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檐上枝叶繁茂浓郁,炙热暑气招惹虫鸣不断,但百里谙似乎感受不到季节的变化,整日依旧无所事事,慵懒度日。
他偶尔会出现在万剑宗弟子们训练和比试的地方,却只是静静地伫立一旁,纯粹看热闹。大部分时间,他更乐意待在水池边上的石栏,将手中的饵料一点一点地投入池中,看着锦鲤夺食,沉默发笑,不觉间便沉思良久。
这样的生活寡淡无味,可百里谙的身体素质,心境情绪的确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或许,耐不住身体太好,气力过剩,他开始醒悟懊悔自己太过蹉跎时光,心中莫名会冒出一些新鲜刺激的想法,譬如去山上和野虎斗一斗?或者从高处跳落会不会领悟轻功的奥义?又或者自己凭着顽强的毅力能否以一挑百?诸如此类。
就在某一日,百里谙看到木架上放着一把剑,往来无人,不知何人遗落。他走过去,目光注视许久,好似受剑感召,利落拔剑划至身侧。持剑,并非想象中那般吃力。
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他礼貌道:“百里兄既然到了这里,为何不用心去学学剑术,强身健体不说,或许将来你不单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他人。”
“李故兄弟一直都是这样热诚吗?难怪这里的人都热衷跟随于你。就连我,都有点被你感动到了。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现在,也许可以成为朋友。”说着,百里谙轻松挥舞起手中长剑,双指轻轻划过剑身:“我还差一把趁手的兵器。”
至此,百里谙对武学剑术的痴迷,与日俱增。与剑同眠,睁眼便是持剑习练。不出数月,他便能与宗门内一些弟子切磋地有来有回。虽与高手相比,略显稚嫩,可与曾经羸弱的自己相比,早已脱胎换骨。在最热的时节,阳光炽热地洒下,热浪滚滚袭来,所有人都难免懈怠,想着去九莲教避一避暑热,唯独百里谙与众不同。他喜欢站在庭院中感受烈日炙热,他总觉得自己沉浸在一处深不见底,冰冷彻骨的寒潭里,唯有不停地战斗,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又一日,百里谙与李故展开一场不放水的友谊切磋。二人的身影在阳光下交错闪烁,剑招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每一次交锋都充满了力量和技巧。百里谙的眼神中透着痛快亢奋,浑然没被炙热天气所影响。反倒是李故,虽是实战经验丰富,可面对百里谙的步步紧逼,再加上天气燥热难耐,内心不由浮躁,渐渐缓了出招速度。
“怎么?又要让我?”
冷不防一句,李故瞬间回过神。他巧妙躲过百里谙的攻势,重新集中注意力,紧盯对方的一举一动,手中的长剑开始不断变化气势,在攻击和防守之间切换自如。没有用宗门里任何华丽且威力大的剑术招式,仅用普通的一招一式便化解百里谙的攻势。手中的长剑舞动如风,时而凌厉凶猛,时而轻盈婉转,突然借势一挑,只听“嗡”地一声,百里谙的剑竟被甩开数丈。
剑从眼前飞过,直插泥地。百里谙侧着身,愣在原地。
“怎么突然就脱手了?抱歉,没有伤到手吧。”李故想去查看他的虎口。
“无事。手麻了。”
“我以为方才那一招,你扛得住。。”
百里谙捏了捏手腕,“近来有些魔怔了,突然停下来,才感觉到身体四肢是这样的酸疼。”
“你真的该歇息了,练剑也不是这般疯魔的。不过话说回来,我竟不知,百里兄有如此天赋。过目不忘,各种剑式,凡是演练一回,你便能学个大概。”
百里谙仅是笑了笑,收回长剑,“倒难为你,被我纠缠了许久。”回头一望,便见庭院之中那茂密葱郁的树叶纷纷飘落坠地,慢慢染上了一层鲜红之色,转瞬便至秋日。
秋意正浓,宗门之外的两处树林,红叶飘零,冷寂一片。
阿肆消失了几日,终从百里府归来。只见他手中捧着一把长剑,兴致勃勃喊道:“少爷,你的剑终于成了!!”
这把剑通体漆黑如墨,可在光照之下,剑身之上能泛起微微的玄光,宛若有一条青龙盘绕其中,若隐若现;而剑柄之处则雕琢着云雨纹饰,仿佛能呼风唤雨,添一丝神秘莫测之感。此剑乃是百里府五公子历经九九八十一日精心铸造而成。
“少爷,想不到你弱不禁风的身板,有朝一日能拿得起剑。这五公子打造的剑,倒真适合你啊。看着你现在这身段,有模有样,阿肆我真是欣慰啊。以后,在荒郊野岭,我再也不怕有什么土匪山贼打劫了。”
“想不到这些年你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
“哪里哪里。少爷,你给这剑取个名吧。”
百里谙拿起剑,垂眸片刻,“碎青。”
阿肆不解,“为啥取这名啊?这一身黑的,怎么都得取个吓唬人,能给人震慑的名字啊?叫大黑啊?黑龙啊!黑震天也成啊!”
“呵~那就叫大黑吧。”
阿肆开玩笑似的挠了挠头,看着百里谙离去,劝道:“碎青,碎青,那也成。”
数九寒天,冰封千里,哪怕是勤学苦练的杂役弟子,脑子里也只有待在被窝里睡觉这一个想法。百里谙不喜欢冰冷天,可一想着过往颓废的时日过多,还是决然跑到外头雪地里,来回习练。不为别的,除了练剑,他不知还有何事可做。
夜里,疲惫不堪的百里谙终于沉沉睡去。在睡梦中,他回到了乾灵城。这里的街道依旧宽阔繁华,人来人往,似乎每个人都忙碌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只有他漫步在长街上,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回到这里又为了做什么?
突然间,他看到前方有一个摆满各种精美首饰的摊位。他不禁停下脚步,颇有兴致地挑选起发簪,可伸手触碰时,脑海中的想法莫名停滞,买首饰做什么?
迷惑之际,自己又来到了另一处小摊前,是卖各种怪异的鬼脸面具的。百里谙拿起一副面具,仔细端详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小贩像是认识一般,热情道:“公子又来啦?”
明明心中不解,买面具做什么?可嘴上却说:“嗯,我想买个面具。”
那小哥拿出一副鬼脸面具,又丑又小。
百里谙猛地睁眼,他醒了。
窗外寒风凛凛,透过窗户,丝丝凉意透入骨髓。为何会梦到乾灵城的许多地方,像是与人同逛,可梦里只有他一个人。
阿肆进来询问:“少爷,又做噩梦啦?”
百里谙摇了摇头:“没有。阿肆,我记得我有一件锦光白衫,它放哪了。”
“嗯。。。可能被老夫人吩咐拿去丢了吧。少爷,就是你失忆的那段时间,你穿着它去的百里后山。那衣服脏得不成样了,老夫人觉得晦气,就把你身上的物件啊,衣裳都扔了,哦,你身上的这块玉,看着挺宝贵,夫人才没想着扔。”
百里谙看着这块碎玉,这并非是他的东西。
冥冥之中,他好像知道这块碎玉会给他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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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与世隔绝的地界,晚霞晕染着似真非真的云彩,欲与天高的相思乔木悠扬卧倒在悬崖边缘,被重重藤蔓缠绕,犹如披着一件厚实古老的外衣,部分藤条异常粗壮坚韧,自然垂挂形成了天然的秋千架。
此刻,夕阳穿透云层洒下片状余晖,正好照在了那个静坐在秋千上的身影。她身披一袭素净青衣,长发及腰,随风细细飞舞,没有复杂的发饰,唯有一抹额饰简单点缀。
女子微微仰起头,凝视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可微风拂面的惬意,晚霞璀璨的意境,又令她十分享受。
内心,许久这样平静。
“想什么呢?还不过来吃饭?”
那女子停住秋千,嘴角微微一笑,回眸道:“来啦,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