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当时情况紧急,难不成还要慢条斯理,和和气气的问话吗?
陛下您的心尖尖连一根汗毛都没掉,又谈何为难?”
饶是再能忍,皇后还是忍不住满心的悲愤。
“陛下您告诉我,妾身要如何做才是对的?
对自己丈夫的安危置之不理,置若罔闻吗?”
永安帝恼羞成怒,他那时候还一路高歌勇进呢,被围是后面才发生的,皇后这话不就是明晃晃的在说,她看不上自己,丝毫不觉得自己能赢吗?
虽然永安帝的确无能,但这种事他自己从来是不这么认为,也不愿意承认的。
“皇后,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既然如此,这宫务就交给春菲吧,你老老实实的在宫里静心思过!”
司徒恒打算的很好,他既然回来了,这朝政大权自然而然就回到了自己手中,但是他不在的时候,宸贵妃受了委屈,如今还要失了权利,外人见了,万一以为她失宠了,为难春菲怎么办?
正好他想好敲打敲打皇后,把这宫权拿给贵妃,也算是补偿了,底下那些捧高踩低的也不敢怠慢了他的爱妃。
皇帝拂袖离开之后,皇后第一次不顾形象的跌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手上的玉钏。
忽的,皇后举起玉钏,重重的砸了下去。
身旁的宫人连忙拦住,后怕的向外看了看。
还好,之前陛下和娘娘私下里说话,将服侍的宫人都遣散了,不然这事传出去,那才是大事不好了呢!
“娘娘使不得,这可是当初陛下赐下的。”
“心都不在这里了,还留着这物件有何用,平白的叫人看了心烦!”
宫人知道,皇后娘娘恐怕是一时伤心太过,迷了心窍了,立即劝道:
“娘娘,若是让陛下更加的不愉,因此疑心娘娘,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皇后嗤笑了一声:
“如此我被疑心的还少吗?
我是他的结发妻子啊,陪着他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我已经不求什么宠爱了,没想到,对我,他却连一点信任都吝啬。”
皇后缓缓起身:
“对着我,字字句句都是疑心,处处强调后后宫不得干政,转过身去,他却肯让那狐媚之人理政监国。
太后皇后尚在,满朝文武尚在,何时轮得到那身份地位的贱人越俎代庖了?”
唇边溢出一抹冷笑,皇后面上的哀怨逐渐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不敢对着太后撒野,就来朝我这个软柿子撒气,他这番摔摔打打未尝不是做给太后看的。
这是杀鸡儆猴呢!”
结缡十六载,皇后头一次将皇帝的凉薄看了个明白透彻。
可惜啊,就算是弱小如雉鸡,也不是全无脾气的,凭什么就要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苛刻对待呢!
皇后擦干了眼泪,又恢复了那个端庄雍容的一国之母。
“去,给父亲传信,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上一遍。我赵家乃仕宦之家,累世的大族,付出了那么多,一路扶持帮衬,不是为了让皇帝过河拆桥的,更不是为了让自己受气的。”
宫人惊喜抬眼擦泪:
“小姐,您总算是想明白了,老爷一定会给您撑腰的。”
皇后轻叹:
“是啊,之前是我太傻,如今已经被人欺到了头上,再逆来顺受,下一次等着我的就是废后的旨意了!”
皇后定定的望着临敬殿的方向。
皇后之上还有皇帝,唯有成了太后,这位置才算是稳稳当当,往后无虞。
生活不易,太后叹气。
作为上一任宫斗冠军,这宫里就没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皇帝刚出了凤仪宫,太后就收到了消息。
什么养病!
太后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皇帝就是为了当时她们拿出兵符和旨意给北静王的事情,来找前账的。
皇帝啊,就是这么一种记仇不记恩的混账玩意。
半点不想想,如果不是她们有决断,皇帝如今说不定就要躺着回来了。
“这皇帝,我看是糊涂了,高丽那事儿,说是大胜而归,实际上那就骗骗底下的草民罢了。
涂抹再多金粉,也掩盖不了他丧师辱国,险些成了朱祁镇第二。
这文武百官,各军将士阵亡了那么多,他不思安抚人心也就罢了,偏偏还变本加厉起来。
就不怕这人心向背吗?
若真的让底下人都寒了心,那他这位子才是真的摇摇欲坠呢!”
太后敢这么说皇帝,底下人却不敢附和,一个个安静如鸡的垂着头。
先帝本来打算的很好,辅政大臣个个岁数都不小,皇帝却正值壮年,等他们致仕了,皇帝也历练的成熟了。
到时候大臣们荣归故里,安享晚年,也能有个善终。也不用担忧新帝任意妄为误了国家大事。
没想到这一去,顾命大臣竟然一个不剩。
皇帝实在是太心急了!
太后瞄了一眼那小佛龛上慈眉善目的菩萨。
罢了,看在先帝的份上,再最后给皇帝一个机会。若是真的事不可为,她也不能让这无能昏聩之辈忝居高位、尸位素餐,毁了祖宗的江山和基业。
……
“陛下真是宠爱娘娘!”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宸贵妃得了宫权,他们这些身边人也可以跟着水涨船高,服侍的人自然一个个喜笑颜开。
“宠爱?”
万春菲嗤笑了一声,单单带着这个宫人走到水中央的湖心亭之中。
“如果真的宠爱就不会到处点火,惹是生非。
太后和皇后奈何不了皇帝,最后这笔账还不是记在我头上。
他如此的怒气冲冲,对皇后多番打压为难,不是因为厌恶了皇后,也不是因为我有多得圣心,而是他觉得自己被扫了颜面。
太后和皇后违逆了他的心意,皇帝自然要敲打一番。”
就算自家娘娘和皇后是敌对的,宫女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
“可那不是为了救人吗?
这都要记恨,这也太难伺候了。”
万春菲冷笑:
“伴君如伴虎,你以为是说笑的吗?
皇帝抬着我,是因为皇帝需要一个靶子。
如果没有这个靶子,有了什么不好,那就是皇帝昏庸无道。反之,他大可以推脱是听信了谗言,是宸贵妃这个奸妃狐媚惑君。
若是百官不满,物议沸腾,陛下只要轻飘飘的把我推出去,斩除了我这个奸妃,他自己就还是那个水灵灵,一尘不染的英明君主。”
这些弯弯绕绕,万春菲心知肚明。
小宫女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陛下平日里看起来对娘娘那么好,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打算。
真实比咱们这些做无本买卖的都要坏!”
万春菲赞许的看了一眼小宫女,比起上一个被白莲教洗脑的癫婆,如今这个可顺眼多了。
“同帝王讲真心那才是傻子呢!
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也称不上是谁辜负了谁!
我靠着哄人开心得到权利和利益,皇帝需要让他放松舒心,又能背锅的人,我们也算是一拍即合了!”
万春菲有些失望,若不是皇帝做大死,她接触朝政的事情也不会这么不顺。
“唉,你以为皇帝放权给我就是信重了吗?
一国之朝政何其繁重,如何平衡百官之间的敌对争端,如何对待底下人的结党营私,后宫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放到前朝根本玩不转。
所以,我不过是他推在明面上的提线傀儡罢了。
皇帝的放权不过是裹着糖霜的毒药,而对我来说,哪怕是有剧毒,也要把权利握在自己的手上。
时移世易,他以为我任由操纵,只能全心依靠他,殊不知,菟丝子爬满树冠的时候,就是大树被绞死的时候。
前朝的那些大臣还是太碍眼了,总要让皇帝众叛亲离才好。
唯有没有信得过的人,他才会想起来我这个好用的棋子!”
“娘娘英明!”
万春菲耳朵微微一动:
“嘘,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