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就是油尽灯枯的脉象,除了喝着补药吊着命,暂时没有什么良策。
司徒景直接直言不讳的问道:
“你直说,朕还能有多少时日?”
秦御医垂首:
“不得再大喜大悲,平稳心情调养着,也莫要操劳,再有老山参不断,大概还能有两三月的光景。”
司徒景心中一阵涩然,没有人能够不畏惧死亡。
他更遗憾时不我待,日不我与。老天无情,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
那些抱负和理想,就要这般戛然而止。
生死果然是世间最残酷又最公平的事情,哪怕是贵为君王也难以逃脱。
“咳咳,夏守忠,派人传旨,急召北静王回京。
传张玉衡、魏璟、赵刚、林如海等人进宫。”
得了皇帝病重的消息,义忠郡王府中,谋士满脸狂热。
“殿下,机会来了。
如今北静王不在京城,皇帝却忽然病重,那大皇子不足为惧,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
这皇位被就是太子殿下一脉的,如今也该拨乱反正了。”
司徒悯目光闪烁很是心动,但又有几分犹豫:
“这,名不正则言不顺,贸然造反,若是败了?”
谋士有些焦急,他等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流走,生怕郡王打了退堂鼓,谋士撺掇道:
“这世上哪有十成十能赢的事?所谓的名正言顺不过是成王败寇笔墨罢了!
咱们手中的筹码不多,正该以小博大,赌上一回。”
以前都是别人顶在前面,他在背地里暗暗的搞些小动作,如今要亲自入局,司徒悯心里七上八下没什么底气,这要是万一输了?
皇位上坐着的如今是他叔叔,未来是他堂弟,同他都没半点情面,若是谋反失败,怕是不止会被圈禁,而是直接一杯毒酒重新投胎了。
想到这里,司徒悯忍不住说道:
“上头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四王八公如今也同王府疏远了,只咱们手上的这些兵力,我怕到时功亏一篑,不如等新君登基之后,再伺机行事。”
伺个鸡儿啊!
谋士暗暗咬牙。
新旧交接才是最混乱的时候,此时若不动手,等新皇登基,承治帝一脉的帝位传承只会更加的稳固,记得先太子恩德的也只会越来越少,那时候无论想要图谋什么都是大势已去了。
他难道不知道如今动手有风险吗?
但是他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殿下,若此时不拼一把,恐往后再无机会。
运气好的,还能用窝囊守拙换一世富贵,运气不好的就是日消月减,最终被连根拔起啊!
您是先太子的儿子,在礼法上对新帝有极大的威胁,您以为大皇子是什么心宽能容人的不成?怕是唯有等死一条路。
若是咱们不争也能有活路,属下何必劝您去做这杀头的买卖?”
饶是谋士下了猛药,司徒悯仍然犹犹豫豫无法下定决心。
“容本王再想想,你退下吧!”
谋士心中一凉,满心都是失望和颓丧。
他能看出义忠郡王的胆怯畏难和优柔寡断,就算郡王表现出的性情再狠厉再跋扈,本质还是个色厉内荏的,半点都没有先太子那英明果敢、礼贤下士的风采。
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他终究只是一个谋士,做决定的只能是郡王本人。
谋士有些颓然的走出书房,看了看天空中有些暗淡的日光,又垂头轻轻一叹。
为了先太子的知遇之恩,将大好的年华都耗费在这义忠郡王身上,他是不是错了?
司徒悯终究不是先太子!
但是谋士一时间又无法放开手,到底这是殿下唯一的一点骨血了,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郡王下场凄凉。
他定了定神,准备回去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些手脚给大皇子扯后腿。就算新君是大皇子,也绝不能让他太快坐稳皇位,如此才能让新帝没精力对付郡王。
谋士在头脑风暴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床上思绪万千。
哪怕御医已经叮嘱了让他放空自己,暂时当个傻子,不可多思多虑,司徒景仍然不能不操心。
到了他这个位置,天下大事社稷荣辱皆系于一身,哪里能轻易闲的下来,放的下手?
更别说,大皇子的表现也由不得他不忧心忡忡。
秦御医针灸之后,其实司徒景就隐隐的有了些意识了,所以大皇子那生硬又浮夸的演技,他其实也略略感觉到了几分。
之前大皇子虽然人不算机灵,在政事上做不到一点就通,但是好歹有中人之姿,表现出的性情也还算温厚稳重,有长兄的风范。
没想到一遇到大事,反倒是原形毕露了。
司徒景不是没想过从宗室里选拔优秀的子弟,但是这个想法也不过停留了一瞬就被他拍到了角落里落灰。
他承认,他终究还是个俗人,会有私心。
有儿子的情况下,让他把皇位拱手相让,他真的做不到!
如今,矮个子里拔高个,只能把大皇子拿来凑合着用,谁让他的儿子里完好无损的只剩下这一个了呢。
就算是一摊烂泥,他也得给盘成合格的继承人。
如果不成?如果不成!
司徒景知道怕是没有如果,大皇子是真的不成。
他是个皇帝,江山社稷,百姓安康都是他的责任。所以司徒景百般纠结,还是决定,要设立顾命大臣。
就算大皇子将来烂泥扶不上墙,也能有个遏制他的法子,天下亦不会因此大乱。
至于皇帝会不会被架空,甚至沦为傀儡?
司徒景思忖了一番,决定多设立几个分权,没有谁规定顾命大臣只能立一个,如此也就不怕将来尾大不掉了。
对于大皇子,司徒景至今仍有疑虑,这并不是如同父皇晚年那般,出于权欲而产生的疑心和忌惮。
让他疑虑的一来是大皇子的能力,二来是大皇子的心胸。
一个皇帝,可以文不成武不就,但不能没有容人之量,更不能嫉贤妒能、心胸狭隘,手段阴狠下作,而是要行堂皇阳谋。
但对于二皇子遇袭一事,司徒景至今仍然抱有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