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雄国跟在我身后,我们一前一后,走进了韩家宝的幸福大院。
幸福大院院子很大,在断崖一侧,院子里两套住房,但只住了韩家宝一户人家,另外一套住房空着呢。
我们一进屋,韩家宝便知道我们要干啥,他沉下脸来,看了眼我身后矮小的汪雄国,说道:“汪雄国你把芳菲搬来是啥意思?我告诉你,谁来,我嫁女儿都得二十万彩礼!”
韩家宝媳妇一副很不好意思的窘态,说道:“芳菲,你们来了,快进屋坐。”说着,搬过来两把塑料凳子,我坐了下来。
汪雄国不敢坐,拘束的站在一旁,脸也很木讷,有点手足无措,尴尬至极。
韩家宝白了他一眼,兀自的坐到炕沿上,他媳妇倒水,一面对汪雄国说:“坐啊——”
汪雄国点点头,看了看韩家宝,一副心虚的样子,坐了下来。
我心里暗想,踏进韩家宝的幸福大院那一刻,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韩家宝第一句话等于给我一个闭门羹,更加的不知道从哪一处切入话题。
我只得一副对幸福大院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东张西望,而后,关心的没话找话道:“幸福大院住的习惯不?”
“习惯,跟自己家一样。”韩家宝媳妇说。
“冬天不冷吧?”我仍旧艰难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
“不冷。芳菲,我说过了,彩礼就是二十万,少一分,别想娶走我闺女。”韩家宝直接切入话题,这样,也省去了我各种废话到主题的引入。
我想了想,说道:“家宝叔,婶子,我和汪雄国过来,确实是为了彩礼钱来的,这个汪雄国的经济实力你们也知道的,好不容易盖起房子,盖房子也拉饥荒了,好几万呢,这彩礼二十万他肯定拿不出来啊!”
“是啊,就算把我骨头渣子砸了,也搞不到二十万啊!”汪雄国愁着一张脸说。
韩家宝哼了一声,干脆脱了鞋,上炕盘腿坐着。他再次白了眼汪雄国,两手搭在盘腿的膝盖上,“没钱,还想娶媳妇,你做梦呢!”
韩家宝这副坐姿明摆着不尊重我们俩,不过,无所谓。反正我是小辈。我摸索着他家的白瓷茶缸,艰难的说道:“家宝叔,我想问问,你要二十万彩礼,这彩礼是给婉宁呢还是给你?”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战战兢兢,我了解韩家宝脾气不好,可是,彩礼钱给谁的问题,必须弄明白。
在我们黑龙江,尤其我们这一片农村,女儿出嫁彩礼一年比一年要的多,从前十万八万,这几年变成了三四十万,从前要了彩礼都是给娘家,娘家花这笔钱,姑娘嫁到婆家开始背着沉重的饥荒。但最近几年,但凡出嫁的女孩到了婆家再也不肯背饥荒过日子,欠下的债,便由老人偿还,让家有儿子,甚至几个儿子的家庭,因婚致贫。
韩家宝家四个儿子,韩三死后,就剩下韩四没结婚,另外就是一个女儿韩婉宁了。女儿嘛,出嫁很容易,而且还能风光的聘一笔彩礼,儿子就让家庭不堪重负。
近几年的农村女孩,不只要彩礼钱,还要在县城买房子,买车,像我们村,离县城十万八千里,去那里买房子,根本不切实际,但有的女孩就要在城里买房子,不给买房子不结婚,找别的女孩吧,同样要房子要车,大家比彩礼,成了乡下的恶习。
这些我都清楚,怎样改改乡村比拼彩礼的恶习呢?
韩家宝哼了一声,也没给我好脸色,“家里养婉宁养了二十来年,彩礼当然是给家里了,她哥哥韩四还等着用钱娶媳妇呢。”
“家宝叔,彩礼给家里,那你有没有想过,要了这么多钱,婉宁嫁过去要背饥荒的,婉宁得跟着大亮一起偿还结婚费用。”我看着韩家宝,把问题摆出来。
“让我女儿背饥荒?!芳菲,你还以为这是五年前十年前吗?五年前十年前确实这种情况,女孩子往死里要彩礼,给家里,嫁过去之后开始偿还各种贷款,但现在不是这样了。汪雄国我告诉你,我家婉宁嫁过去,不会帮你们还饥荒,我们的女儿是去享福不是去当劳工!休想让我女儿背饥荒。”韩家宝疾言厉色。
汪雄国不住的点头,“是是,不让婉宁还饥荒,饥荒我们老两口子还。”
我点点头,“家宝叔,其实,你们要彩礼可以量力而行,因为汪雄国他没有钱。你要多少那都是个数字而已,或者说虚拟的数字而已,他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如果切合实际一些,哪怕十万块钱,大家帮忙凑凑都能让婚礼顺利举行。二十万,有点强人所难。等于,你不答应这门婚事。”
韩家宝叹口气,“不是我想要这么多,是现在就这形势,大家都要这么多,而且我们要的还算是少的呢,看在汪雄国是贫困户的份上,我没要四十万,没跟他要轿车,你看看,咱们村,现在有三个要出嫁的姑娘,老张家的张丫要了五十万,在县城买了房子,马丫要了四十万,在镇里买了房子,二丫要了三十万,买了辆二手轿车。我们家要二十万已经照顾汪雄国了,不能再便宜了。”
我和汪雄国面面相觑,心想韩家宝说的也有道理。
这时,韩四从外面回来,一股冷气从外面跟着卷进来,韩家宝室内中间放了一个铁炉子,他没安装暖气,暖气费煤,他用炉子,可以烧柴火,在村子,就不缺柴火。
韩四一进来,跟我们打招呼,看他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事情办的咋样了?”韩家宝媳妇着急的问道。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韩四身上,韩四沮丧的拿过一把小凳子,坐到火炉旁边,说道:“她家说,不要彩礼——”他停顿下来,一听不要彩礼,韩家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插话道,“不要彩礼是好事儿啊,你咋还这副秧子打了的模样?”
韩四是个慢性子,说话从来都是吞吞吐吐,娓娓道来,慢慢叙述,他倒是不疾不徐,“她爸她妈说了,让咱家在县城给买个楼房,五十多平方就行,再买个小轿车,冰箱彩电,电脑电话,还有各种家电和首饰一样都不能少,都让备齐了——”
“啥?咱家在村里不是有房子吗?有房子不住,要去县城买房子?!”韩家宝急了,他也不盘腿坐着了,而是干脆及拉着鞋子,走到韩四跟前,“她家这是抄家!不对,比抄家还还还——她家这是往死里要!你没告诉她家,咱家是贫困户嘛!”
韩四不敢抬头,小声嘟囔着,“知道,但她爸说了,达不到这些要求休想结婚。现在农村姑娘比城里姑娘都值钱,都这么要,而且攀比着要!”
韩家宝沮丧的说着:“没好了,真是没好了!芳菲,你们听到了吧,这么一对比,我要的不多。就这么说吧,婉宁怀孕了,不然的话,我一定给她嫁个有钱人家,咋地也得拼个四五十万,解决韩四的问题。就是因为她怀孕了,一寻思,算啦,二十万得了。”
我点点头,起身,“大家都很难,看来,需要改一改的是村子的风气,让我想想办法。”
“办法?别做梦了,十几年就这风气了,而且攀比风越来越严重,你想扭转,那绝对是做梦!”韩家宝冷笑着。
汪雄国一脸的失望和一脸的心事,他走出去的时候,脸色比进来时都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