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书局鱼晚棠来过几次。
这次进去之后，她觉得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小二迎上前来问她需要什么书，又介绍了最近上的新书，都是市面上流行的那些。
甚至，他还试图“夹带私货”，提了两本闺阁之中很流行，但是得偷偷摸摸看的书。
鱼晚棠笑着婉拒，表示自己只是想给家中晚辈买一本诗三百作为启蒙之用。
诗三百的版本众多，新旧程度不一样，小二一一介绍，业务熟练。
鱼晚棠拿起一本散发着墨香的新书出来，一边翻看一边称赞排版干净，字体好看匀称。
小二颇为得意地道：“这都是我们东林书局自己制版印制的，请的都是名家好手，您在别处，是见不到这般讲究，不计工本的诗三百的。”
鱼晚棠笑着颔首表示赞同，小二觉得自己被认同，顿时更高兴了。
鱼晚棠趁机问：“东林书局盛名在外，东家一定赚得盆满钵满吧。”
小二愣了下，随即压低声音道：“从前东家是风雅之人，爱书成痴，是不会允许提起这些银钱这些俗物的。但是不怕姑娘笑话，不计工本的结果就是最后赔了个底朝天，所以我们才新换了东家。”
“原来还有这样的曲折在里面。那现在的东家是谁，对你们这些人可好？”
年轻貌美的姑娘，声音温柔，笑意嫣然，谁不愿意多说几句？
小二打开了话匣子，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换了个姓鱼的年轻东家，生得好看，说话却威严。我这种是挨不到东家的，反正就是混口饭吃，您说呢？”
鱼晚棠笑道：“说得对。这本我要了！”
小二得了业绩，顿时高兴，“好嘞！您还要看看别的吗？”
“想找几本话本子看看，但是现在这些我都看过，可有新鲜的？”
“新鲜的啊，您过几日再来。咱们书局现在正夜以继日地雕版印制新的话本。老实说，小的没看过，但是看过的都说好。我们掌柜——”
小二对着柜台后低头打算盘的掌柜呶呶嘴，“指望着这是摇钱树呢！肯定好看！”
你可以怀疑掌柜帮书局赚钱的能力，但是不能怀疑掌柜看书的眼光。
掌柜说“有了”，那定然就能大红大紫。
想到书局起死回生，众人多少都能分一杯羹，小二高兴得双眼都发亮。
鱼晚棠见状放心下来。
见微知着，她能感觉到这书局的氛围不错，虽然可能大哥不在的时候不能尽善尽美，但是短期内，应该也不至于书局大乱。
这就够了。
鱼晚棠决定今日就不吓唬这善谈的小二哥了，等改天再来，直接找掌柜表明身份，再插手书局的事情。
今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鱼晚棠正打算离开，却看到门口进来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戴着帷帽，她自然看不出是谁。
但是她认出了女子身后的丫鬟。
那不是崔霜的丫鬟桃溪吗？
再看女子的身量，分明就是崔霜。
崔霜也来买书？
鱼晚棠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招呼了。
说不定崔霜并不想暴露身份。
没想到，崔霜竟然主动跟她说话：“好巧，你也在。”
没有称呼，鱼晚棠顿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也没提她的姓名，言笑晏晏：“真的好巧，姐姐也来买书？”
“嗯。”
崔霜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而且是贵客，因为她们寒暄间，原本在柜台后老神在在算账的掌柜，快步走出来迎接，一边行礼一边笑着寒暄：“姑娘，您来了。”
鱼晚棠忍不住心中嘀咕。
难道，这书局是大哥用崔霜的名义收购的？
否则，为什么掌柜对崔霜如此恭敬？
崔霜微微颔首，帷帽上的浅绿轻纱随着她的动作而轻晃。
“姑娘，楼上雅间请——”掌柜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您需要什么，我让人给您送上去挑选。一楼来来往往的人多，别冲撞了您。”
崔霜点头，却拉了鱼晚棠的袖子，轻声道：“既然遇到就是缘分，不如上楼一起喝杯茶。”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家二哥出事的那件事了？
难道她是知道大哥没有时间精力，所以来书局帮忙？
鱼晚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大哥和崔霜，虽然可能妾有情，郎有意，但是两人应该都守着礼法，没有走太近才对。
鱼晚棠倾向于认为，这两人是神交已久，为彼此的人品才学所吸引。
不管怎么说，既然崔霜盛情邀约，鱼晚棠就没有拒绝，和她一起上了楼，沾光一起坐在书局的雅间里。
掌柜见两人交好，让人一起上了茶，然后自己坐在下首，试探着开口道：“姑娘今日来，还是想要手抄本的书吗？”
手抄书？
以崔家的家境，崔霜的受宠程度，出手就是几千两，还需要买手抄书？
难道是因为抄书的人，字写得特别好？
等等，手抄书？
之前大哥说，他在帮人抄书赚钱。
他和东林书局比较熟，前世的书直接都交给他们出版，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一世其实他熟悉的也是东林书局。
为什么熟悉？
从抄书开始？
那崔霜买的，是不是大哥手抄的书？
鱼晚棠被自己的想法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崔霜把帷帽摘下放到桌上，平静地道：“他不是已经买下了你们东林书局，怎么还会抄书往外卖？”
鱼晚棠：果然是她想的那般！
大哥和崔霜，暗中其实羁绊已经很深了。
这俩人，真是深藏不露。
掌柜忙道：“不不不，东家说了，只要您还要，他抽空还会帮您抄书的。”
崔霜道：“他最近没有工夫，我知道。我以后也不买手抄书了。”
她想要他当面帮她写任何她想要的字。
她想要两人一辈子长久在一处，不用睹物思人，伤感怀念。
崔霜又摆摆手，示意掌柜退下，“你去忙吧，我和朋友借你的地方叙叙旧。”
“好，好，好，那我告退。”掌柜识趣地退下。
崔霜让桃溪退出去守着。
鱼晚棠见状，也让秋荷出去。
看起来，崔霜是有话要和自己单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