的下场竟是阴阳两隔。
段灼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们说,如果宗主知道祝姑娘算好了刺偏一点,宗主会怎么办?”
那日,他们听见里面传来酒坛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忽觉不对,赶忙冲上前。
却看见两人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
他们都十分确信柳玄明决不会对祝简意动手,唯一的可能是祝简意刺了柳玄明一刀,而后选择自刎。
这一刀,意味着祝家和柳家的恩怨两消。
而祝简意选择了这样一个结局,是为了不愧对祝家吧。
喜欢上自己的仇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在段灼为柳玄明救治时,发现但凡匕首在偏一点,说不定柳玄明就没救了。
他们也猜测会不会是祝简意不小心扎偏了,但最终结果都是否认。
因为在祝简意刚来到暗域宗时,若有人出言挑衅她,无一不是被长条一样的东西刺中眉心,要不然就是正中心口,从未失手过。
更何况柳玄明就在她面前,不到一步之遥。
她可以选择划破他的命脉,但她没有。
许是沈安清和祝简意解除的多一些,倒是理解她的做法,也正因此,为她感到惋惜,同样也敬佩她刚烈的性子。
这或许是唯一一个打破此局的办法。
而柳玄明尚在昏迷中,如今三天时间过去,还未醒来。
徐贺年沉吟了片刻,“我觉得宗主可能……会疯。”
在之前祝简意进宫后,他们都能感觉到柳玄明比以往更冷漠不近人情,就像是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乍然间握到了一抹光亮。
结果没多久,那抹光离开了他的身边。
于是他为了自己以后不再受分离之苦,让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冷心冷情。
在他们面前,柳玄明从未说过喜欢祝简意,但他的每一次妥协,每一次的口是心非,都在告诉他们,他有多爱她。
偏爱就是你是我的例外,我愿意为了你打破所有成规。
而祝简意看似总戏弄柳玄明,吊儿郎当,说几句话就能把柳玄明气得跳脚。
也许之前他们没有意识到当时祝简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所谓的仇人相处。
现在他们知道了。
所以他们从不怀疑祝简意和柳玄明之间的感情。
不过是造化弄人。
让本来相爱的两人,处于纠葛的泥潭之中,不能摆脱。
就在这时,开门声传来,四人脸色微变,猛地站起身,抬头望去,果真看见柳玄明披着一件外衣站在门口,头发也还未来得及束,嘴唇干裂,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
许是起身时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那洁白的亵衣心口处晕染了一片红。
柳玄明双眼肿胀,面色憔悴,头发散乱着,一只手攥着外袍,光着脚踩在地面上,全然不见之前的清俊矜贵。
一双猩红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们,张了张嘴,半响才发出嘶哑好似沙砾划过的声音。
“祝简意呢。”
“祝简意呢。”
“祝简意呢!”
问到第三遍时,柳玄明由低吼到怒吼,嘴角溢出鲜血也浑然不觉,瞪着双眼看着他们,“说话!”
他此时心里尚且还存留一丝希望,他能醒过来,说不定她也可以。
只不过是躲着不想见他。
沈安清几人连忙上前,“你的伤还没好,先回屋歇着。”
柳玄明攥着外袍的手青筋暴起,骨节泛白,仍执着的低吼道:“她人呢!”
就像是个闹着要糖吃的倔强小孩,而他要的不是糖,是此生挚爱。
沈安清还想再劝,毕竟他伤在心口,元气大伤,这次也是吊了一口气,昏迷三天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