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聚财看到孟季凡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铺天盖地的愤怒感,‘哗’地一下瞬间席卷了全身。
这愤怒不是针对孟季凡,而是张玉梅。
张玉梅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这几个人是没钱的穷光蛋。
可随随便便就能从兜里拿出五干块钱来的人,会是穷人吗?
来店里选布料做衣服的贵客每次消费大概在五百块钱左右,这些人一个月来一次或者是两个月来一次。
拿五干块钱过来买布料,那可不仅仅是贵客那么简单了。
那是店的财神爷!
而张玉梅这傻逼也不把事情问清楚了,自己就瞎做判断,还一个劲儿地误导他。
还有方才那漂亮女人明明提醒过他一次,让他擦亮眼睛不要全听张玉梅一面之词,他们买的起。
张聚财本来有那么一丢丢的动摇,但张玉梅就差拍心口保证的模样又改变了他的想法。
张聚财怒目而视,恨不得把张玉梅狠狠揍一顿才好。
张玉梅也懵逼了,反应过来意识到差点儿把一条肥鱼放走,再看张聚财虎视眈眈恨不得宰了她的眼神,小声嘀咕道,“这事儿也不能全赖我,他们三个是坐小三轮车来的。”
谁家有钱人坐小三轮儿车来店里?
如果她那么有钱的话,她至少得租辆车,肯定不会坐小三轮儿来。
这仨人也是有病,都那么有钱了还那么扣扣搜搜的。
怕不是故意装穷,来坑她的吧。
张聚财小声回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眼睛肯定长在脚后跟儿上了,要不就是被老鹰啄过,所以才会那么瞎。
他们明明那么有钱,你却眼盲心瞎,根本看不出来。
我把丑话给你摆在这儿,这几条大鱼要是因为你干的蠢事儿飞走了,你也不用在这儿上班儿了,滚回家喝西北风去吧。
我这店里庙小,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
张玉梅脸色顿时变了变,这么多年,张聚财对她是不错的,除了没有给她想要的名分之外,给了她不少钱,跟朋友出去一块儿吃饭,有时候也会带上她,在那些朋友跟前儿给足了她面子。
最重要的是平时对她也是好言好语,她要是跟店里的服务员发生冲突了,张聚财也会向着她。
包括店里的大小事儿,除了发工资跟人员调动,其他张聚财根本不管,全交给她说了算。
从来没有对她这么狠过。
现在居然为了这三个人对她这么狠。
好个势利小人。
张聚财这死男人,怕是掉钱眼儿里了,心里除了利益跟钱,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张玉梅被巨大的委屈跟怨气笼罩着,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自然而然的把这些委屈全算到了林知瑜三人身上,他们要没有来店里,没有让她看走眼,也没有被何茉莉接待,她也不会跟他们发生争执,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张玉梅这种人怨天怨地怨空气,就是不怨自己势利眼。
理所应当的认为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
张聚财可不管张玉梅有没有受委屈,在他眼里,张玉梅是店里的摇钱树,但摇钱树哪儿比得上财神爷?
得罪了财神爷,他能把这个破树连根拔起扔到外面去。
什么情分不情分。
能吃能喝能当钱花吗?
真以为他愿意哄着张玉梅呀。
张玉梅能给他创造价值的时候,张聚财不介意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可张玉梅要是影响到了他的利益,哄她?呵呵……让她卷铺盖滚蛋,已经是他仁至义尽。
张聚财稳了稳心神,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破事儿的时候。
他必须把这财神爷给哄好了。
财神爷要是哄好了的话,他还愁缺钱花吗?
张聚财那双透露着精明的眼睛转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夸张的笑脸来,“几位,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吗?
我这领班儿头发长见识短还不会来事儿,也没见过什么有钱人,所以才惹你们不高兴了。
我看这全都是误会。
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回头儿我肯定重重地惩处罚她。
你们想让何茉莉招待是不是?
行行行,都没问题。
茉莉呀,你赶紧收拾收拾,好好招待一下几位贵宾。
还有你们这些人围在这儿干什么,不用工作不用挣钱了吗?
赶紧都给我散了。”
黑心老板的心理素质就是这么强大,前一秒还想把人家开了,不把工资给人家,下一秒就能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指使何茉莉干活儿。
何茉莉相当屈辱,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听张聚财那意思应该是不会开除她了,可是她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克扣工资的事儿也是愈发明目张胆,哪怕她刚才都被开了,张聚财都不肯把她应得的工资给她。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儿呢?
何茉莉调整了一下情绪,想领林知瑜去布料区帮她挑选布料。
林知瑜却说道,“张老板,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把何茉莉开除了吗?
张玉梅还说,何茉莉已经不是你们店里的员工了,没有资格在店里做事儿。
现在你又指使何茉莉帮我们挑选布料,是不开除她的意思吗?
你们这反复无常的行为会让我觉得你们喜欢出尔反尔。
特别不靠谱的人怎么在一块儿合作呀。”
张聚财有些尴尬,没想到林知瑜揪着这事儿不放。
他让何茉莉帮她们选布料,还不是他们之前要求的吗?
怎么这女人的脸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呢。
张聚财摸不清林知瑜的用意,只能小心的探究,“妹子,我着实搞不懂该怎么样才能让你心里舒坦些。
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儿,也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林知瑜点头,“商人得讲究诚信,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不能收回来。
你既然把何茉莉开除了,就应该把该给她的钱都给她。”
听着意思,是要他开除何茉莉?
张聚财觉得林知瑜怪怪的,之前他们表现出来对何茉莉可十分重视,怎么现在还主动要求他开除何茉莉呢?
何茉莉也觉得奇怪,她虽然觉得屈辱,但离开‘聚财裁缝店’,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干活儿,没活儿干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家里人就没有好日子过,所以她应该会留下来继续忍受。
孟季凡凑到她跟前小声说了一句,“我们是孙旺祖的朋友,特意过来帮你的,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们会帮你处理,离开之后也能帮你找一个稳定的工作。”
何茉莉眼里闪过一批震惊。
她们是孙旺祖的朋友?
那天跟孙旺祖偶遇,他来店里找自己做衣服,何茉莉知道孙旺祖有意照顾,选布料的时候,也跟孙旺祖随意诉说了几句自己的遭遇。
何茉莉只当是多年未见的好朋友聊聊天,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想到,她随口一说,他倒上了心。
还有他这些朋友都是来帮她的?
离开之后还会给她找工作?
何茉莉心里既暖和又感动,同时忍不住有些担心。
张聚财可不是一个良善之辈,他的背景很复杂,有钱有势还有人帮。
他们跟张聚财对上,真不一定是对手。
何茉莉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陷入困境,不想让别人吃亏。
可她也不是愚蠢之人,人家好心过来帮她,不明所以的往上乱冲,帮不上一点儿忙不说,还容易害了人家。
一时间,何茉莉的心跟麻花儿似的,十分拧巴。
心里还有一股挫败感。
想帮却不知道该怎么帮,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糟糕。
林知瑜明确开口了。
张聚财顿时理解了她的意思,何茉莉必须得开除,但是该她的钱一分不能少,都得结给她。
只要财神爷能高兴,这点儿小钱他舍得花。
他吩咐道,“玉梅,给何茉莉算算,该给她结多少钱,把钱都结给她。”
张玉梅脸都绿了。
她是想开除何茉莉,但是她不想花一分钱。
但张聚财说了,她也没办法不听。
张玉梅有一种感觉,他们好像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可张聚财一点儿都没察觉似的,人家说什么他听什么。
这夯货回头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张玉梅心里暗骂了几句,还是去给何茉莉拿钱了,去收银台从里面翻出来一张纸,看了一眼纸上的金额,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在张聚财不耐烦的催促声下,张玉梅拿着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数出一摞钱。
拿着数好的钱跟那张纸走了过来,没好气地递给何茉莉。
“给,给你四个月的工资一共一百六十块钱,真是有人给撑腰了,好了不起哦。”
何茉莉接过钱数了数,他们至少扣了她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原本应该给她四百块钱的。
林知瑜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他们扣了你多少钱?”
何茉莉如实回答,“扣了二百四十块钱。”
林知瑜都觉得诧异,合着辛辛苦苦挣四百块钱,张聚财坑掉一大半儿,这哪儿是黑心老板啊。
简直就是黑透了的煤渣子。
可惜,这种扣工资的事情不好扯皮清楚,也太浪费时间。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挣点儿钱呢。
她来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把何茉莉挖走,张聚财是个小人,何茉莉要是主动离开,说不定会被打击报复,被开除之后,又因她得一笔小财,张聚财心里不会不舒服,就不会死盯着何茉莉不放。
张聚财觉得他开掉一个何茉莉,挣了一笔钱,实际上是搞丢了一个宝贝。
张玉梅做的衣服她看过了,是当下时兴的款,但都是看别人穿过,打的版,没有自己的特点。
以后服装店会越来越多,她们能做的别人也能做,没有特别之处很快就会被取代。
何茉莉不一样,她有自己的设计意识,做出来的衣服除了要洋气好看,最重要的是要能把顾客的气质展现出来。
而且她做的衣服走线平整,细节处理的很好,比如衣领非常服帖,没有任何褶皱或者线头。
总而言之,何茉莉就是做衣服的好手。
林知瑜有些搞不懂,看着张聚财也挺精明的,为什么发现不了何茉莉的好呢?
傻了吧唧地只知道听张玉梅的话,给何茉莉扣工资。
就这种智商,到底是怎么把裁缝店做到这么大的?
难不成被一时虚假的繁荣冲昏了头脑,连带着眼睛也变得模糊不清?
张聚财不知道林知瑜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达成了她的要求,这下总该高兴了吧。
“妹子,这事儿解决清楚了,我亲自领你看看布料?”
林知瑜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张老板,打开做生意得讲究诚信,你可不能故意坑我。”
张聚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放心,我做买卖做讲诚信了,从来不坑客人。
我们这的布料全是好货,好多还是来自港城。”
是不少坑客人吧?
林知瑜选了几款之前就相中的布料,有棉麻的,纯棉的,的确良的,还有西装布料跟牛仔布料,花样不同的都各自来了好几匹。
这店确实是黑店,但东西也确实是好东西。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易水县都找不出第二家布料这么齐全的来。
张聚财看林知瑜一下子挑选了这么多布料,还不还价,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跟捡到宝贝似的。
他觉得林知瑜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大傻子。
一般人买布料都是几尺几尺的买,谁跟她一样成匹成匹地买,搞得跟进货似的,快把他这布料区给搬空了!
哎,要是多来点儿这样的大傻子就好了,他得挣钱挣成什么样?
张聚财的态度愈发殷勤,看林知瑜跟看财神爷似的。
搞得张玉梅心里阵阵泛酸,不就是多买了些布料,至于这么鞍前马后么。
张聚财扒拉着算盘,“妹子,这些布料一共是两干八百块零二十三块钱的,我给你把零头抹了,你一共给两干八就行。”
布料区差不多空了,还剩下一些花纹特别复杂或者颜色或许鲜艳的布料,虽然看起来还挺有质感,但她是要做高档女装,不是为了做奇装异服。
大家穿上她做的衣服,大方洋气好看才是重点,穿奇装异服会被人当成猴子看,她也不会砸自己的招牌,所以那些布料用不上。
再好看也不买。
林知瑜听到张聚财的报价,抬头看了他一眼,两干八百多的货,他给抹二十三块钱,她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张老板,我可是诚心买你的布,不搞那些虚的。
这些货一干块钱,行,我就全都带走,后续你上了新布料,有合适的我还会再买。
一干块钱不行,那我就不要了。”
张聚财:……
刚才一个价都不还,合着在总价这等着他呢。
可她也太狠了,一下子砍去一半儿多,他白送给她得了呗。
可想到林知瑜以后说的继续合作,张聚财又有点儿心动。
他在脑海里快速算计着,与其一棒子将人打死,不如多宰几次,多几次钱也能一样多。
再说卖布料只是转个手而已,他几乎就是纯赚。
“妹子,一干块钱可不行,我这本来就不挣钱,你再给那么少,我不就赔了吗?
店里那么多人需要养着,赔钱卖的话,拿什么养她们。
这点儿货我就收个成本价,你给我两干块钱,咋样?”
林知瑜摇了摇头,“一干二,不能再多。”
“你……”张聚财习惯性地想骂街,但想到这以后可能是店里的财神爷,话到嘴边上也没敢骂。
他反问道,“妹子,你买那么多布料做什么?”
他要考虑一下,以后还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做窗帘床单被罩,应该都能用的上吧。”
张聚财十分诧异,“谁家做窗帘床单被罩拿这么好的布料做?”
这不是浪费钱呢吗?
林知瑜如实回道,“我家,没办法,普通的也看不上。”
孟季凡在一旁附和,“没错,钱多,又不是买不起,咋滴,不行啊?”
张聚财尴尬陪笑,“行行行,当然行了。”
只能说有钱人真任性。
反正他不可能用这么好的布料去做什么窗帘被罩啥的,他可舍不得也没有那么娇贵。
张聚财觉得这几个人都差不多,人傻钱多好骗。
看三人的目光也十分顺眼。
考虑到以后还能宰她们无数次,张聚财退了一大步,“一干五,妹子,我这可是实打实的良心价,再少真不行了。”
“成交。”林知瑜痛快地应了,让孟季凡掏出一干五百块钱结账。
张聚财亲自给他们开票办手续,甚至还贴心地问用不用帮她们送到家里。
张聚财没有那么好心,纯粹是为了打探一下林知瑜家里干嘛的。
林知瑜直接拒绝,让孟季凡去雇了一辆卡车,把布料装好,坐上车扬长而去。
张聚财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还笑呵呵的,觉得自己发财了。
张玉梅忍不住抱怨道,“我真服了你了,连他们的底细都没搞清楚,你就这么便宜地把布料卖了,万一他们以后不跟你合作了怎么办?”
少收了一干三百多块钱呢。
按着正常的价,这一干三百多块钱都应该是他们的利润。
现在眼见着这利润打了水漂儿。
张玉梅觉得心都在滴血,好像不是店里的损失,而是她的损失一样。
张聚财冷哼道,“你懂个屁?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就这几个人傻钱多的大肥鱼,知道我这儿布料好,在整个易水县绝无仅有,以后还会上我这儿来买的。
到时候我就把布料的件儿抬高。
她不是喜欢还价吗?
我要是把价格提高个五六倍,她对半儿还的话,我也能挣她三倍。
辛辛苦苦做两套衣服,最后才能挣几个钱?
放着快钱跟大钱不挣去挣辛苦钱,那不是有毛病么。
你这眼光应该提高一下了,人家明明富得流油,你却能把他们看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害我差点儿就失去了这几条大肥鱼。
我告诉你,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再搞砸,你也不用干了。”
张玉梅眉头拧紧,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