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个体,吕清广的灵识束虽然分散开来也看不了那么细,作为一个个单独的手指印,作为代表个人一小段的生命历程,在吕清广的灵识束中,在风地微秒级的控制下,如同无限倍快放的病毒生命,每一微秒之内都有无数的手指印消散掉,看不过来也看不清楚,即使看到也是没头没尾的。而且重复的叠加的部分又占了绝大多数,那些手指印如果仔仔细细的分辨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可是晃眼看去,就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似乎都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总体的印象在风地的掌控下建立起来一些,但就跟培育病毒一样,对于某一个个体,看得却不细致,想细细的看也是不可能的,找不到。
吕清广干脆脱离局部,退出灵识束,思绪在紫府空旷若星空——不,比星空更宽广——的脑海中注目,从更高端的视野来审视自己在灵识束里见到的。
那是天劫,让修真者最为恐惧最为害怕的天劫。可是在克里斯平·阿米蒂奇他们协警的手中却仅仅是一份契约,一份内容极为简单的契约,一份儿似乎不算大的权利。撕开之后,从契约文字的间隙中却又看到隐藏于其内的无数公章私章和被其压制与庇护的海量手指印。
这其中究竟在诉说着什么呢?
吕清广紫府里不知从何处突然生出一个尖锐而明确的判定:天劫绝不是仙界降下来的,相反,这是与仙界对立的。
这个念头来得有些突兀,好像突然自己就一下子蹦出来了一样,但吕清广并不觉得意外,从看到那些势力的名单的一刻吕清广脑海中就充满了疑惑,虽然里面也有海外仙岛的势力名称,可是风地给出了判断,所有的势力都是现在活跃着的,以前的统统不在其上。吕清广第一个寻找的就是仙界,没有,没有仙界的名目在。
修真界修的是真,仙魔神怪妖等都算是真,皆可修,而修仙者却无疑是最多的,也是所谓的正统,修真界可以说就是仙界的延展,以吕清广对异界微薄的了解也能感觉到修这字其实就注定了修真界与仙界之间的关联,因为似乎唯独仙是全凭修可以成就其他的各种说来好像也能修但实质上未必,吕清广相信起码神与妖两族是完全用不着修炼就能神通广大的,对于他们来说出身的重要性远远要超过修炼。据说,修炼是仙界一力倡导的,在仙界盛极一时的时候各界都争相效法,到仙界封闭以后,这种效法就渐渐的淡化了。但修炼还是一个比较流行的词语,是比学习更有异界味道的词语,只是最为流行这个词汇的是修真界,要不然档次还会更高一些的。
这又是题外话了,总之,天劫根本就是对着仙界来的,对着修炼来的,只是受制约的是完全信奉修炼之道的修真界,是那些对异界缺乏了解与认识的修真者。
仙界已经封闭了,残害修真者自然是为了防备仙界解封,这个道理不用猜吕清广紫府也能直观的联系到,所以就有了天劫这样的招数,这也不算奇怪。可是,天劫这种东西如何会是一份契约,契约内里为何又是户籍章领衔的公章私章加手指印就难以理解了。可正是这一点似乎才是关键,才是真正的重点。
社会的契约是民众交出的权利,手指印就是民众,得益多到少负担少到多的民众,是每个个体。契约的权利被公章私章行使着,压迫部分民众也庇护部分民众,这是事实。在天劫中如此,吕清广觉得在位面中更是如此,这个契约不过就是一个缩影,一个契约式公平的缩影。这个公平的原则是以户籍章为依托以手指印为牺牲的,这样的原则是户籍管理的典型,而户籍管理制度几乎在所有的位面世界里都是通行的。区别有,但无非就是轻度重度,细节差别存在,而且可能很大,但是原则上绝对是一个制式的,道理与规则绝对不会有变动。这个道理这个规则都不难理解不难窥探清楚,即使没有风地发现鲁老大的秘笈,发现这一点也并不困难,不说社会学的大师们,就是愤青中稍稍思辨能力有点儿的也能够看得出来,并高叫着咒骂之。
当然,他们骂的不是天劫,他们并不知道天劫是真的存在的,愤青就是愤青,老了也是,但愤青不是修真者,即便是出现万一,有愤青偶然进入到修真界开始修炼,那么他修炼的结果只能是成为修真者而不再是愤青,绝对不是。
愤青骂的只是他们自己生存的那个社会,他们也只知道有眼前的世界,只知道有自己的存在,他们的眼界束缚了他们的心灵,这一点跟修真界相仿。
让吕清广不明白的不是愤青咒骂的社会契约,不是基于户籍存在的虚伪公平,那是一种从出发点到利益归属都不公平的公平原则,而且是明目张胆的以不公平来行使公平的法则。或者说,这就是公平,因为这是得到确认的公平原则,是受到神圣的法则保护的,通行的公平原则。质疑其公平性是愚蠢而且毫无疑义的,那只是愤青的吠叫,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相反,那是整个社会契约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一个泄洪伐,一个宣泄点,可以让本来不平等的状况变得复杂而诡异,在闹闹穰穰叫嚣怒骂中表现得似乎有那么一丝的公平性,似乎一切的表达都是可行的,似乎不公平的只是愤青的幻影,只是幼稚与不成熟的表现。那喧闹是快乐的,不独愤青在叫骂中达到了高潮,隐藏在权力结构阴影中的也同样是快乐的,因为喧闹的声音完全掩盖住了他们鬼祟行动带来的声响,掩盖住他们掠夺更多权益的嘈杂声,连他们的笑声都一起隐在了其后面,不可听闻了。他们并不介意愤青的叫骂,那是一点儿不可怕的,因为那是无力的是苍白的,是丝毫没有杀伤力的——这一点倒是跟吕清广的状况很接近。
社会契约不是没有杀伤力的,恰恰相反,这些单调乏味的文字形成的是强有力的制约,可以夺人性命的。其上的公章私章和手指印都是这样强制力的一个部分,都是有杀伤了的。
但是,吕清广想不通这杀伤力如何可以强劲到形成天劫的地步。警察、法庭、监狱、军队是社会契约的杀器,皮鞭子弹和镣铐是最强的手段,这已经够强了,不该出现天劫的,就算电刑也没有变态到这个强度呀!
量变到了一定限度必然是要质变的,电力强大到天劫的地步应该足够当得起量变到质变的转折了,可为什么会如此呢?
吕清广没有再去关注单个存在的手指印,风地也没有挨个破过去的耐心,他成片成集团的处理着手指印。随着被压榨的手指印的消散,那貌似责任承担者的私章与牢不可摧固若金汤公章在他们欺压的手指印群体都消失之后就毫无征兆也毫无抵御之力的跟着一起消散了,先前的坚不可摧完全就是一个幻影,一个自欺欺人的骗局。吕清广的疑惑随着公章私章如肥皂泡一样的破碎反而越聚越多,他难以想象如此虚妄之物居然可以凝结成天劫,这如何可能呢?
吕清广难以想象渡劫期的修真者,修真界顶尖儿的角色,各个修为高深修炼几百年的强者,居然会被如此梦幻泡影的肥皂泡一般的公章私章给镇压,给轰击成渣,甚至连渣都不剩。这可能吗?也许有可能的,但是吕清广难以相信,因为他看不到其中的道理何在。
风天越做越熟练,同批次处理的手指印也越来越多,剩下的逐渐少了,越来越少,最后彻底的消散干净。
后面的手指印中有各种情况出现,各式各样的都有,但大同小异,一个离谱的也没有出现,所有的手指印都遵从公章私章的管束,起码在法理上服服帖帖的,想办法也是在背后操作。这些使不公平加剧的情况并没有影响公章私章的光辉,相反,他们的行为是增光添彩的,让那虚伪的光芒更加的灿烂。从印章诞生的那一刻起,这样的加持就存在了,正是这样的加持力量才让印章越来越成为契约权利的象征与符号。
风天收拾完所有天劫遗留下的信息也才不到两分钟,他给吕清广传送了一个灵识简讯汇报过去。
吕清广紫府接到之后,一边儿继续思索另一边儿查看,看过后并没得到什么提示,疑云依然是厚厚的重重的。
处理手指印很快,虽然量很大,但风天处理起来依然是举重若轻迅捷无比的,可是吕清广思虑前因后果因为所以却速度极慢,不仅慢,重要的是时间流逝后连一点成果都没有一点儿头绪都找不到。
“来了。”慈悲大妖王再次的提醒。
吕清广只得将脑海中的疑云都暂时收敛起来,顺便也将雷兽的遗骨结晶拐杖收入到手镯空间里。
空间在慈悲大妖王提醒之后猛然一颤,好似被慈悲大妖王说的这两个字吓到了,吓得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哇的一声打破沉默哭起来。
只有二维半的空间在颤抖中亮起一道死白死白的光,这道光在灿烂明亮中充斥着死亡与血腥的味道,冲入空间里的光雾中无数死亡的魂灵在嚎叫,在这无声的世界中嚎叫着。
火焰在光亮照耀之处升腾而起,毫不留情的燃烧尽一切被火焰吞没的,无论是什么。
须佐之男从火焰中迈出,眼睛围绕着吕清广打转,他没有看到慈悲大妖王,但他相信慈悲大妖王一定是在这里的,起码应当有一个分身在的。须佐之男很警惕,他对慈悲大妖王的戒心极重,他的神念在这个不大的空间中小心翼翼的收索,妄图发现一些端倪。
慈悲大妖王隐身在吕清广的身后,即使能猜到慈悲大妖王就藏在吕清广身边儿,用神识类的探索也别想发现,慈悲大妖王的法术可是身兼仙佛妖三族之妙,加上有吕清广太乙金仙级别灵力的遮蔽,别说须佐之男了,就是天照一起来也是无用的。
八幡大菩萨从须佐之男背后冒出头来,猥琐的带着一脸坏笑,伸头出来望了一眼立刻收回脖子,躲回到须佐之男身后,下一刻又从另一边儿探出头来,依然是鬼鬼祟祟的,窥视一眼立刻缩头。再出头却是于须佐之男的胯下,如老鳖一样探头出来,瞪着小眼珠子张望一下,不知见到什么没有,惊惶的赶紧缩回头,不见了身影。
吕清广觉得这二位进到这个空间来简直就是来演戏的——滑稽剧,这似乎有些可笑,但更多的却是诡异。
八幡大菩萨再次缩回去自然还会有再再一次的露头,这一回居然还是在须佐之男的裤裆下,好似裤裆破了。八幡大菩萨依然鬼祟的咧嘴笑,伸头一望立即缩头躲藏,刚缩回去又再次伸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伸出来的不是他的肉头而是箭头。
箭头丝毫没有寒芒,丝毫不带警觉与戒备,一露头就立刻射出,没有片刻的迟疑。
这一箭是蓄谋已久的,是志在必得的一箭。
风裹着箭,箭带着风。
箭在前,风在后。
箭开路,风推动着箭,呼啸着,助纣为虐。
吕清广大惊,他已经来不及后悔收起拐杖了,如果拐杖在起码不用空手对敌了。知道要对敌,就应当先准备好武器的,这是基本的常识,但吕清广却并没有这个经验,他没有杀敌的经历,他甚至没有厮杀过,他没有手刃过任何存在者。更重要的是吕清广也没有兵器,没有对敌的招数,有的只是慈悲大妖王这个保镖,可保镖躲在身后去了,按说能及时转到前面,但是万一呢?
情急之下吕清广立刻呼叫慈悲大妖王:“老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