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妗再次睁开眼,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她记忆暂未回笼,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顿时一阵酸痛袭遍全身,疼的轻微呲牙,又感受到了脸上纱布的存在。
哦,我想起来了。
脑中开始播放小刀扎进男人眼睛里的画面,窒息感疯狂涌入,她的手开始不住颤抖。
然后呢,谁过来了?
——“妈妈带妗妗回家。”
她望向身边。
“你醒了。”妇人推开门,就看到已经坐起来在独自发呆的严妗,看着女孩脆弱的模样,心中某一块陷下,心软的一塌糊涂。她坐到女孩身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快躺下,别着凉了。”
“您是……”
不是母亲,失落肯定是有的。她开始怀疑自己迷糊中听到的一切是不是在做梦,也许她记住的只是梦里的东西。
“我是张明礼的母亲,”妇人笑的和蔼,“可以叫我郁姨。”
“郁姨好。”严妗乖乖的叫了,“张明礼呢?”随后又自己回答了,“哦应该在上学吧。”
“嗯嗯妗妗好,”郁婕是第一次见严妗,也知道儿子对她的心意,“他在呢,一会就来。有没有不舒服的?饿了没有?”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呢?郁婕看着严妗,女孩长得像父亲,像一缕带着花香的春风,笑与不笑皆是韵致。但她一生动起来,却又和母亲一样浑身带着韧劲,不似平常贵女一般娇养。
想起那把取下来的蝴蝶刀,还有交给严悠处理的大汉,郁婕磨搓了下手心。
严家,似乎家风如此。
病房内一派和谐,病房外对比起来就显得凝重多了。
“严董…或者说严会长,”少年低着头沉默了一瞬,“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您是严妗的母亲,我叫您一声严阿姨。”
傍晚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洒在医院的走廊上,带着冷硬的气氛也变得缓和了些。张明礼靠着墙壁,严悠站在他对面。而他们几步远的身后,于聿站在窗边静静地等待。
“感谢您的欣赏,但我恐怕要辜负您的期待了。我只想好好读书,在某个领域发光发亮。”
严悠心里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在这里当说客,张明礼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到底。但是张明舒身在其中只以为是孩子倔,还存留着恨。
不能把张明舒这个人当正常人看。严悠和她接触时间长,对她的了解甚至超过张明故。张明舒根本没有感情,她的那些共情和恻隐之心都随着数不清的孤独而消磨殆尽了。如今还肯活着就是万幸,谁还能要求她去体谅别人。
没有人体谅过她,又怎么能让她共情别人。
怎么可能会不要家业呢,偌大的公司,众星捧月的地位,数不清的钱,怎么会有人不要呢。
她这么问。
“有了这些,想做什么不可以?他可以接受更高的教育,接触更杰出的同伴,这不是他所希望的吗?”
严悠无话可说。
她如今站在这里,同样沉默。
他俩长得真像,严悠看着张明礼想题外话,而且性格也一样,倔驴似的。
“京城事了,妗妗要回家了。”严悠突然又说,“你们如此草率分别,不遗憾吗?”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二人皆是一怔。
张明礼先不说,听到这话于聿倒是先吃了一惊。
他停下回复工作消息的手,指尖停靠在屏幕边,抬眼看向严悠。
你居然还能说出这种没水平的话。
我的妗妗才17岁呢。
“咳,”严悠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是想到了我自己,刚刚的话当我没说。”
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把情感放在第一位,为了追求爱情总是能奋不顾身的。
什么性命钱财统统不要了,和组织家庭对着干,主打一个叛逆。
这话一出,于聿直接将手机锁屏了,靠着窗一直看着她。
严悠装没看见。
但对于此次的劝诫任务她其实有恃无恐,或者说是有把握的,她又咳了一声,道,“听说你晋级奥数国赛?这便是你要追求的东西吗?”
张明礼沉默了会。
被架住了。
这远在京城的比赛如今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去的话自己找不自在,不去的话岂不是瞬间打了自己的脸。
“我知道了。”少年说。
张明礼转身走了。
只剩下二人。
“亏你说的出来。”于聿笑了一声。
“……”严悠没接话,她半身靠过墙壁,看着张明礼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
“确实优秀,”于聿意会一些,“但现在太早。”
“你说把妗妗接回去,”于聿转身面向窗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打开,“问过她意见没有。”
“她在京城也许没有在这里开心。”
“总是要说开的。”于聿才发现自己没带火,遂又把烟放了回去,看着天边的晚霞,“做了那么久戏,还会当妈吗?”
严悠还是不说话。
良久,她叹了口气。
“还是不露面?”于聿懂她意思,“鹰眼会改革成功,我们都轻松了,是你说的。”
“我们已经缺了妗妗十多年了。”
“你说,”严悠终于开口了,“女儿这么优秀是随了谁?”
“……”
郁婕出来时,严悠已经不在了。
对于聿点头示意了下。
“郁先生,”于聿随严悠一般叫她,“妗妗这些天多亏你们照顾了。”
“没有的事,”郁婕顺着他客套,“明礼和妗妗志趣相投,不存在什么照顾。”
成年人的客套点到为止,郁婕确认门关好,稍稍正色:“c任务失败,001打算怎么处置任务者?”
c任务对鹰眼会来说是最轻松的任务,这是第一次c等级任务失败且发生严重后果的。
当街公然射击,并让对方劫持群众一名且险些撕票——更别说绑的严妗。这样的错误鹰眼会绝对不能容忍,至于处罚,郁婕并不能私自拿主意。
总要避嫌。
“不过我也想为他辩解一二,”郁婕继续说,“他作战经验为零,演习演练更是从未有过。一上来就指派任务单上的任务,不知道0 01是对这个孩子抱有多大的期待。”
这话说的有点重,仿佛在说严悠故意为难张明故一样。
“我们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做赌注。”于聿不喜不怒没什么表情,仿佛还是在说什么平常的话,“郁先生猜不到为什么吗?”
“我们是自己人,说话大可以更直接一点。”
郁婕第一次审视面前这个男人。
于聿,这个名字摆在十几年前根本无人问津。反而他哥哥倒是有名的很。
鹰眼会头牌,那时还轮不到严悠坐镇。出手一场的佣金,就可以在七位数。
从前于家老二给人的映像好像就是“病怏怏”的,后面销声匿迹还以为已经没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于绛的名字渐渐淡去,于老二突然崛起。
也许是她已经不过问京城的事,所以错过太多吧。
“她这些年怎么会变成这样。”郁婕收回情绪,低声道,“物是人非了。”
确实是试探,郁婕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张明故从小就习武,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继承家里势力。这么多年下来,所有人都这么以为了包括张明故自己。
如果不进鹰眼会,那他这十六年岂不是白费了?
张明舒想把一切都给张明礼,包括鹰眼会。
她得做些什么让胞弟自己放弃。
“她确实不太好了。”于聿接她的话,“心态方面。”
“明礼不会接受的,”郁婕说,“而且如果明故知道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嗯,”于聿看着她身后,“需要亲自说开啊,毕竟外人怎么说她都是不信的。”
郁婕看到他的视线跟着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张明礼站在了他们身后。
张明礼不知听到了多少,他对二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就推开病房门进去了。
二人对视无言。
“苦了妗妗了。”郁婕叹气。
“会追究的。”于聿回答。
“未来的事不多说,”他又说,“事成了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