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村庄,早早就安歇下来。
黑龙江的冬天,四点钟黑天,乡下到了冬天吃两顿饭,早晨八九点钟才吃早饭,午饭要在两三点钟左右,晚饭取消了。
年轻人还好些,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十点钟睡觉都属于熬夜族。
年龄稍大些的老人,六点钟就已经躺下睡觉了。
我爸我妈老早躺下睡觉,不让我看电视,我只能躺在床上,点着台灯,看看书。
我哥在里间用大电脑,那种老式的,连液晶屏幕都不是的大鼓肚子电脑打游戏,他要玩儿到十点多才睡觉。
我妈经常唠叨的一句话就是,“费电,每个月的电费都花在电脑上了!”
这个晚上,同样早早的躺下,室内的火炉已经将息未息。
在我们这地方,冬季取暖多数人家用火炉,就是大铁炉子,烧煤,当然,买不起煤的人家,只能烧玉米秸秆。
在从前秸秆是好东西,到了秋季跟宝贝似的拉回家,拉到院子里,防丢,用着又方便。
随着这几年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即便是乡下,有一部分都开始用了煤气罐做饭,还有的人家烧煤。
到了冬天,玉米秸秆到处都是,柴垛都从院落挪到了地头,不用偷,随便拿,家家户户愁秸秆没地方处理。
甚至有的人家陈年的秸秆,一茬接一茬的堆放,没人要。
尤其,有一大半的人家盖了新房子,都不再用铁炉子,都换了锅炉,暖气取暖的时候,都开始烧煤,玉米秸秆的用处越来越少。
我家舍不得烧煤,烧秸秆,填满炉灶的时候,炉脖子都能烧红了,室内干热干热的,一旦住了火,瞬间就冷下来。
晚上,为了防止寒冷,我爸我妈老早就躺下,我也只能在被窝里看书,这时接到赵玉环的电话。
“芳菲,不好了,出大事儿了!”赵玉环一句话,把看书中要恹恹欲睡的我彻底变精神了。
“咋啦?”我的心咯噔一下,腾地坐起来。
“那两个江苏人,明天要过来看看,刚才来了电话,说已经买好了机票,明天就到咱们村。”赵玉环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我一听,心里也是一阵慌乱,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奇怪道:“他们咋忽然间要过来看看?”
“他们问我合作社的手续办了没有呢,合同上写着,下周是办理手续的最后七天了,如果再不办理,合伙人可以撤资的。两个江苏人说,看看我这里手续办到哪一步了!这可咋整?”
赵玉环的合作社由于资金还差五万块钱,手续还没有办理,这真是火烧眉毛的事情,万一江苏人发现资金还在缺口上,合作社手续都没有办理,撤资怎么办!
“去村委会吧,研究一下。”我说着起来穿衣服。
我哥听到动静,问什么事情,他说他陪我去村委会。
冬天的村子很静很静,村子里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我打着手电筒,跟在我哥身后,外面冷的说话冻牙齿,干脆一路沉默。
我到村委会的时候,赵玉环已经到了。
其实,我已经想了一路,见到赵玉环,我说:“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到办法。”
“说来就是解决钱的问题,啥都解决了。”我哥一眼洞穿一切的样子。
“就是这钱,解决不了。”赵玉环眼睛里满是绝望。
晚上,村委会的锅炉也住了火,室内很冷。
我们抄着袖子,来回在大会议室里走着,毫无头绪。
最后,赵玉环一脸坚毅的说道:“实在不行把资金返给他们,我手里借到多少钱就用这些钱种多少地。”
我无奈的提醒道:“你仔细看看合同,法人无端撤出,要赔偿的。”
赵玉环搓着手,来回走着,“这可咋整,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忽然,我的脑子里闪现一个人的脸——隋然!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是我遇到所有困难的救星,每次我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是他帮我迎刃而解。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这些天忙着赵玉环的事情,忙着看汉麻种植的事项,一直没有联系他。
想着,我电话给隋然,担心他关机。还好,没关机,而且很快接听。
“深更半夜,想我了是嘛!”隋然的声音不大,带着困意。
而我这面很静,我不知道我哥和赵玉环听见没有。
我急忙说,“我在村委会呢,我这里十万分火急的事情。”
“说说看——”隋然那面很平静的听着。
我把赵玉环的事情说了一遍,那面静默几秒钟,“还有五万块钱资金缺口是吗?”
“是的,还有呢,人家到这面一看,咱们啥动作都没有呢,我担心会撤资。”
“有这个可能。不过,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明天你跟赵玉环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接江苏客商。”
“可是,还差一个工资折借不到,贷款不成,资金不解决……”我急着说,不等说完,传来隋然的声音:“你去睡觉吧,好好睡一觉,告诉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好了。还不放心吗?!”
“好吧,谢谢!”收了线,我看向赵玉环,隋书记帮忙解决,怎样解决,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
“咱们都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一起去找隋书记。”
赵玉环点点头,“嗯,也只能这样了。”
次日,我们跟隋然刚碰头,不等研究策略,四个投资商已经到了镇政府,原来,他们不放心赵玉环这面的动态,已经提前联系好,虽然告诉了赵玉环要过来看看,但看样子已经提前一天到了镇里。
我甚至怀疑,他们已经调查了,赵玉环的资金还没有搞定的问题。
赵玉环的工资折拿到手三个,还差一个,等着集齐了再去贷款,所以等于资金尚未到位。
大家在镇政府的小会议室里见面,赵玉环心里没底,一副很没底气的样子。
我假装故作镇静,心里也是半点把握都没有,甚至不知道,客商问起来,怎么回答。
第一次招商引资,弄不好,担心又要成为村里的一个大笑话。
我已经不止一次的成为村里人的笑话了,他们又得说我,余芳菲,她有一肚子鲜花开不出来。
只有隋然,很自如,他倒是很有心情,不时地眼睛落到我身上。
工作人员给大家每人冲了杯茶水,之后大家寒暄起来。
一个江苏客商,终于把话题切换到合作社事情上来,“我们这次来黑龙江主要是看冰雪,顺便看看赵玉环女士,把合作社的手续办到哪一步了?”话说的很委婉。
另外一个江苏客商看向赵玉环,说道:“是啊,看看冰雪,再看看我们共同的事业进行的怎么样了。20万块钱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也不想赔钱。”
另外两个本地客商都是从市里开车过来的,他们跟着点点头,其中一个本地客商表情严肃,“我没有太多资金,20万绝对不能打水漂,这两位大哥要来看看,他们不来,我也要来的。因为一直没有消息,如果这个合作社不成的情况下,我希望尽快给我退款。我的钱不能押在这里没利息没赚头。”
气氛顿时有点紧张,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赵玉环身上,赵玉环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向隋然。
隋然很坦然的样子,说道:“这段时间我们镇在忙着种植汉麻的事情,又是培训学习又是动员,赵玉环忙这些了。刚好今天没事儿,你们不来,我们也要邀请你们过来看看冰雪,把合作社各种手续办完。”
这时,赵玉环的手机短信咚的一声响,赵玉环低头一看,瞪大眼睛,惊讶的看向隋然。
隋然仍是一副淡然道,“我们镇的合作项目不少,不止赵玉环一个合作社,白云合作社是最小的一个合作项目了,各位客商不必担心资金打水漂的问题,有政府支持的合作你们怕什么呢,比你们投资大得多的几百万上千万的工程也是有的。我们镇计划要建立猛犸象博物馆,跟那个项目相比,你们的投资,实在微不足道。但我们本着以尊重每一个客商的原则,不论投资多少钱,我都会抽出时间问一问,一旦出问题好及时解决,所以,不会出现问题。”
隋然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把几个客商的顾虑打消的同时,也提醒各位,他们的投资,不过每人区区20万,他根本没看在眼里,但话说的委婉漂亮,既达到目的又不伤人。
刚刚那个咄咄逼人的本地客商,随即把话拉回来,陪着笑脸,“那是自然,我钱不多,所以愿意跟政府招商合作,有隋书记的话,我就更放心了。”
两个江苏客商也纷纷点头,这时赵玉环给我看她的手机短信,居然是一笔转账资金,金额20万元整。
我们面面相觑,当着客商的面,也不能问这是咋回事儿。
闲聊几句之后,隋然道:“赵玉环,你带几位客商去县里办理合作社手续,我跟芳菲说说种植汉麻的事儿。”
不到半个小时,隋然就把问题解决了,而后,赵玉环带着客商去办理手续了,只要资金到位,办理手续环节,她早就谙熟于心了。
把客商送走,我急忙问隋然,“赵玉环账户上是谁转给她20万?”
隋然点着我的鼻子,不,是戳着我的鼻子,说道:“你说还能有谁!我呗!我让人往她账户上转了20万赶紧把合作社成立起来。”
“那是谁的钱?”
“笨蛋,你说谁的钱?我的钱。等赵玉环贷款下来还我15万,那5万算是借给她白用的吧,支持她创业。这可是我自己多年积蓄啊!”他看着我一眼笑意。
“可是,你为啥开个二手伊兰特,为啥不买个好车呢,当时我以为你很穷很穷呢。”我不解的问道。
他又戳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呀,你貌取人,以车取人。”
“谢谢你啊——”
“谢啥,你可是我未来媳妇,媳妇干点事儿,我必须支持。”他调皮的一笑,话语里满是戏谑。
“媳妇!”这个称呼很亲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