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凡这饭吃的很不踏实。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干嘛还搞得这么神秘?
他心里装着事儿,再好的饭食也味同嚼蜡,所以吃了几口便实在吃不下去了。
孟季凡将筷子放下,拿纸擦了擦嘴角,他看向高原,直觉告诉他,高原刚才接的电话跟他有关系。
“还是先说事儿吧,不然这饭我可吃不下去,勉强吃下去也消化不了。
你知道我身体不好,回头再因为这个看大夫找药吃,得不偿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你的表情这么凝重?”
孟季凡这人就是这样。
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十分敏感。
有什么事儿他必须在第一时间了解清楚,掌握主动权,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
这跟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被周边所有人嫌弃。
长期处于被动的状态下,不仅会让人缺乏安全感还会缺爱。
孟季凡从小被磋磨,没有变成一个心里有问题的坏人,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实属奇迹。
高原也不在隐瞒。
“刚才的电话是保安室打来的,他说门口有两个女人指名道姓要找你,她们一个是你奶奶,一个是你三婶儿。
你三婶儿应该就是孟浪他妈吧?
呵呵……从孟家庄到村里的距离可不近,她们不辞辛苦特意过来一趟,肯定没有好事儿。
难怪你两个眼皮都跳,原来还真有不好的事儿发生啊。”
高原以前不信这些,甚至觉得荒谬绝伦。
可现在,他信了。
听说孟老太太特别守旧,从嫁进孟家的那一天,就一直在孟家庄生活,几乎从来不出村子。
一辈子没出过几次远门。
这可好,为了见孟季凡一面,特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
恐怕是来者不善呐。
高原猜测着,孟老太太跟孟浪妈不惜大老远的来一趟,怕是为了给孟浪要说法吧。
孟浪不仅被厂里开除了还被瑜瑜姐派人给打了,依孟老太太跟孟浪妈那护犊子的性格,见孟浪被打断了腿,肯定受不了。
她们此次前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啪嗒’一声,孟季凡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筷子,他连忙弯腰从地上将筷子捡起来,抬头的过程中脑袋又不小心地撞到了办公桌。
嘶。
孟季凡倒吸一口凉气,好疼。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撞疼的脑袋,眼眶都红了。
脑袋上顿时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
差点儿没把他给疼死。
高原赶忙将人扶起来,帮他检查了一下被撞的地方,还好只是鼓了一个小包,没有出血。
高原叹了口气,孟老太太在孟季凡心里都留下阴影了,哪怕还没见到人,光是听到她的名字,孟季凡都会觉得心里有根刺。
难受充斥着整个胸腔。
孟老太太跟孟浪妈也是不自觉,有什么事儿就不能通过电话沟通么,干嘛非得亲自杀到现场呢。
以给别人添堵为乐?
“你若是不想见她们,我让保安把她们请走。”
孟季凡摇了摇头,“你把她们带进来吧。”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些问题跟麻烦他一天不出面解决,那么那些问题跟麻烦就会一直存在。
孟家人得不到她们想要的结果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们会一直盯着他不放,直到有一天他给够了她们想要的东西。
榨干他身上最后一点儿利用价值。
等他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狗屁不是的废物之后,以她们得调性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这是孟家人的特性。
一家子野狼。
说实话,孟季凡自从十三岁起去外面打工,这么多年在外面风风雨雨,吃了很多苦,也受过无数委屈,在外面过得忙忙碌碌,每天只休息不到四个小时,没日没夜地干活儿挣钱,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但那段时间他心里特别踏实。
在外面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不是孟家庄,他都觉得有归属感,当地的人也十分亲切。
就连空气都比孟家庄的要清新。
好像一股清甜干净的泉水一般,安抚了他千疮百孔的心,灵魂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跟洗涤。
孟季凡心里熨帖踏实也很有安全感,他也能在寻常的日子里找到一点儿属于他自己的糖。
不像别人的糖齁甜,他的糖很清淡,不仅能让他的心情变好,还能让他变得比以前更好。
孟季凡觉得那才是活着的真正意义吧。
孟家人就是他这辈子的噩梦。
如果可以的话,孟季凡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要见他们才好。
可他父母的坟还在孟家庄,就算不管别的,这个他不能不管。
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所以孟季凡对自己的母亲没什么印象,但从隔壁院子的孤寡老爷爷那得知,他的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老实人。
在孟家任劳任怨的干活儿,不争不抢不吵不闹,还劝偷鸡摸狗的父亲金盆洗手,改邪归正。
即便孟老太太百般折磨万般刁难,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一句。
而孟父在母亲离世后,既当爹又当妈将他抚养到三岁。
三岁的他对父亲印象很深,父亲是一个很高大还特别讲理的人,他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在孟季凡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孟父给的这份温暖在孟季凡心里扎了根,一直支撑着他鼓励着他迈向更好的生活。
即便后来孟季凡吃了好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孟季凡也努力力争上游,从没想过要破罐子破摔放弃自己。
这大概也是孟季凡在孟老太太长期的压迫下,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没有变坏的原因。
虽然孟季凡父母并没有怎么养育过孟季凡,但他对两位的孺慕之情很深。
所以这么多年,一到上坟的日子,他总记挂着买些好吃好喝的去祭拜一下。
当然了,每次都得通过孟老太太。
说出来都可笑,这么多年他只知道父母的坟在孟家庄,具体在哪儿他却不清楚。
即便孟老太太跟孟浪妈不来找他,孟季凡抽出时间也一定要去见他们一面,毕竟有些话该说说清楚了。
加工厂门口。
孟浪妈抬手扇了扇风。
如今正是盛夏,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加工厂院门口空无一物,晒得不行。
孟浪妈跟孟老太太什么都没做,身上的衣服湿湿嗒嗒,全黏在身上了。
孟浪妈浑身不舒服,还得承受着孟老太太的躁意。
说实话,她心烦极了。
孟浪十分后悔听老太太的话,没有雇一辆驴车。
这可好,她们还没跟孟季凡谈判呢,自己的体力先卸掉一半儿了。
还有,再怎么说,这加工厂如今管事儿的是孟季凡吧?
她跟老太太一个是他的三婶儿,一个是他的奶奶,全是亲人,他主事儿的地方不就是她们孟家的么。
结果到了自家的地界上,还得在大门外面等着人去通报。
那保安说了,等孟季凡同意了,才能放她们进去。
她们不辞辛苦地从孟家庄赶来,已经给足了孟季凡面子,结果可好,人被拦在大门外晒太阳,脸被一个臭门卫打的啪啪响。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孟季凡他也太过分了些。
孟浪妈实在受不了了,她想去保安室等着,她都看见了,保安室里开着电风扇,而且那个保安穿的浅蓝色的制服,那衣服干干净净,一点儿汗都没有。
看着就十分凉快。
孟浪妈撇撇嘴,她觉得孟季凡有两臭钱瞎嘚瑟,保安说好听点儿是看大门的,说不好听点不就是一条狗么,有必要对他那么好,给配电风扇?
一台电风扇得多少钱呐!
她们工商局也有保安室,但谁给配电风扇啊,不仅没有电风扇,还不允许扇扇子,那有损形象。
保安不就是挣那个辛苦钱的么。
一个保安室都给配个电风扇,车间指不定什么样呢。
钱是太好挣了吗?
孟浪妈觉得孟季凡十分败家,不懂管理,心里也十分不舒服。
好像孟季凡花的都是她的钱。
不过现在孟浪妈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刻她迫切需要找个凉快的地方,让身上的汗往下落一落。
她在工商局上班儿,怎么说也是端铁饭碗的人,平时都在凉快的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更晒不着。
哪儿吃过这苦受过这种罪。
孟浪妈想进保安室乘凉,直接用手去推大铁门。
保安连忙从保安室里出来,将人拦下,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这位女同志,我已经给你们通传了,等高助理回电话才能让你们进去,你不能硬闯啊,请你们耐心等一下嘛。”
孟浪妈来了气。
这段时间她们家一直不怎么顺利。
先是孟郎被厂里开除,被打成残废,再有孟贞被报社辞退,孟贞发的文章上刊登着孟浪妈的照片,因此报社被电视台点名弄虚作假之后,她在单位的日子也不好过。
以前那些上赶着巴结讨好她的同事,都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
而且她也能感觉出来,大家好像有意跟她保持距离。
这让孟浪妈觉得特别没有面子。
高高在上的尊严碎了一地。
还有孟浪处的那个对象赵真真,她其实也不是十分满意。
要不是儿子很喜欢她,还表明了这辈子非她不娶,再加上儿子被打断了一条腿,以后恢复好了也是个残废,门当户对的好女孩儿根本不可能会嫁给他。
就赵真真那样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的女孩子,她说什么也不接受。
孟浪跟赵真真比起来还是太嫩了。
以后说不定会在这个女人手里吃大亏。
赵真真败点儿家里的钱倒没什么,她总觉得这女人以后会伤害孟浪。
不是个什么善茬儿。
所以孟浪妈这段时间过得特别糟心。
如今连一个小小的保安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这还有能讲道理的地儿吗?
孟浪妈冷哼一声,将在工商局上班的气势摆出来,把这段时间内心窝的火全都毫无保留的发泄到了保安身上。
“我劝你认清你的身份,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说好听点儿,你是加工厂的一个保安。
这说不好听的,你跟看门狗有什么区别?
我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你们孟总的三婶儿,亲三婶儿,我身边这位是你们孟总的奶奶,有血缘关系的亲奶奶。
你一个保安看好自己的门就算了。
你还敢拦我们?
是嫌自己的工作太轻松,干腻歪了吗?
你等着吧,一会儿我们进去就跟孟总说一声儿,既然你不想干这份工作了,那你就哪里来哪里去,加工厂不留你这样的牛人。
你要是不想滚蛋,就赶紧把门给我开开。”
孟浪妈推不开铁门,生气地用脚在铁门上踹了几下,将门踹得哐啷哐啷直响。
保安:……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个盛怒当中的女人,俨然不懂她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还有他说错了啥又做错了什么。
干嘛说他是狗呢。
保安试图跟孟浪妈讲理。
“这位女同志,你怎么说话呢?
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每一个在加工厂上班的人,都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
我是保安怎么了?
是招你了惹你了还是碍你眼了?
我负责守卫加工厂的安全,凭我自己的劳动挣钱,挣的每一分钱都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厂里的规定,每个来访者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是哪里的人,都必须在保安室登记,由保安室的工作人员通知来访者需要拜访的部门。
我严格按照厂里的规定行事,而且对来访者的态度客气有礼貌。
在工作中没有犯任何错误。
你怎么能口出狂言,说我是个看门狗,还想让孟总将我开除呢?”
孟浪妈冷笑,“你给我起开,我不跟狗多废话,浪费口舌。
你等我见着孟总了,到时候让他告诉你,你是人还是狗,是走还是留。”
保安被她的话激得冒火,拳头垂在身侧捏的嘎吱嘎吱响。
到底哪里来的疯女人啊?
怎么跟走了的那个孟浪那么像呢?
都是一群趾高气昂的人渣。
孟浪妈翻了个白眼,像保安这种人她见的多了。
全是欺软怕硬的虚架子。
在人面前狂叫,等见识到人家的厉害,就偃旗息鼓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啊?
说他是狗,都是抬举他了。
“哎呦,看你的样子,你还想打我呀。
真是新鲜,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人打过。
你胆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不仅让你工作保不住,就连你们家人也别想好好过日子。
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上班儿吗?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在工商局上班,在警局或者其他机关单位也有人脉。
惹恼了我,你们全家人这一辈子,都休想找到工作。
没工作就回家喝西北风去吧。”
保安深吸一口气,拳头已经按捺不住了。
但为了工作,他得保持理智。
他这一拳下去,自己心里是痛快了,若真是把全家人害的没了工作。
得不偿失。
保安脸上没了笑容,但语气还算客气,“这是按照规定形式,你们还是在外面等一下吧。
一会儿高助理回电话,能让你们进去的时候自然会放你们进去,不过现在不行。”
孟浪妈气得想打人,但真动起手来的话,她肯定不是保安的对手。
而且那大铁门她自己也推不开。
没办法,只能在外面继续等。
她朝着地上呸了一声,等着吧,一会儿见到孟季凡,她一定会狠狠的给这个臭保安告一状,让孟季凡把他开除了。
保安心里也不痛快。
他从加工厂刚建那会儿就在厂里当保安,可谓是跟着厂子一块儿成长起来的。
进出厂无论是车间的工人还是孟总,亦或是林家那小闺女,都对他很客气。
他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呢。
也不知道孟总会不会听他这个三婶儿的话,将他开除。
保安心想,如果孟总真听那个女人的话将他开除,那他就不干了呗。
如今村里不仅有加工厂,还有鱼塘,蔬菜基地跟水果基地,里面的待遇不输加工厂,只要勤劳肯干,工作好找。
因此他老神在在的坐在保安室里,等着电话响。
孟浪妈气炸了。
她感觉这臭保安在明目张胆地挑衅。
这口气她可咽不下去。
孟浪妈从不远处找来一块儿石头,举起石头就对着铁门就要砸下去。
“哎哎,我说你这个女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能砸我们厂子的铁门呢?它招你惹你了。
我跟你说你不许砸,这可是破坏别人财产是违法的。”
“我赔得起!”
孟浪妈大吼了一声,天气的燥热跟长途走路带来的躁意,再加上保安的不识抬举,让她怒火中烧。
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有的是钱,把门砸坏了她赔的起。
她不仅要砸门,谁若是敢拦她一下,她连人一块儿砸。
“真是疯了。”保安暗骂一声,连忙跑去护着铁门,眼见着石头要砸下去了。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咳嗽声。
保安扭头一看,眼睛瞬间变得贼亮。
救星来了,门保住了。
“高助理,你看这位女士,我都已经跟她说了你回话之后才能放她们进去,结果她等不及硬闯,不仅骂我是狗还想用石头砸门。”
“嗯,我知道了,你放她们进来吧。”高原视线在孟老太太跟孟浪妈脸上转了一圈儿。
跟孟浪很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
怪不得都那么混呢。