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地裂，震耳欲聋。
惊羽看着柳随之于尘土灰石中消失不见，不作停顿，当即呼风一指，漫天羽刃便无视地界直直砸入破风谷周遭所见之处。连绵不绝的羽刃击碎坠落的山石，加速山体的瓦解分裂，穿过山体落入地面，摧残无数山下生灵。霎时，面目全非，满目疮痍。
攻势退去，烟雾淡走，始终探不到柳随之的一丝动静，如凭空消失一般。惊羽缓缓飞至山体上空，冷傲的双眸洞悉着周围，并未露出半分疑惑之情，有的，只是静候猎物的拿捏与杀意。
仅是碎裂的山石不堪重负，微微向下倾斜。惊羽闻声，当即挥落，粉碎扬洒于半空。
恰在此时，另一头的柳随之借着掉落的山石掩体，由下而上，不断飞跃攀登，偷摸至惊羽身后。没等她来个出其不意，风向轻微流转，惊羽便感知身后有一丝不寻常的凉意，眼神敏锐一瞥，瞬间探出她的踪迹。羽翼昂扬，悠然转身，灵活躲过柳随之的偷袭。
似是玩心大起，惊羽仅凭双翼掌控身姿，双手抱臂与柳随之迂回闪避，任由她施展拳脚。终究是难以跨越的级别，柳随之的动作招式在惊羽看来，无疑是缓慢且无效的，她连一根羽毛都抓不住。
借助风势，向后一退，顷刻间便离开了柳随之的攻击范围。他伸手凝结出一把无形的风刃，此时的柳随之身旁再无遮挡之物，对空利落挥舞两道，“唰唰”两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交叉成型的利刃便直逼她袭去。不容犹豫，柳随之腾空翻转两周，躲开大半，可仍有残余利刃气息刮到其袖袍，破开一大口子，当即留下一道血痕。柳随之吃痛，失了平衡，坠了下去。
坠落中，惊羽迎风突袭，执起风刃高高举起，似直取性命。
狂风自耳旁呼啸而过，凌乱发丝盖住柳随之的脸庞，隐藏住了她的神情。咫尺之间，二者似乎伸手便可触及。柳随之忽而狡黠一笑，猛地抓住惊羽的衣领，以力可拔山之势，奋力一甩，将其摔向地面。惊羽冷淡的双眸自拽扯衣领带来的疼痛感骤然一惊，不由诧异愕然，直勾勾地瞪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身影。
不等惊羽片刻缓神，周遭的白羽已被真火燃起，灰烬散落，一声盖过一声的爆破接连炸起。双翼迅速合拢防守，抵挡连番攻势。一时大意，竟给了柳随之可乘之机。这一刻，原本敷衍轻视的眼中不觉流露几分正色。偌大羽翼扫开火势，怒然一扑，散落白羽如剑阵，齐刷刷地逆向飞刺柳随之。只听破空穿刺之声不止，刹那，上空的柳随之已是鲜血淋漓，翻身砸落一处茂密山林间。
破风谷下的山林，残风温柔地抚摸着断枝败叶。惊羽沿着洒落的血迹，不紧不慢地寻找柳随之的身影，想知道她还能使出什么把戏，眉眼间不觉留出一丝轻蔑。
徒步几里，在一竹林深处停了下来。
枝叶窸窣作响，似是给人一种宁静之感，可埋藏在平淡下的杀机更叫人畏惧后怕。
一片竹叶悠悠扬扬地飘荡在惊羽的眼前，仅是瞥了一眼，那竹叶瞬间化作一道劲风，“刺啦”一声，利落划破惊羽的脸庞。极其轻微的疼痛惹得惊羽蹙眉凝眸，一抬眼，脸上的伤口便愈合消失，可眼底的怒色却悄无声息地蔓延。
数十步开外，暴戾肆虐的杀意骤然生起，黛紫色的光圈从柳随之的身上一层层晕染开来，琥珀色的双眸里满是亢奋与嗜杀，纵使满身浴血，她也感受不到所谓痛感，反倒有一丝享受疼痛的快感。她望了望周遭繁密竹林，目光锁定那道银白色的身影，犹如脱弦之箭，直直奔袭而去。
柳随之右手执掌袭颈，惊羽背身反手一挡，顺势高抬侧腿已攻之，柳随之侧身一躲，正面应敌。殒杀一启，将自身性命与诸多不安抛之脑后，此刻，只沉浸在与神厮杀的兴奋中。原本应对柳随之的招式还绰绰有余，可当她明明忙于攻势，还能果断腾开一手，随机截断一只竹秆，巧妙连贯地破开致命招数时，惊羽突然意识到，她似是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仿佛所见之物皆可为她所用，皆可成为她的利器，随心所欲，天资通达。
有朝一日，此子会成为诸神心中的一根刺。
碍于竹叶错落生长，林间无宽阔地界。惊羽当即伸张羽翼，猛地一扇，狂风乍然升起。四面竹林被狂风蹂躏摧残，欲有崩裂摧毁的趋势。就在此刻，柳随之彻底放弃防守，发疯似的与惊羽缠斗，不令其有丝毫的退步空间。许是两旁的枝叶刮打着他的羽翼，烦躁的心绪暂时压过了杀心，瞅准时机，一把捏住柳随之的胳膊，猛地往外甩。抽得空隙，对着这一片竹林就是连根拔起，一扫而空。
成片挨着的竹林被风压弯了身躯，似是还能顽固抵抗片刻。就在竹腰回弹的瞬间，倏忽，不知从何处的林间，传出“嗖嗖”数声，微小之物疾速地穿过空隙，直直扫向惊羽。察觉不对，果断挥袖改变风向。“啪啪啪”接连几声，只见一根根锐利细小的银针插入竹竿，当即炸开了竹筒。
见状，惊羽仅是凝眉一瞬，便冷哼一声。可没等他丝毫停顿，刚扫落一批针雨，便带动周围枝叶连绵不绝地发起暴雨梨花般的针雨。他愈是发力，植被生灵便愈发凶猛地反抗进攻，狂风将其枝叶扬起，似是癫狂发笑。
顷刻间，惊羽陷入难以脱离的窘境。虽是扫开大片攻势，可仍有一部分扎入惊羽厚实的羽翼上。谁能想到，柳随之竟然在此地布置了如此巨大的阵仗，那不计其数的针雨藏在这繁杂的枝叶竹竿之中，触及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到底是有多大的闲心，花如此心力，就为了提高战胜他的可能性？若是如此，那真是可笑至极！如此低劣的手段，在惊羽看来，无非是跳梁小丑，不足轻重。
待最后一排竹木倒地，狂风戛然而止。
那最后一波针雨也随风袭来，惊羽已守在原地静候。恰在此时，只听头顶传来动静，一道劲风划破长空，呼啸而来。两面夹击，惊羽迅速转身，双手握拳防守，挥舞长翼震飞些许银针。柳随之趁势御灵压迫，欲将其推向针雨的攻击范围。惊羽略显震惊，她的体魄力气大得离谱，竟被迫得退了两步，偌大羽翼上顿时被银针扎得血迹斑斑，残羽破碎。
他不解，她为何这般拼命？
眼看着战局愈发落后，惊羽当即怒吼一声，肆虐狂暴的力量从体内爆发，当即毁天灭地，所见之处皆是灰烬。原本郁葱的土地只剩一片荒芜，黑烟四起，到处都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可在灰烬之中，还有一人伫立在原地，目光狰狞，迟迟未动。
惊羽微微侧着脸，一时之间，那本不该有的情感莫名其妙地萦绕在他心间，无比复杂。可没等他细想，柳随之的脸庞已赫然映入眼帘，一掌呼来，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情急之下，慌忙闪躲，虽躲过了她的进攻，可眼下一瞥的瞬间，她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当机立断，猛地对着羽翼哗啦一刀。霎时，一道豁口从厚实羽层里翻了出来，当即皮开肉绽，鲜血如泼墨般喷撒出来！
点滴状的鲜血随风拍打在惊羽的脸上，不禁令他目瞪口呆。柳随之将匕首执于胸前，发出瘆人的冷笑，原来前面诸多的布置皆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惊羽看着自己的伤口流出黑血，双翼随着灵力的爆发逐渐麻木，便也知道了她的用意。
即便此刻天地一片空旷，他也无法利用羽翼掌控战斗节奏。
“呵，你以为这点伎俩，便能要挟到神？”说着，不顾羽翼上的伤势，强势扫荡，直接将柳随之掀飞在地。“怎么？殒杀的反噬来了？竟疼得爬不起来。”
一滩泥地旁，柳随之的身体不住震颤地瘫着，眼睛始终瞪着惊羽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他踩过泥泞，一脸胜负已定的神情俯视着柳随之，慢慢蹲下身，一只手已经掐入了她的脖颈处，一点点发力，看着她愈发挣扎，眼神也跟着愈发光亮。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柳随之双手抵抗着，本想着毒物能毁掉惊羽的羽翼，之后或许能有一战之力。可真到这一步时，自己早已精疲力竭，心力交瘁。窒息感充斥着她的每一条脉络，似乎每一次呼吸只会带来剧烈的疼痛，却没机会喘息缓解。意识模糊之际，她看到了惊羽偌大的羽翼蜷缩着，洁白的羽毛被血液染湿，变得凌乱不堪，早已没了当时的傲然。
一时恍然，她放弃了挣扎，释然而笑。
“你还玩什么把戏？！”
只见柳随之伸出一手，缓慢地指向了一个方向。许久，她平淡地说：“你看，你的翅膀染上了尘泥，它脏了。”
闻言，愣住。
惊羽不自觉地放松了那只掐着柳随之脖子的手，诧异地看着自己。不知不觉，自己一个天神竟一脚踩进了泥潭里，受淤泥所污。
片刻，回神。
“你和李故之一样！一样地令人生厌！”，惊羽愤怒地想要拧断她的脖子，直至看到她的手似是许久未动弹，隐约能感知到指尖透出几分冰凉，瞬间吼道：“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一拂袖，大风起兮，乌云翻涌，一道风柱贯穿天地，霎时昏天地暗，如末日之景。
闭眼凝神，身后的羽翼便化作片片飞羽，消散而去。惊羽抓起柳随之便往浮云之外的天际去，直至风柱的尽头。他望向犹如深渊的风柱口，斜眼看了一眼柳随之。“所有违律者，当受凌迟极刑。”说罢，便将她丢了下去。
浩瀚天际，一缕阳光都照不进的地界，只有乌云笼罩，狂风怒吼。
柳随之脸色安详，舒展着身体，坠了下去。这一刻，似是所有残酷惨烈的刑罚皆与她无关，外界的一切嘈杂早已被心中的宁静抚平。
“噼啪”一声，风柱里闪过一道无形的弯刀月影，当即碎去了她头上的一根银簪，长发散落开来。而后刮去了臂膀上一层皮，随即一块肉，零割碎剐，直至露出森森白骨。
天空下起了血雨，地面上血雾蒙蒙。
一个血影从天上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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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里开外的往昔泉旁，一人望着混沌天空，瞳孔突然猛地收缩，似是有什么事物将他的视线狠狠抓住，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惊愕。
这一刻，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他瞪着眼睛，震得说不出一个字。
“随之！！！”
一声长啸，道尽了他此刻的撕心裂肺。
纵使绝望，喉间的干痛已招来血腥之气，心间的跳动令他痛不欲生。可他只能拼命地向前跑，片刻不停地向她跑去，若晚些，她会死的。
只听“啪嗒”，剧烈一声，一个血影猛然砸入地面。
百里谙顿在原地，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他就静静地望着那一具体无完肤的身体，那纤细的手臂甩在身侧，露出片片白骨。
不久之前，她还不是这样的。
他眼神呆滞地望了许久，忽而神情憨傻，柔声笑了起来。
“我守着你，不会有人扰到你。”百里谙望着柳随之，看她安静地睡在那里，不敢多说半个字，更不敢走上前去。他怕，一走动，风便会将她吹散。
可风中带来绵绵不断的血雨，转眼便将百里谙的发丝染上一层血雾，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满是血迹，恐惧绝望的心绪终是压弯了他的腰，无力地跪了下来。他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要按下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可痛意难消，一口鲜血当即喷了出来，面色煞白。
霎时，他所见的世间变得支离破碎，如同此刻的他，碎得彻底。
百里谙伸出手，想要唤醒柳随之。
“随之。。。随。。之。”，话一落，便昏了过去。
不远处的柳随之，身体开始散发着微微星光，似消散于世间。悬于空中的惊羽直至此刻，才平息心绪，眼底恢复一片淡漠。
伸手一挥，漫天羽刃蓄势待发，他想让柳随之立刻魂飞魄散。
“惊羽！！！你欺人太甚！！”一声怒吼冲破天际，在整座百里后山传荡开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停了惊羽，他收回了术法。
只见四面八方的精神游丝逐渐凝聚成型，浮生出一具数十丈的灵魂体于百里后山之上。
“惊羽，身为原始天神，扰我地界，涂炭生灵，你可还有一丝怜悯之情。”百里求真一脸严肃，大吐不快，“那柳随之早已殒命，死后却要遭受凌迟之辱，你可还有一丝心胸气度。苍生万物，生死由命。你，作为一个神，可有一丝对生命的敬畏！”
惊羽双手负于身后，这一番话似乎没有掀起一点波澜。他打量了一番百里求真的模样，像是才认出他，调侃道：“百里求真，你如今这副模样，也配与我说教。”说罢，他利落挥洒袖袍，俯视着脚下万物，向天一指，灵气爆发，席卷这一片天地。
刹那间，大地重燃生机，万物复苏。
“神明主宰世间定律，苍生万物，生死自由，那都是吾等掌管的范畴。忤逆背叛者，就该是这样的下场。”惊羽看了一眼柳随之，似是结局已定，便消失于天际。
望着此刻的百里后山，似乎方才那一场恶战从未发生。
只是。。。。
百里求真游至柳随之身前，一脸凝重。他望向竹林的深处，一阵浓雾正悄然飘来。它漫过层层枝叶，淌过一条条溪流，最后，吞没了柳随之。
白雾过后，地上只剩下了半块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