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紫霄城,城墙在夕阳下泛着暗红,宛如浸透鲜血的甲胄。
城头飘扬的“郑”字大旗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缝隙间露出密密麻麻的帐篷。
城外,右贤王纥骨力金身披战甲,
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溅起的泥浆混着碎冰。
“报!”
一名亲卫策马奔来,弯刀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郑凌岳拒绝开城,箭矢已射落我军劝降旗!”
纥骨力金摩挲着腰间弯刀,喉间发出低沉的冷笑。
他身后三万骑兵同时举起弯刀,
刀刃在暮色中折射出冷光。
远处传来战鼓擂响的轰鸣,震得紫霄城微微发颤。
“传本王令!”他突然扯开嗓子,声如洪钟,
“让他们看看大乾的‘天威’!”
随着号角声响起,一队军卒推着巨大的木架缓缓前行。
木架顶端悬挂的,竟是一面残破的大乾龙旗,
金线绣就的五爪金龙被撕裂成碎片,在风中飘荡如丧幡。
更骇人的是,龙旗下方吊着数十颗首级,
虽然已经腐烂,但仍能辨认出其中有不少身着大乾官服的大人。
城头上顿时炸开锅。
守军们望着那些熟悉衣物,发出压抑的惊呼。
郑凌岳握紧腰间佩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身后的参军颤声问道:
“将军,这...这是...”
“龙翔关的败军。”
郑凌岳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
目光死死盯着那顶挂在中央的头盔,
龙翔关守将祁兰之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在京城时曾斟酒壮行,
如今却只能隔着城墙,看着对方腐烂的头颅在风中摇晃。
城下,纥骨力金的声音再次响起:
“郑将军!看看这些人,
龙翔关破了,就这么折在了贺兰映台的强攻下!”
他故意停顿,让话语在空气中发酵,
“皇帝亲征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城墙上的军卒们骚动起来。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握紧兵器的手却在颤抖,
郑凌岳猛地抽出长刀,
“休要信他胡言!陛下吉人天相,定能...”
“吉人天相?”
纥骨力金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嘲讽,
“郑将军可知,你们死守的岳州,不过是座空城?”
他一挥手,几名军卒押着个满身血污的俘虏上前,
“这人是楚州逃出来的,亲眼看见贺兰部的铁骑踏平了龙翔关!
男人全被砍了头,女人...”
他故意拖长尾音,“都成了奴隶。”
俘虏突然挣脱束缚,冲着城头大喊:
“郑将军!楚州完了!
贺...贺兰映台的军队里,还有大乾的降兵!他们...”
话未说完,便被一刀抹了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在雪地上画出一道狰狞红线。
郑凌岳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他扶住城墙,指甲深深抠进砖石缝隙,
半年前,他曾向朝廷求援,得到的却是“坚守待援”的回复。
如今看着城外如狼似虎的敌军,
再想起龙翔关的惨状,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郑将军,何必做这无谓的抵抗?”
纥骨力金放缓语气,
“只要你开城投降,本王保你做这岳州之主,否则...”
他突然抽出弯刀,指向天空,
“明日此刻,紫霄城便会化作人间炼狱!”
城头上一片死寂。
寒风卷起积雪,落在军卒们的盔甲上,很快就凝结成冰。
郑凌岳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营帐,
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年轻面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决绝。
“纥骨力金!”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
“紫霄城的每一块砖石,都会成为他的噩梦!
大乾将士,宁死不降!”
城下传来一片哗然。
纥骨力金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握紧弯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好!好个宁死不降!
那就让你看看,大乾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传令下去,今夜三更,攻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草原上再次响起震天的号角。
三更梆子声穿透呼啸的北风,在紫霄城的街巷间回荡。
郑凌岳裹紧披风,踩着积雪匆匆赶往巡按御史府,
方才收到消息,梅志杰说找到了亲征大军战前发来的密函,
推开御史府沉重的木门,郑凌岳被一股暖意包裹,
前厅的炭火烧得正旺,梅志杰身着崭新绯袍,
手持一卷文书端坐在太师椅上,案头还摆着热气腾腾的酒壶。
见郑凌岳进来,他连忙起身,脸上堆满笑容:
“郑将军,快请坐!您看这密函,说不定真能...”
“不必客套了。”
郑凌岳打断他的话,伸手就要拿文书,
“前线战事吃紧,某还要回去部署...”
“将军何必如此着急?先坐...先坐...”
郑凌岳看着火盆,慢慢坐了下来,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今夜就要掀起厮杀,各部的补给还是问题,本官...头大如斗啊。”
炭盆里突然爆出火星,噼啪声响中,
梅志杰的眼神在跳跃的火光里忽明忽暗:
“郑将军,如今大乾气数已尽,何苦陪着那座空城赴死?”
郑凌岳手按在刀柄上,
他这才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往日御史府总有小厮候着添茶,此刻却死寂得反常。
“梅御史何时改行当说客了?”
“上月还说岳州军民同仇敌忾,今日倒劝起投降来了?”
“形势比人强!”
梅志杰突然变脸,嘴角的笑意尽数褪去。
“来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周屏风后涌出数十名手持兵刃的士兵。
郑凌岳瞳孔骤缩,手刚摸到刀柄,
就被人从背后死死按住,冰凉的锁链瞬间缠住了他的手腕。
“梅志杰!你这是何意?”
郑凌岳怒目圆睁,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梅志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郑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乾已经要亡了。”
“叛徒!”郑凌岳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大乾待你不薄,你竟...”
“大乾?”
梅志杰突然大笑,抓起案上的酒壶猛灌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
“朝廷三年没给岳州拨过一粒粮!
陛下亲征时倒是想起我们了,可如今呢?尸骨无存!
将军,您以为还能守得住这座空城?”
郑凌岳浑身发冷,
“你就不怕天下人唾骂?”
“天下人?”梅志杰冷笑,
“等草原人进了城,还有谁会记得我梅志杰?”
梅志杰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郑凌岳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