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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夫医生正在收拾自己的医疗箱,隔壁的房间里传来男人的咆哮,以及女人的哭喊声。

“不要给我说什么莫须有的病症,这是你们的阴谋,你们想要摆脱我,想要把我扔在街上,无家可归。

但是我告诉你们,我依旧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没有人可以替代我,如果有另一个男人胆敢踏进这个家一步,我会把他撕碎。”

男人疯狂的咆哮着,女人则一边哭一边安抚,西塞夫医生则视若无睹,他对着女主人的方向摘下帽子,微微躬身行礼,然后默默走了出去。

作为一名医生,西塞夫在杜伊斯堡小有名气,他不仅精通外科手术,更是对精神疾病颇有研究。

只不过这位着名的大夫,最近有点儿心烦。

他回到自己的诊所,坐在椅子上,拿出病历本,翻看着。

这时候一名中年护士走了进来,她递上几封信,都是刚送到的。

放下病历本,西塞夫将信件一一拆开。

大部分信都是一些“慰问”,有他治愈过的病患,也有几名老友。

但是其中一封有些特别,是费尔登的安杰拉夫人寄来的。

信上说,他的丈夫最近变得越来越狂暴,前几天竟然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把相处三十多年的邻居给揍了。

警察赶来处理这起暴力事件,还好,邻居念在多年情分上没有追究,否则他的丈夫,至少要被关进去好几天。

不过她的丈夫并非一直都这么狂暴,他有的时候会很温柔,温柔的像是一只小猫。

他会和孩子们玩耍,但是玩着玩着,就又会突然暴躁起来。

放下信,西塞夫医生揉了揉眉心,他最近遇见越来越多这类病患,包括刚刚出诊的那一位。

他们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精神状态不稳定,时而温顺,时而狂暴。

两者的切换速度极快,几乎不存在过度,就好像冰和火,在瞬间转变一样。

而转变的诱因,可能仅仅是一些微小的事情,他们总是会用一种极端情绪应对外界的刺激,哪怕刺激只有一点点。

同时,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曾是军人,参加过几年前那场堪称绞肉机一般的战争,他们在那里杀死敌人,同时看到战友被敌人杀死。

战场的残酷难以描述,他们的精神状态,在那场战争中,慢慢改变。

就好像安杰拉夫人的丈夫,他是一名上士,在那场战争中几乎从头打到尾。

很幸运,战争结束了,她的丈夫回到了她的身边。

但是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安杰拉夫人就发现,这个她朝思暮想的丈夫,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酗酒,开始大声嚷嚷,他对孩子们很不满意,认为他们太过吵闹,但孩子们却抱怨,家里最吵闹的人,其实是这个刚刚回家的老爹。

原本安杰拉夫人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丈夫在部队里待得时间太长了,战争又太过残酷,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慢慢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绅士。

不过一年时间过去了,丈夫的症状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于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安杰拉夫人听说西塞夫医生善于处理这类病症,便把孩子托付给亲戚,拉着丈夫,搭上前往杜伊斯堡的火车。

西塞夫医生给她的丈夫开了药,大多是具有镇静效果的,但是很显然,效果并不理想。

但是安杰拉夫人一直在给西塞夫医生写信,因为在这个可怜女人看来,这名远在杜伊斯堡的医生,是她拯救丈夫,唯一的希望。

但是西塞夫医生感觉,自己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战争结束了,但是它留给人们的伤痛,却并未过去。

像是这种病症,如今在整个德意志蔓延,西塞夫医生拿出一个本子,上面有上百个名字,而他们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揉了揉眉心,西塞夫医生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他曾在给自己弟弟的信件中写下这样一段话。

“我已经尽了全力,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治愈这些患者。

我是一个医生,我不是上帝,现在已经和平了,但是他们仿佛还活在战争中。

一些患者经常在午夜大喊大叫,他们嚷嚷着‘法国人摸上来了,我的枪呢’。

他们总是陷入癫狂,而且毫无预兆,上一秒还好好的,但是下一秒,就仿佛被恶魔附体,变得极富攻击性。

这些可怜的孩子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仿佛走下战场的只是他们的肉体,而他们的灵魂,永远留在了炮火硝烟中。”

无数的病患,让西塞夫感到疲惫和绝望,他曾是一名军医,在野战医院,他见证了太多鲜血和死亡。

回忆起那段岁月,一个瘦小的影子,不禁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记得,那是一个被毒气灼伤眼睛的下士,在当时,他的状况很不好,西塞夫和他的同僚,认为这个下士将永远无法看到阳光,他们对这个年轻人表示同情,但除了同情,再无其他办法。

但是奇迹发生了,这名下士最后竟然康复,除了表示眼睛时常感觉灼痛以外,并无其他问题。

这让西塞夫都感叹起他的运气,要知道他见过许多遭到毒气攻击的士兵,能够完全康复的,寥寥无几。

不过这个下士的举动,却让西塞夫难忘,他的信件很少,他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窃窃私语。

仿佛那里有一个“空气人”,除了这个下士,再无人看到。

他会嘀嘀咕咕一个多小时,语无伦次,谁也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西塞夫医生曾经与他聊过,希望他能够和自己倾诉,但是那名下士表现出了抗拒,他并不愿意和自己多说话,还是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自言自语。

仿佛在自己与自己交谈。

有时候,他会表现的情绪非常低落,满是抱怨,发着牢骚。

有时候,他又会表现的极度亢奋,挥舞拳头,仿佛在对某些人表示威胁。

总之,他的举动很奇怪,特别是当和谈的消息传来,他变得更加焦躁,更加无法理喻。

西塞夫曾经多次观察过他,一度认为他产生了“第二人格”。

他有时候会表现的很温和,会帮助护士照顾伤员,会给行动不便者一口一口喂着浓汤。

但有时候,他又会变得极富攻击性,因为一点儿小事,与人争吵到面红耳赤。

在当时,西塞夫认为这只是个别现象,这名下士或许在战争中受到的刺激太大,而自身承受能力有限。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暴露出类似症状,西塞夫终于发现,这不是个例,这是战争留给他们的“礼物”。

是的,战争过去了,但是在那些亲历者心中,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在前些日子,西塞夫医生曾经参加过一个小型的医生沙龙,他曾在与同行们的交流中,对这个问题发表了看法。

“人体会自然的对外界刺激做出回应,越大的刺激,回应也越激烈。

所以环境对一个人而言,至关重要,和平时期与战争时期,人体所能承受的刺激反应,完全不同。

和平时期,我们可以控制这种反应,因为日常受到的刺激有限,反应也不会太过激烈。

但是战争时期,我们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特别是前线官兵,他们每一天都要承受几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强烈刺激。

这导致他们的精神始终保持警惕状态,慢慢地,会让他们患上一种类似过度反应的疾病。

这种疾病几乎无法治愈,因为已经形成了身体本能,他们始终会维持在极端情绪中,因为一点儿小刺激,而尽可能的做出最大反应。

或许只是看到一束清晨绽放的花朵,他们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美好。

又或许只是被石头绊了一下,他们便会觉得这个世界糟透了,还不如赶紧毁灭。

久而久之,这种状况会加剧,并不会因为离开了战场,而有所改善。

这种剧烈的反应或许可以在战场上帮助他们保命,但是在和平时期,这种剧烈的,完全没有必要的反应,则让他们在痛苦中煎熬。

最关键的,目前针对这种状况,我们束手无策,或许在战争中,他们的身体没有被毁灭,但是在精神上,却已经崩溃了。”

西塞夫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因为在那个沙龙上,很多医生都表示有类似的病患。

毫无疑问,他们所有人都对这种战争留下的精神疾病毫无办法,只能看着病患们,在痛苦中忍受煎熬。

医者仁心,作为一名大夫,对于这种束手无策的病症,都会觉得内疚和自责,虽然他们知道,这并非是他们的问题,但是当看着患者和家属那一张张几近崩溃的脸,他们的心,也非常疼,非常痛。

“对了,那个下士叫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希特勒,阿道夫.希特勒。”

西塞夫决定对这种病症开战,他很想要寻找到当初那名下士,从他那里,找到针对这种症状的突破口。

然而非常遗憾,他不知道那名希特勒下士去了哪里,战争结束了,大部分部队也被解散了,很多人,从此下落不明。

但是西塞夫医生没有放弃,他相信,随着自己对这种病症的研究取得突破,那么希特勒下士一定会看到自己,他们会有重逢的一天,毕竟这种病症,会让人变得很煎熬,无法忍受。

然而西塞夫不知道,那认为的患者,并不觉得自己患有什么精神疾病,他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拿着一份报告,满脸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