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空中一个一个似火蛇一样的闪电穿过黑暗瞬间照亮了室内的时候,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室内又是无尽的黑暗,接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霹雷震耳欲聋的响起。
雷声震得整个房屋都战栗。
迷迷糊糊中我被惊雷震醒,这时才发现手机在不停的震动。
这么晚了,谁打的电话。
迷迷糊糊的想打开灯,发现停电了,手机还在嗡嗡的震动着。
闪电的电光像魔鬼一样在黑暗中游走穿行,迷迷糊糊间按了接听键。
“芳菲——德水不见了!我给你爸和你哥打电话关机,给你打好多个电话了,你咋不接电话呢?”我大伯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责备,从手机里传过来。
德水不见了!反应了一会,终于清醒,我大伯说,他儿子余德水不见了!
“大伯,我手机设置了震动,不是铃音,我睡着了,没听见。余德水,去哪儿了,咋还没回来呢?”我解释着,并问道。
“余德水,他——他——他还没有回来”我大伯急得口吃起来。
这时,我彻底清醒,摸索着,起来,越是着急越找不到蜡烛,“大伯,知道余德水去哪里了吗?”
“知道——”我大伯几乎是痛惜的长音说出这两个字。
“那赶紧去找啊——”
“找了,找不到。”
“他去哪儿了?”
“他,他,他,他去了甸子——”
“啊?!”不用问,余德水去甸子干嘛,深更半夜,下着大雨,他去甸子能干嘛!
他肯定偷挖大骨头去了。
“赶紧叫你爸起来,还有余乘,咱们再去找找——”
“大伯,你找多久了?”我急忙问。
“找两个小时了!”听我大伯的背景音很安静,不是外面哗哗的雨声。
“好,我们马上去你家,一起去找找。”
我爸、我妈、我哥循声早就起来了,我妈点了蜡烛,问咋啦?
我简要说了下情况,也来不及看手机里我大伯给我打过多少个未接电话,一家人穿上雨衣,我哥开着大篷车到我大伯家,接了我大伯和我大伯母。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车灯的亮光在黑暗中实在微不足道,去甸子上需要穿过一条乡间马路,马路刚好能容下两辆车通行,马路两侧是一米多宽,半米深的河沟。
这个夜晚,这样的暴风雨,河沟里的水已经跟马路上的水一齐了,没法辨别哪里是路,哪里是河沟。
我大伯母捂着胸口,一脸的忐忑不安,“德水,能不能出事儿啊!”
“你闭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大伯叱责道。
“我害怕,因为你家好几年没有死人了,你家被下了咒诅不知道嘛!我真怕咒诅降临到我们头上——”我大伯母喋喋不休,不肯闭嘴。
“余德水是几点出去的?”我问道。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有一种跟我大伯母一样的不安感觉。
“晚上十点,那时候还没有下雨,但开始刮大风,阴云密布,德水说,这样的鬼天气,甸子上的打更老头肯定不会出来,他说他要去碰碰运气。”我大伯一脸愁容的说着,“我不让他出去好了。”
我大伯一脸后悔的神情,他的衣服早就被雨浇湿了,即便回家,他都没想起来换件衣服,他的心里装满了焦灼。
“给他打电话没有?”我这句话是废话,怎么能不打电话呢。
“已经打了无数遍,没人接听。”我大伯母说。
我妈紧紧了雨衣,也是一脸不安。“我,我咋心急火燎的呢。”我妈一句话,让大家更加不安。
我哥以大篷车最快的速度在暴风雨中飞奔着,前面一片汪洋,来不及去想该不该继续行驶,来不及辨别哪里是路,哪里是河沟,就是猛开!狂奔!
平时里去一趟甸子感觉一会儿就到了,这个雨夜,即便是快把大篷车开飞了,也觉得无比漫长,怎么也开不到。
“这咋还没到呢?”我大伯母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车窗外是无尽的黑暗,暴雨如注扑打在车窗上,两侧的车窗上雨水如瀑布一般奔腾而下,前面的车窗,雨刷以最快的节奏,拼命刷着,前方一片黑暗,无尽的迷茫。
终于到了甸子,除了余乘之外,大家四散开来,奔向漆黑的草甸子。
我哥继续开大篷车到四角打更的小屋子里找。
下了车以后,凉风冷气和暴雨一起袭来,同时电闪雷鸣。
大家拿着手电,手电的光芒在空旷黑暗的草甸子上,加之雨雾茫茫的阻隔,这点亮光连微光都算不上。
大家喊着余德水的名字,喊声总是被雨声和雷声湮灭。
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大家四散开以后,在黑暗中举步维艰,而且强大的恐惧感袭来。
我甚至听到了万马奔腾和无数猛犸象奔跑的声音,毕竟这块草甸子上葬着数不清的野生动物。
尽管大家都穿着雨衣,但草甸子上刮着狂风,风不是朝一个方向刮,感觉四周都是风,雨水从雨帽下面钻进衣服里,雨靴也是那么不中用,进了水。
别忘记,这是秋季,加之雨天,气温骤降。
没多久,浑身湿透,冷的发抖,没有办法,只能在草甸上奔跑,这样还能缓解一下身上的寒冷。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四散的人们聚集起来,到一角的打更小屋子里暖和了一下,此时,停止了雷电,暴雨变成了中雨。
我哥早就浇成了落汤鸡,他抹了一把脸,“德水是不是没来甸子,干别的去了。”
我大伯摇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找的越发无望。
我大伯母冻得瑟瑟发抖,也连连摇头,”不可能,他就在这里,他是拿着镐出来的,他要挖几个大骨头,他说拿省城里卖了,攒钱,说媳妇。”
说媳妇就是娶媳妇的意思,我们这地方的方言。
打更老头点了蜡烛,昏暗的灯光下,我们每个人都很狼狈。
打更老头说他没看到过有人来甸子,十点,天要下雨,他就睡觉了。
大家暖和一会,再次到草甸子上找,一个小时后,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另外一角的打更小屋集合,把打更老头都给吵醒。
大家依然一无所获,余德水的手机依旧无人接听。
我冷的牙齿打颤,雨靴里都是水,冰凉冰凉,凉到骨髓。
此时,我大伯和我大伯母脸色惨白,他们一句话没有,我大伯像个木偶一样,我大伯母脸上已然是满脸悲伤,我们谁都没有说,其实已经心照不宣,余德水可能凶多吉少,至于到底是失踪了还是......
忽然,我爸想起来什么似的,“老坟,那里没去看看。要不要去看看——”
我大伯一个激灵,“对啊,老坟的位置,只有那里没去过。”
我大伯母一听,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德水会不会被冻晕过去,我们快去那里看看。”
此时,已经早晨四点多了,雨还没有停,但已经渐渐亮天。
一行人到了老坟的地方,天已大亮。
老坟当时迁坟起走以后,都用土填满,而老坟的旁侧,却出现一个大坑,一个人趴在那里。
“德水——是德水——”我大伯喊着,跑过去。
我大伯母紧跟着跑过去,我大伯推了余德水几下,没有反应。
“德水——德水——德水你咋啦——”我大伯母的腔调已经带了哭声。
我哥上前把余德水翻过来,大家吓了一跳,余德水的脸是青紫色的,撸起他的衣袖,胳膊也是青的,他全身青紫。
我哥压制着悲痛,“德水,没有气息了。”
我爸哭喊着,“老天哪,为啥让我家遭此不测,天打雷劈,这是造了啥孽!”我妈呜呜哭着。
余德水被雷击死,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凉透了。
我大伯母不能接受余德水的死讯,她认为大家骗她,不停的摇晃着余德水的尸体,企图让余德水死而复生。
当我大伯母真正意识到余德水再也回不来了,她晕了过去。
我大伯则是傻掉了,一句话没有。
余德水的手机在他身旁不远处,他最后一个电话是在凌晨十二点打的,正是出现对流天气的时候打的,居然是打给我的电话!
而那个时间我正在梦乡!迷迷糊糊间,那雷声似乎响了很久,很久,我却怎么也醒不来。直到惊天霹雷把我震醒,才发现电话震动,那是我大伯打给我的电话。
原来,在此之前,余德水也给我打过电话,而我却没能及时接听。
他为什么没有打给自己的父母,反而是打给我!
余德水给我打电话干嘛呢,是求救吗还是别的什么,答案,无从知道了。
余德水给我打完电话,之后都是我大伯的未接电话,怀疑他是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联电,遭雷击了。
心里顿时很自责很愧疚!特别特别难受!
给余德水下葬的时候,我大伯母在新迁址的祖坟前哭号着再度晕死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哀伤的说:“坟,这个东西是不能随便拆的,惹恼了祖先,要了德水的命。德水的死,就是因为政府拆坟,不对,不对,还有一个原因,那个可怕的咒诅,咒诅临到了,临到了德水这一辈人。芳菲啊,你和余乘,不用害怕了,德水已经替你们死了......”
我也很悲痛,毕竟这是我们余家的不幸。
“大伯,大伯母,如果当时,你们阻止余德水,不让他去挖大骨头,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这句话,我不想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唉!”我大伯长长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从此,本来就爱唠叨的大伯母变成了话痨,说话颠三倒四,天天念叨德水,德水这,德水那,没几天,我大伯母彻底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